作者：试纸团
“谁？！”
神官猛然抬起头环顾四周，却没有找到半个人影。而就在他以为刚才的声音只是幻觉的时候，那声音却又响了起来。
‘你觉得他会回来吗？’
“那还用说？”神官对谜之声的话嗤之以鼻：“神明大人怎么可能抛弃我们？”
‘为什么不会？’
“因为——”
神官想也不想地开口反驳，但话到嘴边却忽然愣住了。
神明大人不抛弃自己的理由……是什么？
他绞尽脑汁的思考，却猛然发现自己真的拿不出反驳对方的理由。
“……我，我们是神明大人的信徒，他当然不会抛弃我们了！”最后，他只能用自己从小接受的教育强行给出解释，与其说在反击对方，不如说在说服自己相信。
‘是吗？但那不是你们擅自把他当成了神明吗？’
那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其实……他根本不需要你们吧？’
‘从来到这里开始，你不是已经得到了真相吗？’
‘夜见神——只不过是被囚禁在这个世界的囚徒而已。’
‘他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你们的神明，不需要你们的信仰，也不会刻意保佑你们，你们的死与活和他没有半点利害关系。”
“不对，神明大人是会保佑我们的！他之前还救了……”
神官抓住了对方言语中的漏洞，就像溺水之人握住草根，迫不及待地大喊起来。
‘你说得对，他确实不介意在见到需要帮助的人时‘顺手’做些好事。但是，正因为他是这种性格，所以才更不会舍弃自己的世界啊。’
‘说到底，你们和神明之间根本就没有必要的联系。你看，在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之后，他不就毫不犹豫的抛弃了你吗？你也听到那个女人的话了吧，她从出现开始就一个字都没提起过你们会怎么样，也没有说过哪怕一句还会回来。她脑子里所想的一直都只有一件事，让神明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世界——至于再回到这里？’
声音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上气不接下气地笑了起来。
‘你见过有人离开监狱之后，会主动回来的吗？’
“……”神官哑口无言，他觉得对方说的一切都是谎话，但却有无法从理智上反驳，他的思维像是被花子诉说的真相震的七荤八素，又被神明恢复力量的可能吸引，完全来不及仔细思考，直到被声音提醒，他才渐渐发觉其中的不对劲。
‘明白了吧！’
那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喊道：‘夜见神根本就不会再回到这里，让你们拥有新的生活，恰恰相反，在他走后，这个世界就要彻底被伊邪那美统治，就连一半时间的光明都会消失！’
‘他逃走了！和自己的姘头一起，把你们像累赘一样抛在脑后的逃走了！而且是在你的帮助下逃走了——你，亲手把这个世界彻底推进了深渊啊！’
“我没有！我不是！”
神官下意识叫起来：“我是想要让神明大人留下来的——”
‘很好。’
那个声音忽然软了下来，去掉咄咄逼人的语气，换上了劝慰的音色。
‘那么，我们的目的就一样了。’
“你的目的……是什么？”被先声夺人的神官已经完全被声音所说的内容牵着鼻子走，现在听他这么说，赶忙开口询问。
‘很简单。’对方果断地回答道：‘让这个世界真正成为属于我们的世界。一个，比过去更好的世界。’
“那么，要……怎么做？”
‘办法就在你的眼前。’
神官闻声抬头，恰好看到房间中央，尚未消散的金光大道。
‘来吧。’那声音以一种煽动性的语气怂恿道：‘让我们一起把这个狗屎世界变得更好——不需要依靠什么神明，只通过你自己的手做到这一切。’
“我自己的手。”
神官茫然地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他的眼眶中，来自宫司的眼睛散发着鲜红的光芒，如一团隐秘燃烧的野望之火。
第709章：宫司：吾可取而代之（4k）
魔说血海犀照经，百鬼院家所修行的法门。
在融合了戎之神与一寸尊命的力量，延伸出‘运’与‘演’的法术之后，无论在法术的效果还是修行的难度上都无可挑剔，在霓虹修行界称为最上级的法门之一也不为过。不过在百鬼院家最初得到这部法门的时候，书中只记载着最初的“怨之法”。
见鬼，养鬼，封鬼，驱鬼，借鬼之力，和一部分对于灵魂的处理手段，这就是经文自身记录的全部内容，虽然它的咒法在这个百鬼横行的世界里也不算差，但和演化之后的三重法门比起来还是要逊色许多，毕竟除非你有荒川组的势力和不做人的心态，不然还是只能老老实实的走恶灵宝可梦路线——而即使有荒川晏阴那样的老祖宗做后台，想要弄出一只足够镇压一方的式神，也需要三代人的积累。
只不过，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哪怕在外界只能算是普通水准的法术，一旦用对了地方同样能摇身一变，成为所向披靡的神咒。
比如一个被黄泉大神创造的死之国度。
“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死过一次这件事的时候我还蛮惊讶的……不过想想也对，这种乌漆嘛黑的破地方，如果不是地狱，那就说不通了啊。”
野栖在他的误导下徒劳地在城市里寻找王座之间，他们很清楚火焰的危险，绝不会想到真正的宝藏就摆在他的眼前。何况就算他们走狗屎运猜对了答案，也没办法穿过迦具土神的结界。另一个知道真相的奈落则被火海阻拦，而围绕城市中心的火墙又会阻挡一切想要靠近的人。
夜见神和他的同伴已经踏上了去往外界的道路，万万没有在此刻回转的理由，野栖的神官被犀照经的力量所控制——虽然怎么看都有种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卑鄙观感，但仅限这一时刻，这个世界的命运似乎……真的被他握在了手里？
看着燃烧起来的街道，宫司不慌不忙地和被困在火焰里，不断融化的奈落聊了起来。
“我明白了，你搞了这么多事，想要的就是这个吧。”
在确认自己短时间内无法脱身之后，奈落反而平静了下来，哪怕被一介区区凡人逼迫到如此狼狈的地步，尽管周边的火焰在她露骨的杀意下荡起漩涡，但女孩的情绪却没有产生剧烈的波动——或许这就是作为女神的矜持吧。
“靠犀照经控制一个可怜的小家伙，然后趁机搭上为城制造的道路，像溜进船舱，结果被带到新大陆的老鼠一样，屏住呼吸缩在角落里，指望能被顺路带上，作为偷渡者回到生者的世界？”
“呀呀——完全错误。”宫司否认了奈落的推测：“毕竟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身份和记忆什么的更不用提，就算回到人间也只会和世界格格不入吧，而且听他们的说法，那边对我这样的存在并不怎么友好呢。”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神官服，彰显着尊贵身份与职责的华丽外衣被鲜血，泥土和火焰接连蹂躏，变成了比起乞丐身上围着的破布条好不到哪里去的东西，但男人却开怀地笑了起来——那是种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的新生命，正是从您赐予我身份的时候开始的啊。那个时候起我就决定了，只有这里才是属于我的世界，我怎么会想着离开这里呢？”
“这就是你恩将仇报的理由是吧——不过，你花了这么大功夫到底想做什么？”奈落好奇道。
“哎呀，这不是说过很多次了？”
宫司略带得意地侃侃而谈：“既然夜见神舍弃了这个世界，您也不愿意为我们降下慈悲，我不就只能靠自己来让这里变得更好一点了吗。”
“别逗我笑了。”
女孩咧开嘴——她的半张脸已经完全被火焰覆盖，身体上也同样缠绕着烈焰，业火在赤红的海洋中跃动，化作不断变换着形态的浪花，在黑夜中尤其醒目，只要盯着它的时间稍微久一些，就会被千变万化的火焰晃花眼睛。身披不息火焰之袍的女子站立在令人目眩的火焰之中，绚烂华丽的窜变焰火和静止不动的焦枯身体交织在一起，产生了一种惊艳的美感。
奈落的身躯在火焰的烧灼下缓慢地走向崩溃，像是一根被点燃的人形火柴，每次活动都会让一部分身体崩坏，但她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糟糕的状态，
“你不过是个活的比较久的凡物罢了。”
焦炭般的女子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想改变神国里的法则，除非神国之主亲自下令，否则就只有同样作为神明，至少也要有匹敌神明的力量才可能做到——你连要怎么和神明扯上关系都不知道，就算控制了王座之间又有什么用？你不会以为这和抢椅子的游戏一样，谁先最在上面就能变成发号施令的国王吧？”
“您说的对。”
宫司干脆地承认了奈落的恶劣评价：“如果你们是天鹅，我们这些凡人就只是匍匐在泥塘里蠕动的癞蛤蟆……不，应该说是草履虫吧，只是用来衬托你们的背景板，不值得投下目光哪怕一秒钟。”
“不过，就是这份傲慢，才会让你们落得这个下场——就像您现在的样子一样，不是吗？”
奈落重重地哼了一声，却没有反驳，毕竟宫司所说是没有夸大的事实。
但是，她方才的话也不是出自傲慢——宫司，神社中的神官，乃至于任何为夜见神献出眼睛的国栖都在奈落的掌控之中，她能够肯定一点，对方绝对没有抵达神明领域的方法，就算利用野栖躲过了自己的耳目，独占了王座之间也没有任何用处。
一个穿越的古代人或许能够快速掌握枪械，但如果给他的是核武器的发射系统，那么他顶多也只能轮着密码箱砸人脑袋罢了——尽管后者是威力更大的武器，但无法使用的大杀器，实际作用还比不过一根木棍，神明和凡物的差距就是如此夸张。即使把神明的权柄亲手交在对方手里，他也没有挥舞这种权能的力量。
“至于我的做法，您只要安静地看着就好了。”
男人抬起断臂，在空中画出了一个符号，法术的波动从他的身上向外扩散，途经之处，失魂者被焚烧之后留下的粘稠物质开始蠕动起来，它们快速着中央聚拢，然后从顶端慢慢延伸出一根触须般的柱状体，向着宫司伸展过去。
迦具土的火焰能够分离死者的灵魂和污秽，也就是牵引灵魂无法升天的“执念”，而现在，这些纯粹的怨念中诞生的业力，则在犀照经的影响下被宫司所操控。
“按照那位花子小姐的话，这个世界实际上被您和夜见神两个的两共同掌控，因此必须同时服从你们各自的法则，不允许生火是您的禁令，而夜见神则要求我们献上眼睛。”
宫司抬起断臂，主动迎向污秽，这些死者残留的执念没有对他造成伤害，反而接在了他的断肢上，看起来就像他的胳膊变成了触手一样。
污秽沿着伤口涌进男人的身体，很快，他的脸上就浮现出青黑色的纹路——以宫司的力量和心智，承受数人份的污秽完全不成问题，但现在他接触的却是不知多少失魂者执念的集合！这种程度的污秽不管怎么说都不是男人自己能够承受下来的，而男人的状态也证明了这一点。
他的身躯飞快地膨胀，就像搞笑漫画里被吹成气球的滑稽角色，笨拙地摇晃着，好像随时可能会嘭的一声炸成碎片。
“这样下去你会被彻底污染。”
奈落平静地说道：“变成和那些家伙没区别的疯子……唔，难不成这才是你真正想做的事，用最有创意的办法在我眼前自杀？”
她乐了起来。
“那我不得不承认你为最强了。”
不过，她很快就变得和美乐帝兜风一样——乐不起来了。
在奈落的注视下，宫司源源不断的将失魂者遗留的残骸纳入体内，而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最后，男人的腹部就像她的预言一样，再也无法容纳这些执念污秽，像是达到极限的水气球，嘭地一声爆开。
然而，从他的腹部流出的并非执念，也不是血肉。
而是一大堆圆滚滚的——眼球！
像是玻璃珠一样的眼球填满了他的肚子，在失去了肚皮的束缚后，这些眼球哗啦啦地从宫司的身体里滚了出来，整整一分钟，流出的眼球还没有任何减慢的迹象，而男人的脚下已经铺上了厚厚一层眼球，就像用珍珠铺成的地毯一般。
‘我说宫司，你小子是不是又胖了？’
‘多少也锻炼一下吧，这不就和故事里那种痴汉大叔，贪赃枉法的官员一样了吗？’
‘我说你……算了，反正死不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宫司的肥胖体型在城市里相当有名，毕竟一般人就算再怎么堕落也很难达到这种接近再生长的程度。无论奈落还是他的同僚都好几次因为这件事提醒过他，只是收效甚微，而直到现在大家才发现，他的肥胖并不是源于养尊处优，而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他往自己的体内塞进了不知多少祭品？
“你他妈哪来的这么多眼球？！”
“您问了个奇怪的问题，这当然是我在这么多年里克扣下来的啊？”
宫司抓着头发回答道：“毕竟，只要满足了当期的祭品数量，您就不会过问其他的任何事情对吧——不仅是我，其他人也都在这么做哦。”
男人缓慢地控制着污秽形成的触手，从自己的胸膛中掏出一枚被卡在肠子角落里的眼球，它的表面变得漆黑一片，就像黑色的瞳孔覆盖了眼白一样，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只是因为眼球的里面附着了大量的污秽执念——男人把体内无法承受的污秽一股脑灌输进了这些眼球里。
这一批污秽被宫司尽数吸收，而他脚下的眼球还有许多保存完好，能够再吸纳更多的执念。而在远处，又有新的失魂者被火焰所吸引，这样下去，他不需要如何费力，只要守株待兔就能把这些眼球全部染上污秽。
“据我所知，夜见神的眼睛与理智在和您的战斗之后被分割开了，所以它只会按照固定的规则行动，夺走冒犯者的双眼又或者接受我们的祭品，只要献上眼睛，无论是什么样子都会被接纳。”
宫司用触手顶着被污秽侵染的眼球，让它像篮球一样滴溜溜地转动起来。
“那么，如果把这些被污秽污染的眼球献给神明，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奈落沉默着，没有回答。
她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夜见神的祸津之国中首要的规则，或者说诅咒，就是会夺走卷入其中者的眼睛，必须不断献上祭品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而现在，宫司准备了一大批眼球，引诱无理智的神明不假思索地将其全盘吞下，而这些眼球全都被提前注入了名为“污秽”的毒素！
执念，业力，本身就是相生的概念，而‘祸’实质上也是大量业力凝聚的结果，因此，被神明吞下的污秽并不会被判定为混入的异物，反而能够顺利融入祂的内部。
这些被打上标记的污秽将会化作祂的一部分，和神明之目紧密地纠缠在一起，而它们又被宫司的犀照经所控制，由此一来，男人便可以像是用丝线操控木偶一样控制神之目的动作！
感受着污秽源源不断的涌入体内，又灌输进腹中的一枚枚眼球里，感到自己离成功越来越近的宫司终于抑制不住喜悦，大声宣告道：
“这就是我要的世界，不需要神明控制，不需要献出祭品，不再有漫长的黑夜，也没有国栖野栖的分别——由我们亲手掌控的，不再是挣扎求生的地狱，而是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世界！”
更多的污秽将男人包裹起来，掩埋了他的身影，但却盖不住男人发狂的大笑声。
他高举着断臂直指天空。
“我将代替夜见神，成为这个世界的——”
“太阳！”
第710章：禽 兽 不 如 夜 某 人（4.2k）
烈火围绕着城市中心，灼热的气浪在空中制造出向上的气旋，明亮的火光中，无数尚未失去行动力的失魂者在烈焰之阵中漫无目的地蹒跚前进，直到逐渐崩坏的身体扑倒在地，摔散成一捧灰烬，然后被气浪卷携着冲上天空。
直到这时，这座城市才开始真正地和人们认知中的地狱场景逐渐重合。
在唯一没有被火焰蔓延到的地带，四肢折断，开膛破腹的男人跪在一滩起伏不定的污秽之中，爆发出酣畅淋漓的大笑。
“…………”
在宫司一番慷慨激昂的宣言结束之后，火焰中的女孩没有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表现出惊讶或者愤怒。
咔嚓。
她的右腿从膝盖处崩断，失控地向一旁摔倒，女孩伸出手，抓住一旁墙壁上凸起的砖块，烧红的泥砖在她的皮肤上烙起一阵青烟，发出铁板灼烧食材的声响，而奈落的表情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痛楚。
“所以，你费力做了这么多事，就为了抢占城的眼睛？”她指向不断被焚烧成灰，徒留下一滩污秽的失魂者：“那些家伙在过去也是和你一样的存在哦，你创造新‘世界’的第一步，就是把自己的同类当成燃料？”
“啰，啰嗦！你们这些神明不也同样没有拯救所有人吗？”
宫司面色一僵，随即抢白道：“把我们当成玩具的你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的做法！更何况，难道不是你一直把野栖当做牲畜对待，用我们的眼睛来满足夜见神的需求吗？至少，至少，在我的世界里再也不会有人被诅咒变成这样的怪物！”
“呵……”
对他的辩驳，奈落回以两声冷笑，她没有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而是换了一个角度：“就当是这样吧，不过，你觉得就凭这些污秽就能控制城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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