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那么,就是单纯的运气好?
但花子刚才也说了,她在引爆怨力的同时用黄泉神的权限解放了所有死者,神官只是个普通的死者,没有任何抵抗神明权能的力量才对。
奇怪……
一丝不和谐的感觉萦绕在心头,就像机器齿轮中的小沙子,虽然无法阻止机器的运动,但每转动一次就发出咯咯的噪音。
就像花子说的一样,比起眼前的伊邪那美,某个灵魂的存留只是不值一提的小插曲。但长期以来的经验告诉他,任何解释不通的细节后面都可能藏着一个天大的麻烦事,越是紧要关头,就更要保证一切变数都在自己可预测的范围内。
夜城的视线从神官的灵魂中透过,对方的一切就像一本打开的书一样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眼前,但无论从哪个角度检查,他的灵魂中都没有任何异常的迹象。
“会不会,是他不能算是死者的原因?”
就在夜城皱眉思索之时,一旁的迦具土迟疑地开口说道。
“不是……死者?”夜城转过头,缓慢地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啪!
行宫一般的车辇中,那条干瘪的手臂再次从幕帘后方伸出,这次它的手中握着一根蚕丝绞成的长鞭,在空中一甩,抽出个响亮的鞭花。
离车辇最近的两条青龙顿时像是听到了命令,抬头嘶吼一声,便迈开龙爪,踩着云头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去。
哗啦啦
两条铁链随着青龙的拉动快速收紧,悬挂在鬼门上方的青铜大钺像是旗帜一般被牵引着升起,直到最高点。只待松开锁链,就会携带着恐怖的势能笔直落下,毫不留情地切断刀锋之下的任何事物。
“阿弥陀佛,女施主至此仍是执迷不悟么。”
一朵莲花旋转着落下深渊,漂浮在伊邪那美前方,花瓣层层张开,从中生出一颗佛陀首级,对女神劝道:
“施主此前虽然行差踏错,但事情到此尚有周旋的机会,如果施主肯就此放下执着,小僧愿助施主一臂之力,让施主重登神位——那之后是否入灵山自可由着施主的意愿。”
“他人不知施主心中所想,小僧的身体被施主吃进腹中,倒是能略知一二。只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施主放不下心中执念,就无法渡到彼岸——自身已在苦海,又怎么能渡他人解脱呢。”
“如今扶桑之地百鬼横行,便是黄泉停转之果。施主只需一念灵光回心转意,不仅可解脱我执,更能解此地亿万众生倒悬之急,功德便是胜过小僧千载诵经礼佛修行无数倍,何乐而不为耶?”
“…………”
随着佛道两方的禁锢法落下,伊邪那美彻底停止了挣扎。
她的大部分身体都化作了白骨,背后的无数手臂同时被金箍以扭曲的姿势强行摆成合十顶礼的姿势,又有七道锁链穿过身体的各个部位,长出无数尖锐钢铁荆棘,勾住琵琶骨,胸肋,颈椎等等关键处,紧绷的铁链将其悬吊在半空。下腹长出的八只蛆虫也被铁锁一同捆住,攒成一团,倒像是个将绽未开的肉莲花。
血肉莲花之上,女神头颅低垂,空洞的眼眶中安静燃烧着两团鬼火,静坐在虚空之中。两条主臂自然垂下,交握抱在腹部,漆黑的黄泉之国被她的两手护住,在腹腔中如黑暗星辰一般静静漂浮旋转,配合着背后合十礼佛的千万手臂,看上去倒像是一座诡异莫名的白骨菩萨。
对于佛陀的劝说,女神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仍旧如木偶一般呆坐在空中,也不知是没有交流的打算,还是无法理解佛陀的话语。
“佛老,时辰近了。”
一名白面天官脚踏青云落下在佛陀莲花座边,躬身行礼道:“行刑场下不得有闲人停留,还佛老请回避则个。”
佛陀仰头看向天空,那座车辇中散发着凌然不可直视的威严,浓郁肃穆的死之气在它的周围汇聚,坚硬的宛如一座铁山,又像高悬天边的利剑。伊邪那美的死之权在和行宫死气的碰撞中一败涂地,就像是横行乡野的大盗遇见号令严谨的堂皇军阵,几个呼吸间就被冲散。非但无法腐蚀身上的锁链,反而被一路压回体内,半分也施展不出。
泰山府君,既东岳大帝,传说中,祂居住的泰山是一切生命死后灵魂归所的主宰,也即是最古老的冥府之神之一,和岛国的冥界之神是同一类别而又凌驾其上的古神。尽管在此地降临的只有一具空辇,但也同样代表东方天帝的一丝意志,从某种意义上讲,祂的力量对伊邪那美的压制甚至比佛陀的法术还要有效。
“真的没有分辩的余地?再给小僧半刻时间,说不准就能劝说施主改恶从善,就此回头啊,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吗?”佛陀看了看被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的伊邪那美,又看看悬在头顶的大钺,试探道。
“她自然可以回头,扶桑千万年来因她而死的众生,能够回头吗?”
天官用冷硬的语气把佛陀剩下的话堵了回去。
“余等并非不肯给其悔过赎罪的机会,但那是明正典刑,领受律法之后的事了。”
“……阿弥陀佛。”
佛陀默然不答,片刻后长叹一口气:“既如此,小僧便不阻拦将军执法,只是还请看在此间天地不能再受冲击的份上,至少还请饶她一条性命。”
“此非余可一言定夺之事。”
天官摇头:“状书已经送至东岳大帝处,究竟如何发落,还着府君圣裁。不过,既然佛老有如此意见,府君想必也会考虑——毕竟扶桑的生死局面不能继续失衡下去,当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便一概斩之。”
“阿弥陀佛。既然如此,那小僧便告退了。”
建议未果之后,佛陀便放弃了继续争论的打算,毕竟祂虽然对伊邪那美有渡化的心思,也不可能在种紧要关头滥发慈悲心肠,把好好的局面搞出差池。
莲花托着佛陀首级飘起,远离了死寂的黄泉女神,飞到天将身旁,闭目道:“小僧事了,将军可自行处置。”
悬浮的车辇之中,手臂再次伸出,之前握在手中的火签高高举起——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夜城说道:“黄泉的死者被伊邪那美诅咒过,处在非生非死的夹缝——但既然花子最后的命令有效果,就说明至少黄泉的规则还是会把他们当成死者啊。”
“在下说的却不是此事。”
迦具土摇头道:“兄长也知道,野栖的数量是会增加的……”
花子布局的黄泉世界中,野栖的来源有三个,坠入黄泉的新死之人,从夜见之城里驱逐流放的国栖,还有流放者们的子嗣。
宫司之类的城市管理者知道的只有后两者,但那实际上只是花子用来控制双方的手段而已,城里的国栖根本不敢离开城市太远,他们怎么可能分辨出那些想要进入城市的人里哪些是陌生面孔,哪些是流放者的后代。
当然,流放者们有着帮助花子扩散她编写的预言,把夜见神的传说口耳相传之类的作用,算是野栖群体中的核心成员。但真正作为祭品(眼球)来源的,还是那些新来的死者,至于野栖之间的后代,在城外的生存环境里更是少之又少了。
而这里最特殊的,自然就是这第三个。
野栖的子嗣和另外两者的最大区别就是,他们虽然生活在黄泉里,但并没有“死过一次”的经历——当然,在黄泉的糟糕生态下,这个体验很容易补票——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果一个野栖非常运气好的没有死过,那么他究竟算是死者,还是活人?
在花子用业火净化地狱的时候,这两者其实没有区别——反正不管活的死的,一火球下去就都是死的了——但如果有野栖的子嗣恰好躲过了迦具土的火焰,那么花子最后的命令“解脱黄泉一切死者”,对他的效果就要打一个问号了。
“的确有这个可能。”
夜城点了点头,神官的确是混进夜见城的野栖,而且年纪不大,如果说没有死过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因为伊邪那美的诅咒,死者的灵魂和生者没有明显区别,他看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等等!”
话说到一半,少年忽然停下了话语。
他猛地把头转向神官的灵魂:“子嗣……”
宫司对神官讲述所谓“真相”的时候确实提过“交出眼睛就无法生育”这一点,不过一心忙着寻找夜见神的神官并没有留意这些事,复述故事的时候一带而过,夜城也就同样没有太关注此事,但仔细想想,就会发觉一个无法忽视的问题——
黄泉里为什么会有“后代”这种东西?
当然,因为不死之死的诅咒,这些“活死人”只在“理论上”确实有生育的能力——只要没有在这么多年的行尸走肉生活里磨平就行。
但问题是,既然黄泉中的所有人都被束缚在肉体里不得解脱,那么新的灵魂又是从哪来的?!
伊邪那美是生育之神不假,但在祂受伤死亡,落进黄泉之后其神职就被扭转成了完全相反的死亡之神,八雷神严格来说算不上“生育”,而是本体神职的分化。
“死者生子——这确实是伊邪那美的领域,但那样诞生出的存在不可能有正常的灵魂,尤其是她已经变成神亡之后!”
少年看着下方似乎已经停机的黄泉女神,口中喃喃自语:“不是她的力量,或者说,不只有她的力量——黄泉神里还有哪个有类似的记载?”
“不对,这个世界的神话和我的记忆有偏差,尤其是还有楔子的存在,恐怕已经被改过无数次了。那么,应该把范围扩展的更大一点,包括高天原的神明吗……”
新生。
伊邪那美。
黄泉。
他的大脑快速思考着各种可能。
为什么众神要制造楔子。
“时辰已到——”
泰山府君的车辇之中,握着令签的手终于抛出了行刑的命令,翻滚的令牌从空中落下,宣判黄泉女神的末路。
一寸尊命复刻的过去世界线。
通往黄泉的山洞。
出现的黄泉丑女。
——千引石。
新生的灵魂。
“啊。”
沙子终于从齿轮的缝隙落下,少年口中发出梦呓似的音节,愕然睁大了眼。
“——开斩。”
唰——!!!
两条青龙同时回身,咬断了自己身上的锁链,失去束缚的青铜大钺在重力的引导下坠落,浓烈的死气包裹在上面,化作饕餮的虚影,张开血盆大口,要把伊邪那美的脖颈咬断。
如果被切切实实的斩中,伊邪那美的御神体和神国毫无疑问地会遭受重创,然后从此坠落进虚空,谁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到现世。女神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身上的死之权能再次涌动起来,似要作困兽之斗。
见此情景,佛陀和天将立即同时调动发力,五轮塔用最大速度旋转起来,散发出五色光华,诵经声响彻云霄,锁住女神骨架的勾魂铁锁也再次收紧,用能够把骨头折断的力量把伊邪那美重新束缚。
“快躲开!”
天空之中的金蜈猛然动了起来,它发出一声嘶鸣,无数金光从身上的眼睛中喷出,眨眼间在两名神明的身前布下了金光屏障,与此同时,夜城的声音也响在祂们耳边。
“马上躲开!那不光是伊邪那美!她——”
少年的声音被一道电光打断,快如光芒的闪电撕碎了他的声音,也贯穿了匆忙间架起的结界,如同撕开一张卫生纸。
下个瞬间,混沌色彩在深渊中蔓延开来,五轮佛塔和地府鬼门轰然倒塌!
第762章:伊 邪 那 美 脊 椎 矛(4k)
如同手术刀从肌肤上划过,深渊的空间如被剖开的皮肉,向着两侧翻卷。
从缝隙中涌出的是和深渊的漆黑截然相反的纯白之光,两种颜色在接触的瞬间就开始相互融合,就像是冲进热巧克力中的牛奶,热烈地融合在一起,两种光芒的碰撞又激发出许多新的色彩。如同倒进食用油中搅拌的油彩颜料,鲜艳的各式颜色相互融合,赤橙黄绿青,宛如一道深黑宇宙中的无数绚烂星球。
颜色各异的光芒水乳交融,最终,一抹玫瑰色的艳丽光芒自融合的裂隙中抽出。看似美丽且无害的颜色在虚空中轻盈一闪,如同花瓣随风飘过,不着力似的从伊邪那美的掌中荡漾开来。
玫瑰色的光芒笔直从五轮塔和鬼门的中间穿过,在二者的表面留下一道浅痕。下一秒,空间沿着痕迹整齐的裂开,混沌色的光芒从裂缝中喷涌而出!
——!
如同被锐利至极的名刀斩断,五轮宝塔发出悲鸣,七宝暗淡,佛像垮塌,缠绕塔身的地水风火之轮被涌出的混沌色光芒淹没,堪比山峰的高塔变作两段,断面处平滑如镜,几可映照出佛陀惊讶的表情。
另一边,阴曹鬼门也被这一击切断,悬挂在上方的明镜裂作两半,纵横交错的勾魂铁锁断裂为数段,纷纷落下,躲闪不及的几条青龙被当即腰斩,哀鸣声中,血洒长空!
只一个照面,天宫和净土联手打造的刑场就被轻易击溃,而那道光芒仍旧去势未减,眨眼间已经逼近了祂们的位置,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光芒就从佛陀的脸上划过,又顺势掠过天将的胸前,两人脸上的惊讶神色还未绽开就彻底凝固。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当!
整个城市的时钟忽然静止,每一根秒针同时发出清脆的滴答,齐齐向后退了一格。
楔子的御柱被握在手中,拧转。夜城的意念逮住了时间的尾巴,然后把它往回扯了一步。
尽管只有一秒的空余,但已经足够作出些许补救。
“是故,神明当无目!”
洪亮而快速的吟唱响在耳边,冗长的咒文瞬间完成,在那道奇异光芒临身的同时,午夜般的黑幕在两位神明面前张开,抢先一步吞下了攻击。
夜城的双眼中光彩熄灭,再次发动诅咒,祸津国在他手中化作一颗黑色球体,在金光破碎的同时传送到那道光芒的必经之路上。非生非死,虚实之间的夜之国化作无法被干涉的屏障,挡下了致命的攻击。
下一秒,随着少年的手势,佛陀和天将的手下被瞬间传送回上空。
伊邪那美的异动毫无征兆,如果不是他时刻关注着全局,提前发现了花子那边的问题,恐怕此时的天将和佛陀已经步上了自己法术的后尘。
“阿弥陀佛!小僧多谢施主的援手。”
佛陀的脸上带着些许惊魂未定的神色,即使被夜城用犀照经困住的时候也没有如此紧张,佛陀双眉紧皱不展,迟疑道:“刚才的神通……”
“佛老。”
天将从一旁大步走来,急声道:“你的法术如何出了差池,被那冥神走脱了。”
祂在半空看得明白,最先被那道光芒破坏的就是扶着镇压伊邪那美肉体,封印了移动权能的五轮塔,而获得自由之后的女神直接用追及之权能松开了泰山府君的压制,把那道法术传送到祂们的位置,这才导致了整个阵线的崩盘。
“小僧不敢妄言。”佛陀摇头道:“五轮塔和黄泉大神已然融为一界,除非是我净土大能,又或者有开天之力,否则无人可以挪开。”
祂这句话说的无比肯定,并非佛门中人的天将无法反驳,但眼下的事实却又明摆着和佛陀的承诺不同。
“大哥哥!”
就在两位神明相互对峙时,花子从窝里跳了出来,抓着夜城的手大声喊道:“那个东西!那个东西!我之前遇到过一次!”
见三人齐齐转头,怨灵小姐一脸激动地强调道:
“花子本来是打算和老女人爆了嘛——按照花子的计算,整个黄泉的怨力一起引燃的威力足够把伊邪那美炸伤,然后花子作为临时的黄泉之神也会……嗯,运气好的话大概会睡个几万年吧。”
“但那个计划其实只成功了一半——啊我不是说大哥哥突然跑回来这件事——虽然最后所有的怨力都被烧光了,但花子竟然没有直接挂掉诶……呃……”
在夜城面无表情的注视下,花子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把自己缩回茧里,只露出脑袋,用讨好的语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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