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目君想在灵异世界饲养妖怪娘 第493章

作者:试纸团

吞没了花中世界的血海猛然上涨,淹没了对面的佛陀,待到血海重新退潮,只见佛陀金身便如被酸雨腐蚀过的雕像一般,表面变得坑洼不平,暗淡失色,甚至小半边身体都如被热日照耀的积雪,不声不响间溶解殆尽。

!!!

千丈千眼千手神人身缠金蜈,散发着凛然妖气在天宫大阵中左冲右突,任四面枪林箭雨,身上全留不下半点瘢痕。无论是天兵联手结阵还是天将亲自出马,在剑下都没有一合之敌,所到之处旌旗倒折,铠甲朽破,将大阵搅得七零八落,算是补上了诸位前辈都有的“刷一次十万天兵副本”成就。

然而,尽管夜城在场面上占据了优势,对面的敌人却也没有显出丝毫落败的迹象。

天宫大阵在攻势下数次濒临溃散,但每到这时,高悬云中的天门就会再次吐出一批金甲天兵,将数量永远维持在不多不少的十万之数,即使以夜城的眼力也分辨不出祂们和上一秒被自己亲手撕碎的神人有什么却别。

这些新入场的战士对于铺满云层的同僚尸体没有任何表示,既不存在紧张恐惧,也没有同情或愤怒,就这么一言不发的在天将的带领下握紧手中的兵器,再度向夜城发起自杀式冲击。

蠕动,生长,修补……

佛陀虚影如同镜花水月之中的倒影,作为愿力的凝聚体,在被摧毁时连“斩杀”的手感都欠奉。即使被夜城的光明真言一次性蒸发掉半边身体,留下的残骸仍旧在无数花朵世界的诵经声中快速再生,然后继续絮絮叨叨的念诵梵音绕耳的晦涩经文。

敌人的麻烦之处并不单单体现在这种难缠的持久力上——夜城很快就发现,新出现的天兵正在一点点适应他的战斗方式,无论剑术还是各种权能,每次攻击能够斩杀的敌人数量越来越少。虽然场面乍看上去仍旧是一面倒的屠杀,但天兵的包围圈却越发紧凑,如一台只有目的的冰冷机器,自我磨损的同时也将他辗转腾挪的范围逐渐压缩。

没过多久,又有数千黄袍金冠天官从天门踏出,头戴白玉假面,先转身对天地间的巍峨身影一躬身,再转回身齐声长喝。

“奉皇天旨意——启斩妖台!”

天宫大阵运转之际,道道禁制凭空抛出,如勾爪般落在金蜈和神人身上,让它体内运转的妖力法力如入泥潭,变得艰涩不堪,金蜈翻腾咆哮,身上浮现数道金锁,将它牢牢扯住。

变化,遁术,法力……所有威能同时被封印了数息,但见下方黑云退散,显出一方云台。台上血迹斑斑,青黑色的痕迹相互覆盖,恍惚间一股腥臭恶气直冲鼻腔,光是这些陈年血迹中散发出的妖力都远超大妖,可想而知这具法宝之下究竟埋藏了多少妖仙野神的性命。

“嘶”

禁制枷锁急速收缩,将金蜈扯在台上,任它大力挣扎也暂时不得脱身,宛如被锁住的作孽恶龙。

另一旁,佛陀口吐的经文化作花雨,又不断被血海融化,似乎拿光明真言毫无办法,但随着融进血海的花朵越来越多,血色菩提像身上的愿力愈发浓厚,倒悬的佛陀在惊天动地的雷鸣声中竟然渐渐有了回正的趋势。触手组成的面孔恍然间显出几分慈悲,仿佛竟是要洗尽血色,重归净土,在大雄宝殿上做一尊永生永死的如来世尊。

见着夜城的左膀右臂皆被暂时制住,天将当即乘胜追击,他将手中长剑一挥,扬声道:

“请玄帝剑!”

一众黄袍天官拱手再拜,只见天门中又吐出一道流光,在半空化作一柄宝剑,剑身漆黑,刃口却是雪亮,吞口是一颗真龙首级。在天官的一声声祷告中,龙首双目射出白光,将金蜈定住,再一张口,宝剑自动飞在天空,对准了被锁住的金蜈。

“糟了!”

蜘蛛网上,百鬼院橙勉力操控蛛网,保护住鸣海原不受损害,一寸尊命依靠自己对楔子的熟悉,手忙脚乱地修补被三者恶斗波及的空间。两人都忙得焦头烂额,唯独荒川晏阴此刻帮不上忙,只能目不转睛地关注天上的战况,此时见到夜城落入下风,一句糟糕脱口而出。

“不不不,只是这样不会有事的……”

随即,他马上又自我安慰道:“百目诚手里有楔子在,随时能够修正现实,只是这种程度的攻击远远不足以打倒他!”

面对两个不可战胜的敌人,就算曾经敌对的男人,如今也衷心期望着夜城的胜利。

在他的认知里,夜城的力量在短时间内攀升到如此夸张的地步,在鸣海原能做到这一点就只有楔子——不久前楔子还被双方肆意抢夺,但现在有百鬼院橙控制着蛭子神将楔子的所有权重新稳固下来,只要夜城能够调用楔子的力量扭曲现实,那么他在鸣海原的确称得上一句所向无敌。

“你说的没错。”

在他身旁,一寸尊命先是点头赞同,随即却又自言自语的陷入了矛盾:“问题是,天宫不可能不清楚这件事——但对面还是这么做了,只怕他们手中还有破局的手段……”

咔!!

就在两人对话间,斩妖台上,金蜈喷出金焰,炙烤着身上的锁链,再用力一挣,沉重粗大的黑色铁钎被从斩妖台中硬生生拔出,云台表面也震出数道裂纹!

被召唤出的斩妖台毕竟并非真品,能够控制夜城几息时间已经是极限,但空中的玄色宝剑已然旋转了一周,包裹在一团玄黑色王气之中,向着即将脱困的金蜈斩去——

(来了!)

(可恶,那到底是藏着什么办法……)

(哥哥?!)

下一秒,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从天而降的玄帝之剑,裹挟着赫赫声威,重重劈在了……

金蜈旁边的空气?!

(打歪了?)

这个滑稽的结果让下方的观众一时间不知用什么表情对待,但还不等几人松一口气,便看到玄帝剑剑锋落处的空间一阵晃动,竟然凭空浮现出一根幻影般的高大御柱。

它从鸣海原市的中心一直延伸到天空之上,层层叠叠的光影包围着柱体,宛如嵌套的透镜,仿佛有无数水晶般美丽透明的虚幻国度被它贯穿,在旋转中投下千奇百变的瑰丽景象,引得人不由自主地把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投入进去,无法挪开目光。

看着那根参天御柱,众人心中同时升起一股自然而然的认知,仿佛那根擎天之柱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和准则,万物都以此为原点而转动不息。

“楔子!”

亲身参与了楔子的制作,在发觉自己的思维被影响之后,一寸尊命瞬间确认了这根御柱的本质——那正是由蛭子神为材料,高天原诸神共同铸造出的,用于固定世界的楔子!

如果按照世界本来的发展,鸣海原中的楔子实际上就是蛭子神的御神体,不过在夜城通过楔子改变历史之后,现在的楔子实际上正处于一种二相性的状态下。

它既是蛭子神,却又和神明的御神体有所区分,直到午夜到来,世界走向彻底明确之后,楔子的存在方式才会被确定下来。而在那之前,它都以一种无法被明确确立的缥缈姿态存在于鸣海原中。

然而,天宫的巡狩使却使用了某种方式,硬是在这之前便强迫楔子显露出形体,之后更一剑在上面斩出一条几乎将其折断的裂痕!

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玄帝剑……玄帝……”

在默念了数次之后,神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声惊呼:“断天柱!”

玄帝者,既颛顼也,五帝之中掌管水德的北方天帝,其剑传说有开辟山河之力,而他留下的记载中,最为人所熟知的,一是和共工相斗,致使天柱·不周山断裂,而第二个传说,则是……

绝地天通。

斩断贯穿天界与人间的天柱,强命其各自为序,不得相互来往的律令。因此也有一种说法便是颛顼砍断了连接天地的建木。

“天宫这帮家伙!竟然能强行切断楔子对现实的扭曲吗!”

饶是以一寸尊命的见识也不免惊叹于这一剑的威能:“连这种事都做得到,怪不得高天原对华国的干涉这么有信心。有这样的法宝,就算事情闹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也可以强行断绝楔子对世界的干涉。不过,仅仅是因为抢不到楔子的使用权,就直接破坏掉,这帮家伙也太霸道了……”

“不对,不是毁掉,还没有到这个程度……”

不到一秒,神明便推翻了自己本来的猜测。

很明显,如今的结果正是天宫精心设计的局面。

先用天兵和夜城鏖战,并且唤出斩妖台,让所有人都以为祂们的目标是夜城,从而让夜城的注意力放在如何在攻击到来前脱身这件事上,与此同时,祂真正的攻击却是向着鸣海原的楔子而去,干脆利落地一剑斩断了楔子与夜城的联系。

接下来,失去楔子辅助的夜城固然还有着能在天兵中杀个七进七出的实力,但已经不再是天下无敌,迟早会被源源不断的天兵讨伐,成为又一次斩杀大妖的记录。而比起还在和光明真言纠缠的佛陀虚影,自己又占据了先机。只要能抢先把楔子的所有权抓在手中,祂就能一跃而成今夜这场争斗的胜利者!

“呼喝!!”

十万天兵再次祭起小幡,层层锁链缠绕在被显化的楔子之上,开始将它向天门之中拉扯,从更高层的视角看去,便是那只巨大的手掌已经握住了御柱,要像拔起一根草茎那样将它连根拔起。

“阿弥陀佛——”

在这番操作下,天宫和净土的短暂联手当场破灭,佛陀虚影吟一声佛号之后,抛下自己的对手不管,驾起天足神通,眨眼间出现在楔子旁,同样伸手去拿。

天宫也好,净土也好,此刻祂们的眼里只有自己的老对手,至于被切断了和楔子联系的夜城,早已被抛在脑后,不值得再多关注。

二者几乎同时抓住了楔子,眼看胜利就在眼前,双方不约而同地用上了最强的力量,两股力量以楔子为中心开始角力,一时间陷入了僵持。

“哥哥……”

看着被黑云遮挡的夜城身影,蜘蛛中的百鬼院橙下意识念着他的名字。

女孩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汗水打湿了手心,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为哥哥的安危而祈祷,而就在她万分紧张之时,夜城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的耳边。

“你觉得我会赢吗?”

下意识的,女孩用力点头。

“当然了!哥哥一定会赢的!”

“很好。”

少年的声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从云中发出,宛如龙吟的鸣响。

!!

血色菩提冲天而起,触手占据的脸上绽开能够看到鲜红牙龈的夸张笑容,伸手将佛陀金身抱住,整座菩提像骤然溶解,将自己彻底融入金身。佛陀的身躯悚然一震,随即便如失了魂般定住不动,祥和的五官显露挣扎之意,似乎有两种不同的情绪在体内反复争斗。

漫天金光收拢为一束,又将光与火的权能压缩了进去,化作一柄熊熊燃烧着白金色圣火的长剑。利剑当空,一挥而落,宛如白虹贯日般的光刃势如破竹地撕碎了所有敢于拦在前方的螳螂,兵刃,肉体,法术,最后甚至连同斩妖台也一分为二,笔直地砍在了高悬的天门之上——金光羽箭曾经射入的位置。

咔嚓。

一道凄厉的裂痕从天门上的无字匾额上裂开,转瞬延伸到横梁,接着,在天将呆滞的目光注视下,四方巡狩所掌控的天门,就这么被从中央一剑劈开!

这是没有任何技巧的权能对撞,法身肉搏,在愿力的量级上也拉不开绝对优势,尽管祂们在仓促间全力调度起能够启用的法术或者权能迎击,但他就在这种简单粗暴的战斗中占据胜场,用最直接的方式把敌人正面轰下!

被切断楔子似乎完全没有让夜城变得衰弱,而放松了警惕的二者又没能第一时间做出应对,失败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结果。

佛陀虚影顶上莲花枯萎,身周的漫天金花也随之枯萎坠落,而四方巡狩用以调兵遣将的天门也被彻底毁坏,恐怕在修复之前都无法继续补充天兵的数量。

在一击重创了两者之后,夜城控制的金蜈旋身而起,像绕柱之龙般将显现的御柱缠在中央——天宫千方百计唤出楔子的结果反倒白白为他做了嫁衣。

“——谁告诉你们,我是靠楔子来战斗的了?”

金光敛去,毫发无损的少年显出身形,他双手拢在袖中,看着被重创的对手却没有追击的意思,而是低头对目瞪口呆的荒川晏阴竖起拇指:“不愧是我曾经的对手,果然够狡猾。就算只剩下一颗头,也能凭一句话就让他们误以为我是靠操控楔子来增加力量。”

?!!

失魂落魄的金甲天将:“竟然如此?”

喜怒不定的佛陀头颅:“竟然如此?”

恍然大悟的一寸尊命:“竟然如此?”

呆若木鸡的荒川晏阴:“竟然……呃……”

他感受着天空中两道充满杀意的视线,再看看一旁一寸尊命目呆滞的脸,最后看着蜘蛛虚影中百鬼院橙崇拜的表情(其实并没有),一咬牙一闭眼,昂首抬头,大声道:“没错!就是如此!”

不过,为了在自己后代面前保持伟岸形象,而不惜狂拉仇恨的男人,心中也不免闪过一丝困惑。

如果依靠的不是楔子,那么夜城现在的状态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几分钟前,送走了最后一个顾客的梅露斯站起身来,十分没有仪态地伸了个懒腰。

今天一晚上的顾客流量就足够她平时辛苦(并不是)工作两三个月的收获,足够她暂时放松一段时间。但就在她打算暂时休息一个小时,顺便把兑了水的运势药水和爱情魔药补货的时候,身后的房间中却忽然传来了一声男性音调的问候。

“呜诶诶诶诶诶?!!!”

受惊的银毛女巫像兔子一样蹦了起来。

在她打定主意不敢回到女巫议会之后就彻底把鸣海原当成了自己的新家,而这间租来的屋子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她为自己下半生准备的小窝。

或许,还可以用另外一个名字来解释。

【女巫工房】

来不及观察闯入者的身份,也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常驻的预警法术没有起效,女巫将手一拍,在声纹验证通过后,整个房间的墙壁和地毯上随声浮现密密麻麻的咒文和圆阵纹路,乱七八糟的东西方法术被提前设置好的引发机制下同时触发,防护,幻像,封印……等等法术,虽然都是些最初级的法术,但在数量的优势下倒也有几分吓人。

只不过,曾经解决了闯入妖怪的法术连击这次没能收获同样的效果,砸在目标身上的法术如泥牛入海,连失败的反馈都没有,就这么消散在空气中,唯一的作用也就是让关着灯的房间亮起了一瞬间的微光。

借着光芒,小女巫看清了来人的身份。

“呦,梅露斯。”

翘着腿坐在桌子后面,摆出房间主人姿态的少年端起桌子上的茶壶,又随手从空气中抽出一个金边白瓷茶碗,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然后双手交叉支在桌子上,对梅露斯点了点头:“最近怎么样?”

“……老师?”

梅露斯先是愣了片刻,随即她的眼里便泛起了泪花,一下子扑到了少年身上,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紧抓着不放。

“老师你听我说啊!我之前做了个好可怕的噩梦——我梦到老师没有来山里救我,我被那个族长杀了好多次,最后连基本的意识都维持不住,只剩下一点灵魂附在了什么东西上,很久之后才被人从地下挖出来……”

“……这样啊。”

夜城点点头,算是想明白了之前女孩子们是靠什么设计出了召唤自己的仪式,不过这件事不是现在的重点。

“先不说这个——你的预言恢复正常了?”

“没错!”

听到这个问题,女巫小姐马上又破涕为笑:“预言术已经完全不会显示死兆的迹象了!果然和老师的契约是正确的!”

她手舞足蹈地试图为夜城解释这种事的意义:“我肯定是几千年来唯一扭转了死兆的女巫!如果能搞清楚原因,肯定能写出超厉害的论文,然后就能一路保送到正式女巫了!说不定还有赢到梅林奖的机会……”

说着说着,女巫小姐的气势又一下子低沉了下去——毕竟以她状态回到女巫议会,别说能不能拿到奖金,自己不变成别人的论文素材就是运气好了。

“原因啊……”

夜城想了想,又开口问道:“你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发现预言开始改变的?”

“老师从芦门市归来之后!就在当天!”

女巫小姐立即回答道,自从发现自己顶着死兆之后,她就几乎每天都至少给自己起一卦,因此对这个时间记得很准。

“不过,仔细想想,从那之前就有一点点开始改变的迹象了,不过非常微弱,那时候我还以为是幻觉来着……如果把这也算进去,可能从这个国家的爱神降临的那次事情之后就有一点苗头了吧。”

“非常好。”少年颔首道:“那我就放心了。”

“老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诶。”

女巫的头顶冒出一串问号,但少年并没有为她仔细解释的时间,他的身体一阵虚化,重新变回巫女挂在房间中央,作为工房能源的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