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没办法。”
“有办法。”
“真的。”
夜城第一次正眼看向这个男人，慢慢摇了摇头：“没办法。”
“……那真是太可惜了。”
浦村部后退一步，依旧满面笑容。
“那么，在下只好先回去准备了。”
“百目先生……拍卖会上见。”
男人走的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夜城也没有在乎这个小插曲，再次坐下，准备继续跟零依讨论她的来历，却听到零依迟疑道。
“那个人……身上的气味有些熟悉。”
第124章:即将开场
“海洋学博士？”
看着手机上显示的资料，夜城思索道：“他也会摇一个紫大个出来欧拉人吗？”
虽然没有会复读的替身，家里也没有一个跨国大企业，但浦村部的经历在常人听来也算是一个传奇。他出生自一个渔村，是村里人口中的“别人家孩子”，方圆百十来户中闻名的x题家……
这开场怎么这么耳熟？
总之浦村部在寒窗苦读十几年之后，终于是鸡窝飞凤凰，成功考入了霓虹的专用飞升通道：东大——一字之差的东北大，当然东北大也不错，鲁迅先生的校友嘛……当年浦村部就读的是经济专业，毕业后回到了离家不远的港口城市当了一家船舶企业的会计。
但在工作了四年之后，他却突然辞职，并在一年之后考取了海洋大学的研究生，并继续深造，以海洋学博士的身份毕业，并拉来了几笔资助，建立了他自己的公司：延海渔业。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这故事虽然算得上励志，但放在这个超自然世界的背景下实在是乏善可陈，完全看不出对方会和零依有什么交集——除非他的公司在短短几年内能够做到如今的水准是靠着背后妖怪的支持。
这样貌似说得通，不过妖怪怎么会对人鱼肉起兴趣呢？要知道就算是动物成精的妖怪，只要不主动作死，寿命也不会少于数百年，更不会老成金田三郎那副样子。
或许需要人鱼肉的是他本人？这到说得通，夜城决定拍卖结束之后去找对方谈谈，他正为零依的问题头疼，送上门来的线索可不能简单放走——反正如果只想要延寿的话，能起效的手段也不止人鱼肉一种。
至于自己拒绝对方的暗示会不会得罪对方？夜城表示自己会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开价。
这天以后浦村部再没有上门来纠缠，也没有其他的参拍者想要靠着见不得光的手段捷足先登，几天的日子一闪而过，夜城除了蹲在礼堂锻炼自身的能力之外就是重复着做饭洗碗再做饭的循环，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厨艺精进的速度比开发新技能的速度快的多的错觉。
当然也可能不是错觉。
不管怎么说，这几天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少有的平静日子，白苓也没有再从外边叼回来什么新妖怪，零依和夜城的关系也日渐增进，除了喜欢往自己被窝钻的习惯没能改掉之外（好消息是学会了偶尔会变成小动物再钻——总觉得在某个角度更糟糕了），已经基本熟悉了城市的生活。
如果说还有什么问题，那就是零依最近发呆的情况逐渐变多了，又一次夜城在晚上偶然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她趴在窗台上，仰着头看着月亮——又或者是更远处的什么，但在夜城想要问她的时候却又变回了平时没心没肺的样子，转着圈跟他要夜宵。
在那之后，就来到拍卖会的时间了。
新年的城市总是洋溢着一种喜庆的氛围，即使如今的年轻人逐渐不再将它视为一年中最快乐的时间，沿途的路灯和店家的招牌上依旧早早换上了火红色的装饰——拥有它的时候不太在意，但一旦消失又会觉得不习惯，习俗就是这样的东西。
拍卖会的时间被定在春节前三天的晚上，夜城的新委托也步入了尾声。
“今晚回来的会比较晚，不过这就是最后一天了，冰箱里的菜和调料已经备好了，记得煮开之后大火三分钟，然后转……”
“好啦好啦！”
橙笑着把夜城往门外推：“哥哥变得像老头子一样啰嗦哎~橙已经可以照顾自己了——放心吧，我会好好的等着哥哥回家的！作为交换，春节的那天我们一起去看烟花吧！”
在她身后，小客厅的沙发边，白苓四仰八叉地摊在电热炉旁，举起尾巴挥动两下，算是告别。
“对了！”
橙忽然左顾右盼道：“小零呢？我今天一直没有看到她？这么冷的天气，她不会在外面迷路了吧！”
说着，女孩有些紧张的抓起旁边的羽绒外衣，打算出门，夜城一面暗暗把动来动去的裤腿往回拉，一面不着痕迹的拉住百鬼院橙：“没关系，小零很聪明的——我觉得她比某只吃我的穿我的还经常跟我伸爪子的猫懂事多了。”
（某知名不具猫又翻了个身，权当听不见）
“我看她这两天都没有跑太远，把猫洞留着就好，说不定过一会就会自己回来了。”
“哦……那哥哥见到小零一定要告诉她早点回家哦。”
看着夜城脸上的笑，橙立即做出十分做作的害怕模样：“还有哥哥，还有哥哥，哥哥也要早点回家！”
“有了猫忘了哥的没良心妹子。”
抬手把妹妹柔顺的头发搅成鸡窝形，两人相互恶搞一番之后夜城转身下楼。走到楼下，他忽地回头望去，公寓楼上灯光点点，属于他们的小小窗口处，温馨的橙色灯光里映着一道小小的身影。
“……尽快搞定吧。”
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跨上车子。
零依不喜欢离开夜城太远，据她自己说是因为夜城身上有着一股熟悉的感觉，这段时间基本都会陪着夜城在银都大厦里乱逛。幸好对方实力不错，能够在一众修行者眼皮下面跑来跑去。
今夜自然也不例外，夜城一开始还是有些担心的，不过在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之后他就松了一口气。
“呦。”
拍卖会的椅子不能说不高级，但和花仙婆尤为胖大的身材一比却显得有些单薄可怜，她小心地“卡”在椅子里的样子看着很有一种宫崎骏作品中胖巫婆的既视感，虽然如此，四周的修行者们却完全不敢对此多加注视，就像那些普通的富商们不敢对他们乱七八糟的穿着评头论足一样。
两只纯白的波斯猫窝在花仙婆的臂弯，用不屑的眼神打量着周围的人类，那只有着照妖神通的老花猫则有些病恹恹的，像围巾一样搭在花仙婆的脖子上，它们的主人也和这些宠物的神情相差仿佛，除了不远处的圆净和尚之外似乎没人能入得了这位出马仙师的眼。
直到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
第125章:山海经典食谱大全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花仙婆家的“花仙”，老花猫身子一哆嗦就要踩着主人的脑袋逃命，但对上“凶神”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和贴在嘴边的手指之后就身上一僵，老实的把头往花仙婆脖子下面一埋，装作一切与我无关的样子。
“怎么了？本仙师不是说过了，这次只是来给金田先生一个面子，你们这些小玩意还入不了我的眼。不要总来打扰本仙师的少少少少少少——”
花仙婆本来还以为又是不长眼的小商人为了讨好自己送来些看着厉害，实际却只能糊弄外人的垃圾“宝贝”，不耐烦地朝旁边瞅了一眼。
然后她就和自家“大仙”一样，一个激灵就要拔腿逃窜——她的动静可比一只猫大得多，屁股下面的椅子在这种激烈的压迫下发出一声自暴自弃的临终惨叫，不过就和花猫一样，在看到夜城的动作之后花仙婆也硬生生止住了自己逃命的想法，一只脚尖点着地毯，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点点地挪回到了椅子里。
嘎吱。
椅子的四条腿应声折断，但花仙婆硬是保持住了端坐的姿势，用一个标准的马步滞在半空，脸上硬挤出一个笑容来。
“少——见啊，先生您竟然也有兴致来这个小地方，金田家真是祖上行了三辈的好事才能遇见您这样的贵客……”
看见夜城没什么反感的意思，手也放了下来，花仙婆这才松了口气，两手一拍，身上的貂皮大衣中伸出四条尾巴，巧妙地支撑住了断开的椅子腿，人也放松下来。
“听说是你和金田海舟提起我？”
刚刚架好的尾巴一软，花仙婆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但她此时顾不上这些，一把想要抓着夜城的手掌未果，转而双手一合，讨饶道。
“老婆子这都为了是给少，咳咳，给大人您扬名啊。”
出马仙的修行很需要有人给他们贡立香火，时常祭拜，因此就需要经常“显灵”来抬高知名度，花仙婆总把夜城看做同一源头的修行者，所以这种行为在她眼中自然是一种讨好，夜城想明白这一层之后也就懒得再计较这方面的事情，扯过一把椅子在花仙婆身边坐下。
“其实吧，我原本以为你们不会老老实实的来参加拍卖会。”
“嘿，嘿嘿，哪能呢？有大人在这里坐镇，老婆子哪里敢冒犯虎威？”
花仙婆干笑两声，又邀功道：“自打听说大人您赏金田家的小子一个面子，屈尊来此坐镇，老娘当时就把这一带所有的偷子挨个拎出来收拾了一顿！好叫他们知道，有些地方不是这些腌臜人能去得的！”
（原来我这几天锅影计划没能开张是因为外面有个义警啊……）
“所以你们真的打算参拍那块人鱼肉？”
不是夜城看不起这帮出马仙，他们作为修行者能在普通人面前呼风唤雨，但论起财力，眼前这群富商随便挑出一家来都能吊着他们打。
“争取，争取，力所能及的努努力嘛。”
懂了，就是说明面上先试试，实在不行就等拍卖会结束之后偷买主是吧？
花仙婆难说是个好人，但绝对是个聪明人，更主要的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聪明人（不然也当不了占卜师），她自然看得出夜城听出了自己的弦外之音——而且对方并不太赞成这种做法，但也没有明言喝止。
“大人容禀，老婆子这次虽然有自己的打算，但细究起来却算做了善事呢。”
“唔？”夜城确实被她的话勾起了兴趣：“人鱼肉是假的？”
不等她回答，他就摇头道：“不对，假人鱼肉不值得你冒着惹火我的危险摊牌，那就是人鱼肉本身有问题……一般人不能吃？”
“大人真是明察秋毫。”
照例先恭维了夜城一句，花仙婆解释道：“人鱼肉向来是世间难得的宝物，不仅能够夺天地造化，还能让人在大道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最关键的是，史书之上有记载的，食用过人鱼肉的人，没有一个寿终正寝！”
听起来不太吉利，但这话放到这里反而是极致的夸奖，所谓“没有寿终正寝”的真正含义应该是：所有吃过人鱼肉的人，没有一个是因为年龄而死的！
“但这么珍贵的宝物，从古至今有据可查的例子却只有寥寥几位，大人可知这是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人鱼会报复？”
夜城觉得自己的推论很合理，这个世界真的存在各路妖魔鬼怪，人类又不占据绝对优势，想从别的种族身上大规模噶肉来吃怎么想都不合理，山海经在原本的世界可以被戏称为“山海经典食谱大全”，放在这个世界试试看？
“对……也不对。”花仙婆先点头又摇头。
“人鱼的传说往往从人类和人鱼相爱开始，由人鱼回归大海结束，其实这就是对人鱼这个种族特征的一种隐喻。他们的灵魂和肉体的联系并不紧密，所以失去肉体的后果不像大多数种族那么严重。只要能够回归海洋，他们还会在经过漫长的时间之后再一次拥有自己的肉体。所以，在吃掉人鱼之肉的时候，人鱼的灵魂并不会消散或者变成灵体，这就导致灵魂和肉体之间还有着一种其妙的联系。”
“具体的原理我也不太清楚，但这样会导致的结果很容易判断——那就是只有在人鱼自身同意的情况下，吃下人鱼肉的人才能安然享受悠久的生命——但代价就是人鱼自身要在无尽的深海中承受近乎同样漫长的孤独，要为了对方做到这种事，几乎只有在双方有一段刻骨爱意的情况下才能达成吧。”
“一旦人鱼有着‘不愿意’之类的想法，吞下的人鱼肉就会立即转变成一种诅咒，一种剧毒——是不是天下第一毒老婆子不知道，反正这帮老棺材瓤子肯定是顶不住。”
“至于金田家的那个跟僵尸差不多的老东西，老婆子敢赌咒发誓，他绝对不是用正常手段吃下的人鱼肉，不然怎么可能区区几百年就老成这副模样？”
花仙婆面带不屑道：“所以说，与其让他们把人鱼肉买回家，一口吃下去自己魂飞天外，白白浪费了好宝贝，还不如让老婆子把东西带走，虽然不能延寿至少也不至于自寻死路，多活个几年也是好的，对不对？”
“那么，你要拿人鱼肉做什么？”
夜城问道：“既然未经允许的人鱼肉吃下去也只会变成毒，你却依旧想要拿到这东西，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就恰好掌握着那种‘非正常手段’？”
“咳咳，这个嘛……老婆子的方法肯定和倭国的土办法不一样的，对人鱼之灵也有好处，是个两全其美之策……”
花仙婆显出一副踌躇模样，却扭扭捏捏的不愿意解释清楚，干脆转移话题道：“快看，压轴戏开始了！”
第126章:传说
鸣海原市，南方海域中。
两艘白色的渔船行驶在月色里，船首分开雪白的海浪，将映在水中的月牙割的支离破碎。
应该说是不解风情呢，还是说这样的景色又另有一番风雅呢？
无论哪一方比较有道理，在船上的海员心中都比不过一次满载而归。
拜科技发展所赐，这种中小型的渔船并不需要多少人员就能正常出海，此时两艘渔船加起来也就不过五名渔民而已。
合格的保暖设施保证了他们能在寒冷的海风中照常工作，但宽广荒凉的蓝色荒漠带给人的孤独感却不是科技可以抚慰的领域，乘着一张网撒下，两边的海员靠着船舷用练出的大嗓门闲聊起来。
“最近的鱼可真不少啊。”
穿着厚重压风大衣的中年渔民点起一根烟，红色的光点在黑夜中像野兽的眼睛一样闪着光，带着火星的烟灰被风挂进他下巴上茂密的胡须里，一闪而逝。
另一艘船上是一对老人和青年人的组合，白发的老海员依旧魁梧硬朗，他同样叼着烟，嘴一翘一翘，看起来兴致很高：“谁说不是呢！听说是下面有什么什么玩意，叫……暖流！鱼都跟着这个跑，最后就跑进网眼里——今年最后一趟下来，明年也该给太郎找个媳妇了。”
在年轻渔民的抗议中，两个老男人恶劣地大笑起来。
“佐藤老哥，森下老哥，聊什么呢？”
一个戴着手套的男人从船舱里走出来，他先检查了一下拉网的轮机，然后走到中年渔民身边，笑着问道。
“咱们底下有暖流！”“太郎要娶媳妇了！”
手套男人挠了挠头，不是很明白这两件事是怎么扯到一起的，但第一点却恰好是他的专业。
“暖流？咱们这地方哪有暖流，天冷一点海港有时候都要冻上。”
“没有？那你到是说说今年冬天的鱼为啥会这么多？我活了六十多年还从来没见过那年冬天是这个样子。”老海员的脾气看来有些顽固，当即就抬出年龄大法杠了上去。
“这我就不知道了。”
手套男人耸肩道：“鱼群迁移的原因有很多种，除了突发的气候影响，其他大型肉食动物的迁徙也可能带动其他鱼群移动——”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笑了：“不过最近的鱼类确实过于反常了，大型肉食鱼是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总不会是菩萨海的海怪显灵了吧？”
所谓菩萨海的海怪，是鸣海原及周边几个沿海城市流传的民间传说，简单来说就是原本这一片海里有一只兴风作浪的海怪，一位少女为了渔民们的安全主动架着一艘小船想要说服海怪让它不再骚扰出海的渔船，但却被海怪一口吞下。之后这故事被天神听说，被女孩善良打动的神明渡少女进入净土成为了菩萨，而海怪则被驯服，成为了菩萨的坐骑，鸣海原南方的一片海域别名菩萨海也是从这个传说中由来的。
这个故事很可能是从华国延海的妈祖信仰，佛教元素，或许还有一点阿伊努神话等多重源流混合而诞生的，不过随着时代的发展，这种民间信仰也自然渐渐淡化消失了。
“海怪？”
中年渔民瞪大了眼睛，然后大笑道：“那可太好了吧？要是能抓到海怪，那得是多大一笔钱！别说给太郎置办一门婚事，就算森下老爷子想再娶一个老姐姐也不成问题啊，哈哈哈哈！”
老渔民的回答是丢过来的空啤酒罐。
两船人同时大笑起来，空气中充满了愉快的声音。
而在他们仰天欢笑的时候，月光撒在海面上，一道难以丈量大小的阴影在水面之下悄然划过，在海中能有这么巨大影子的动物只可能是某种鲸类，但即使成年的鲸鱼比起这庞大的阴影也像是孩子站在成人身边那样对比明显，两艘渔船和下方的影子比较起来就像是掉落在宴席长桌上的一颗花生。古怪的是，这巨大的阴影在水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搅动水波，产生海浪——安静，迅速，灵活，理应该看起来笨拙的身躯显得静谧而优雅，就好像水中的只有一个影子，却没有映出这巨影的身体。
“嗯？”
老渔民忽然抹了一把脸，那是一滴水，然后又是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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