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一方是掌控黄泉的古老女神，一方是半数黄泉死者的怨念集合，这种规模的战争如果放在外界，足以在各路神话中都占据一席之地。
要知道当年九重天堂的白胡子老头手下也只有三分之一的白翅膀当了二五仔……
无论是伊邪那美被复仇的怨念击败——基本上不可能——还是她一口气杀穿半个黄泉，过程中造成的破坏都足以砸碎一两层地狱，而样的战斗被束缚在奈落体内……
夺衣婆被自己的幻想吓了一跳，用怜悯的眼神看向空中不断挣扎的花子。
（你之前说的‘付出一切’的觉悟，现在我终于能够理解了）
能为了御子做到这一步，古往今来的黄泉国都不会有人比你做得更好了。
但是……
你的挣扎也就到此为止了。
亲身体会过那种痛苦的夺衣婆明白，伊邪那美的诅咒不是靠着“意志”就能抵抗的东西，或者说，它的第一步就是彻底改造你的精神和灵魂，再加上怨力带来的反噬，按照夺衣婆的计算，那具身体顶多还能再坚持三——
二——
……
夺衣婆：？？？
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下意识揉了揉已经派不上用场的眼睛，再次看向天上的咸鱼少女。
尽管花子的身体仍旧在抽搐着，用让人会怀疑会不会把手脚扯下来的力量大幅度挣扎，四肢的关节几乎脱臼了一半，动作之激烈把锁链摇晃的哗啦作响，如同野兽一样发出含糊不清的咆哮，完全是一副已经失控的状态。
但是，她身上的封印仍旧牢固，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花子的精神仍旧不曾屈服于伊邪那美的力量。
难道诅咒没有起效？
不对，奈落身体的反应非常明显，从她身上的诅咒程度来看，已经到了相当之深的程度，而且从那把剑上传来的波动也证明了母神正在和她体内的怨力激烈战斗。
但这不可能！更不合理！她究竟是凭什么在诅咒下保持理智的？
神明抓狂地在心中喊道。
等等。
然后，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之前自己的权能用在对方身上的时候，是不是也遇到了同样的状况？
明明权能在正常的运转，却没有出现实际效果，这和现在的状态不是很接近吗？
面不改色的用身体承载了半数黄泉死者的怨念。
虽然痛苦，但却成功抵抗了母神的诅咒。
在“夺衣”的权能下毫发无伤……
（难道说！）
旁观了战斗全过程的神明忽然福至心灵，她看着仍旧很有活力地挣扎，似乎一时半会还不会结束的花子，失声叫道：
“难道在这里的家伙……还不是真正的奈落吗？！”
夺衣的诅咒没有起效，通常来说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人身上拥有的一切都是“完全属于自己本身”的，就像这个权能只会夺走你的衣服，却不会掏出你的肠子一样。
但是，事实上，还有一种情况能够完美回避她的权能。
那就是“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自己的”。
既然连谁是“自己”都无法确认，“自己之外”自然也就无从谈起了。
只不过，这种免疫权能的方式仅存在于理论上。毕竟，如果你身上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你自己的，那么你又能如何证明你是“你”呢？
想达成这样的效果，必须连哪怕一丁点属于自己的东西都不留下，但这样一来，就算成功躲过了自己的权能又能有什么用？
很简单的道理，身体，灵魂，记忆，甚至姓名……假如组成这个人的一切都来自其他人，那么他根本就不可能是“这个人”。
一个东西长得像狗，叫声像狗，走起来像狗，就算用dna检测得到的结果也是狗，那么它就不会是一只鸭子——自然也不会去学着鸭子游泳。
如果连记忆都不存在，那奈落又怎么可能为御子拼到连自己都感到胆寒的地步？
更何况，之前她明显是有着自己的记忆的……
“我明白了！”
夺衣婆自言自语道：“在这里的奈落并不是真正的本体，只是个用来承载怨力的容器，所以才能够无视怨力反噬的痛苦！她脑子里的也根本不是‘记忆’，而是‘记忆带来的影响’，不管怎么折磨这具身体也没办法真正伤害到她。所以，她才能无视我的权能和母神的诅咒。”
如果说眼前的“奈落”只是个被设定好机制的机器人，那么她的特殊抗性就能够理解了，但……
“但是……”
神明费力地抬起头，看向远处。
整座夜见城已经被接连到来的灾难夷为平地，就算有几座特别幸运的建筑没有被碾平也不可能有人呆在那种地方……
如果说在这里的奈落不是她的本体，那么她又躲在了哪里？
黄泉和祸津国的狭缝，黑色的影子百无聊赖地坐在方相神权能的碎片上，她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摘下一颗漂浮在身边的灵魂，就像取下一颗尚未成熟的果实。
她将灵魂抓在指尖，端详片刻后无聊地伸了个懒腰：
“做的不错啊，‘我’。之后的事也要拜托你了哦。”
“花子？”
少年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你在说什么吗？”
“没有没有~花子我只是在自言自语的说，大哥哥不要在意这种细节啦~”
黑色的影子立即站起身，用甜美的声音回答道，顺手把那颗灵魂丢进了一旁的虚空之中。
第736章：未完成的神话（4.3k）
“所以说，我们的推论有一个很重要的错误。”
荒川组公寓中，众人暂时停下了手中的仪式，张博士把一张桌子立起来当做黑板，往上面贴着便签，同时用爆豆子一样的语气说道：
“我们之前一直在以‘死而复生’为目标设计祓詞，但实际上按照契约上记载的神话，夜见神根本就没有‘死’。”∠qun(芭=武&期?一∩5∷Ⅶ′○￥把*(拔^
“首先，祂的故事里有战胜了八雷神和黄泉鬼军的描写，在神话里这里很明显是暗指这位神明有战胜死亡的权能。”
“这里可以和伊邪纳岐的故事做以对比，阳神在故事里用诱饵摆脱了黄泉鬼军，然后用千引石封印了伊邪那美回到现世，而夜见神则正面战胜了鬼军，并且用挖下眼睛的方法封印了伊邪那美。”
“不过，祂同样没有战胜伊邪那美，也没有返回现世的记载，也就是说祂并不能彻底无视死亡，阳神因为‘看到了死’因此被追逐，那么夜见神的做法就是避免自己认识到死亡？”
“会死却又不会死，莫非是‘非生非死’或者‘复生’的概念？强调眼睛的特征，一般被学术界认为和理智或者光明有关，这两个和死亡都没有太大关系……唔，果然还有其他概念混进来吗？嗯嗯，果然很有趣……”
“好了，之后您有的是时间在书房里考究这些东西，但现在我只想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夜见神降临？”
礼奈一手按在桌面，皱眉道。
“我现在就是在做这件事，小丫头。”
张博士淡淡道：“从刚才开始，我已经大致理解你们的仪式原理了，用对应的祓詞沟通神明，然后让祂的一部分精神降临现世。这个仪式最重要的一点是必须保证对应的准确性，否则一定会招来错误的对象，那样的结果么……”
他冷笑了一声：
“我衷心希望你之前没有私下试验过这玩意。”
“为了成功召唤夜见神，我们必须对祂有清晰的认知，比如祂代表的究竟是什么概念，有着什么样的来源，是否混杂了其他神明的传说等等，总之，了解的越详细，接下来成功的概率就越大。”
“但这不可能。”
月池命皱眉道：“关于夜见神的记载就只有这张不知为什么存在的契约，恐怕很难找到更多的记载，没有这些作为参考，我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搞清您说的内容。”
一旁的道成寺晴也点头赞同，作为天圣宫的退妖师，她的表态明显更加有说服力一些。
“能做一点算一点吧。”
张博士也知道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他继续说道：“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另一条思路。”
“这个神话……很明显，并没有完成。”
口 qun
“哎？”
看着众人呆滞的目光，张博士叹了口气，继续为这帮理论知识不过关的实战选手进行临时补课。
“之前说过了吧，早期的神话记载一定是用来解释自然现象的，就像古事记关于伊邪纳岐进入黄泉又逃离的记载就是为了解释‘死亡’的概念，而夜见神作为众神长子，就算神话在后期发生了嬗变，也应该有一个基础的神职。”
“那么再回头看这篇记载，问题就很大了——失去眼睛，封印伊邪那美，这代表着什么自然概念？”
“首先不可能真的封印了死亡——不然这个世界早就乱套了。这个故事很像‘下冥府’母题的神话。比如伊什塔尔下冥府，俄尔普斯下冥府之类，包括伊邪纳岐进黄泉的故事也是如此，他们的目的往往是为了挽救什么人，至于结局，要么是失败——代表了死亡不可逆转的法则，要么是造成了人世间的更迭——往往用来解释四季，昼夜循环一类的概念。而负责‘下冥府’的角色通常会在最后回到现世。”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夜见神在后来的信仰中被当成某个教派的主神，那么这种神话很可能演变为证明神明伟力的宣传故事——比如希腊神话对宙斯会被儿子取代的预言，看似是延续前两代神王的诅咒，但实际上的目的却是为了赞颂宙斯‘能够打破预言，永远尊享神王之位’的力量。”
张博士有心继续讲解，但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西装猛男，他咽了咽口水，果断进入了总结模式：
“总之，根据通常的神话模式，我认为这张契约上记载的并不是完整的神话，它至少还有一个讲述夜见神如何回归现世的结尾。”
(0)
他双手击掌，自信道：
“如果这个猜测没错，那么我们只要仿照神话的剧情来举行仪式，就能完美的让神明降临了。”
“这个办法……”
道成寺晴举手发言：“实现起来比第一种还要难吧？我们怎么知道神话是怎么结尾的？靠猜吗？”
“不。”
从头到尾安静地听完了解释的百目光突然插话进来：“线索的话，其实是有的——”
她指向窗外。
修行者和妖怪的战斗没有影响到凡人的生活，街道上喧闹依旧，往来的人流热闹地充斥着街道小巷，张灯结彩的装饰和驶过的花车将气氛进一步推上高潮。
“神待祭。”
月池命第一个反应了过来：“神待，难道指的就是……”
“夜见神的回归！”礼奈唰的一声站起身来：“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了！夜见神会——”
“水蛭子神！”
道成寺晴下意识一把抓住式神：“她等待的神明就是夜见神？！”
“没错，既然这里有神待祭，那么就说明蛭子神的神社可能会有这方面的记载。”
百目光点了点头：“这样一来，只要从这里入手就行，也就是……”
她转过头，想要找到某人的脸，但在动作做到一半的时候却忽然愣在了原地：“是谁来着？”
“我有问题。”
因为无法完美融入请神的法术，在场的妖怪们除了提供能量之外一直坐在房间边缘，尽可能避免影响到仪式，直到道成寺晴暂停了法术才靠近过来。
虽然妖怪一方的实力远超人类修行者，但论起理论上的东西，除了有阴阳师基础的桃香，白和零依就完全是两眼一黑的状态。
而眼下出声的则是鹰无凄草，她走到仪式法阵的中间，看了看契约书的原版，转头问道：“人类的大叔，你确定自己没有抄错吗？”
“哈？”
张博士微微低头，用手指一拉自己的眼镜，镜片上闪过一道白光：“你说我会抄错？”
尽管把十个（无私藏爆炸物的）张博士捆在一起也会被天狗单手旋转，但在专业领域上，他并不觉得对面有资格纠正自己。
“嗯，虽然我是看不懂上面的内容……”
靠着小报记者对排版的敏感度，鹰无凄草用手指指了指一处狭缝里的文字：“不过我觉得这里应该还有更多的东西啊。”
“那就看看好了，虽然我不觉得……？！”
张博士起身走到羊皮纸旁，低头看向天狗所指的位置，片刻后，男人猛地站起身。
他大步走回桌边，粗暴地扯下自己誊写的副稿，又两步走到羊皮纸旁，仔细对照起来。
“竟然真的还有后续……奇怪了，这么明显的东西，我怎么会忽视掉的？”
男人古怪地抓了抓头发：“简直就像刚刚冒出来的一样。”
他当即比照着新旧两种文字，奋笔疾书起来。
“哦嗷嗷嗷嗷嗷嗷啊啊啊啊啊啊！！！”
惨烈的嘶吼回响在夜见城上空，即使在黄泉国还在正常运转的时候，夺衣婆也很少听到地狱里的恶鬼发出如此凄惨的叫声。
被钉在树上的怨灵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本的形状，在剧痛带来的挣扎下，她的四肢已经扭成了离奇怪异的样子，每一个关节都弯折向不同的角度，从身体的空隙间交叉打结，几乎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不规则的球体。而即便如此，她仍旧在本能的刺激下不断挣扎，拼命地将头向前伸出去，张大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像是要撕咬什么东西一样，那姿态宛如满月之夜失去理智的狼人。
伊邪那美的力量从内部冲击着这具身体，怨灵的皮肤上满是瓷器破裂一样的纹路，好像随时都会走到尽头，变成一地无用的碎屑——事实上，她的手脚尖端已经开始了崩坏，指尖崩溃成黑色的灰烬，在天空消散不见，而这种崩坏还在缓慢而无休止地向内部继续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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