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神像全身的眼睛同时睁开，万千艳艳金光从头到脚笼罩下来，化作一口旋转的铜钟，任由天上地下圣焰烧灼兀自岿然不动。
——不。
准确的说，金光的领域的确在被圣焰侵蚀，只是比起寻常物质，被转换的速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对面的天使长显然不会漏掉这个机会，在火焰灵性的命令与呐喊下，圣焰聚拢为一柄雪白的光之剑，对准金光的中心劈落！
迎着挥落的圣光，神人盘膝跌坐，垂幕屏息，双手交握结禅定印：“菩提妙花遍庄严，随所住处常安乐……”
嗡！
霎时间，千手之神身下的海水中浮起一朵莲台，托举着神人的躯体向上，周身现宝色霞光，无边光芒隐隐构建成数个虚幻的影像，一团金光，一片血海，一轮黑日和一株桃树，四物皆放豪光，环绕神人轮转不息。
“无垢清净光。慧日破诸暗。能伏灾风火。普明照世间。”
神人的千手各自结定法印望前一指，四色光芒迎头升起，只听一声炸响，化作一尊五轮宝塔，金木水火轮转，与天使的圣焰迎在一处。
“光头的法术？”
神人怀中的怨灵瞪大了眼：“大哥哥！你可不能跟那些光头学坏了咕唔唔唔——”
道法的诸般手段以碎片的方式存在于百目魔君的记忆里，而佛门的各种咒术又要更模糊一层，幸好他手里还有一门本地货。
虽然这个世界的光明真言变成了神罗笑话之类的东西，但它仍旧没有失去“诸佛菩萨之总咒”的地位。作为某个差点把夜城买了个好价钱的佛陀的赔礼，祂在临走前专门指点了夜城血海之法的另一个价值所在。
在天眼通的注视下，比现实世界还要宽广的血海内部，每一滴水里都有一枚蕴含着佛门韵律的梵文，随着海水洋流的运动，这些文字不断拼接成与上一秒不同的词句，几乎每一秒都有诞生新的经文诞生。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毫无意义的废文和有害的伪经。
听起来就像一个内容巨大，还会随机变化的图书馆，而佛陀交给夜城的就是这座图书馆的搜索引擎。
如果夜城真愿意从此潜下心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扑在血海世界上，恐怕过不了多久就真的能在灵山上有一个蒲团坐——圆净当初第一个修行天眼通恐怕就是打着这样的念头，只是他没有专业人士的教导，想从里面整理出可用的咒法几乎不可能。
……话说那家伙真的是为了赔礼才这么干的吗？
不过，毕竟是连伊邪那美都不敢说能脱身的祸津国，这种方法也有着相当大的危险性。
首先是和抽取血海的力量一样，对血海的干涉很可能引起海底废宅的注意，即使能够安全脱身，从里面提取出的经书绝大多数也都带着强烈的污染性。而且，根据夜城的亲身尝试，这些法门几乎都必须要有配套的仪轨——换句话说就是得从身到心变成一个合格的和尚。
再问一次，那个混蛋真的是打算赔礼吗？
他觉得自己要是真的这么干了，自家的姑娘非得来个水淹灵山不可……
而且参与者可能不止自己姑娘——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就有这样的预感。
所以，为了各种意义上的保险起见，他目前的做法是先通过妖之眼看穿某个佛门法术的基础结构，然后从血海里提取出对应的符文，做成一比一的复制品再直接丢出来。
只要我不搞不懂原理，你就污染不了我.jpg
眼下现身的五轮塔就是这种思路的结果，通过血海之力复刻出的佛陀法术。尽管因为缺少了其中一轮，无法做到单独化作一小世界，但却成功扰乱了亚列编织出的韵律，一旦地水风火的平衡被破坏，神之战车也就失去了威力。
“！！！”
如火山爆发一般，战车上的灵性存发出怒吼。
“让开！”
她尖叫道：“伪神之分灵！速速退去！否则汝将体会何谓神圣之怒！”
夜城的计划看似成功阻挡了堕天使，给绿洲号里的灵魂离开的机会，但这也让他失去了速度的优势，只能硬抗天使的怒火。哪怕他拿回了一部分力量，堕天使的能量仍旧高于敌人，只要在灵魂逃离仪式之前毁灭眼前的分灵，就能翻手镇压这微不足道的反抗。
“可惜，这次轮到时间站在我这一边了。”
千手之神以微笑回应。
就像堕天使之前依仗的那样，旧日之影内部的时间没有意义，只要沃尔夫冈几人能成功带着灵魂离开，无论他们花了多长时间，都一定能赶在分灵被毁掉之前完成。
为了避免被天界来人干扰，亚列根本没有设置从外面控制仪式的办法，现在的堕天使就像关上了金库大门之后才发现把钥匙落在了保险库内部的职员，对着足以抵挡舰炮直射的金库大门望眼欲穿。
“即使如此，你觉得自己能等到那一天吗？”
沉默片刻后，堕天使低吼道：“何等愚不可及！竟然把希望放在人类的选择上！”
“吾承认，作为个体，人类中的确有能克服劣根性的义人，但你知道我的船里有多少个灵魂吗？如果他们能有这个程度的觉悟，又怎么会犯下原罪，怎么会引来吾神的怒火？”
她尖锐地指出了夜城的漏洞：“要那么多人同时自发离开我的世界，除非是有奇迹出现！”
“那要赌一次吗？——赌会不会产生奇迹。”
“诶？”
隔着金光，夜见神对一脸惊讶的堕天使建议道：“我们隔空下了这么久的棋，既然现在我们都没办法直接干涉仪式内部，干脆就这么等着结果出现如何？”
“你竟然真的信任人类？”
堕天使被他对方话搞得一愣，连语气都变得迟疑起来：“你……凭什么这么自信？”
“原因很简单，我们已经赌过两次了。”
夜城暧昧地竖起两根手指：“梅露斯小姐一次，罗比先生一次——你每次和我对赌，结果都是我的大获全胜不是吗？那我再赌一次有什么可奇怪的？”
（这家伙……绝对藏着什么东西。）
堕天使如此想着。
她和夜城只有今夜的一面之缘，但她感觉自己已经完全理解了对方的风格，这家伙算不上料事如神，但绝对不会在毫无准备的地方贸然动手。既然他这么说，那一定是已经布下了圈套等着自己。
不过，无论堕天使怎么思考，也想不到对方会用什么办法来破局。
他还能再变出个帮手不成？
不，即使还有帮手，外界的人也没办法干涉仪式……难道他的帮手有时间的权能？！
“放心，我不认识某个黄毛吸血鬼……白毛女仆和麻花辫眼镜娘也不认识……不，你没听说过是正常的，把那个忘了吧。我可以发誓自己没有和时间有关的任何权能。”
“怎么样？你应该不会害怕吧？”
夜城挑起眉毛：“还是说，你现在也相信人类可以不靠你的‘指引’来纠正错误？——我可以认为这是对我投降了吧？”
就像天使为了确保人类的自由意识，只能看着恶魔在大庭广众下游荡一样，如果亚列承认了人类作为整体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即使她获得了这次战斗的胜利，也等于亲口否定自己一直以来的执念。
“…………那就让吾看看，你信任的人类是怎么让你失望的吧。”
许久后，火焰中的堕天使这样说道。
第970章：大 海 战（4.1k）
“我赌五毛钱，这帮混蛋没救了。”
歌德艰难地挤到老罗比身旁，扯着嗓子对他吼道。
破旧的科考船在狭缝中漂流，船长室里挤满了人，他们穿着来自不同年代的衣服，肤色，人种，性别，年纪各不相同，这些人就是绿洲号历代的船长。
通过将罗比，歌德，沃尔夫冈三人视为“绿洲号船长”这一整体的不同时间节点，他们得以越过旧日之影的时间断层，将自身的意识和所有船长连接在一起。接下来的任务就是让所有船长统一意见，带着各自的船员脱离仪式便可。
罗比站在人群中央，负责把这些来自不同时代的船长的意见统合起来。在薇尔佩儿的要求下，绿洲号对客户来者不拒，几百年来和这艘船订下契约的人身份繁多，下到只有一艘渔船舢板的无名渔民，上到一国海军主官，想要在短时间内把这帮连语言都无法统一的人拧成一股绳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老罗比……咳咳，船长先生，这是最后一个了。”
沃尔夫冈大步走进船舱，身后跟着潜入游轮的海盗团体头子，后者在见到罗比的瞬间大惊失色，顺手抓起一旁的椅子就要砸过去，结果被身边的大胡子船长手疾眼快地拦腰抱住，连拖带拽地拉到一旁。
“愿意离开的，就这些人吗？”
闻言，罗比直起身，快速清点了一遍在场的人数，然后从心里感到一阵疲惫。
在场的船长中，除了被唤醒后愿意直面现实的一批人，还包括了对绿洲号怀有恨意，一心想要报复的人，对现实仍有牵挂的一部分，和因为听说自己的选择可能导致世界毁灭而改变心意的人。
最让他意外的是，反倒是最后的理由带来了最多的人。
但是，哪怕有这么多的理由，最后愿意加入他们的船长也只有一半左右。
这已经是出乎意料的好结果了，按照他本来的心理准备，会响应的人数顶多只有三分之一。
“我很难说是好还是坏。”
罗比皱眉道：“如果人数再多一些，或许就能真正动摇仪式，如果少一些也能干脆死心，但现在……我不敢确定结果如何。”
“自私的混蛋！一群狗娘养的懦夫！”
呯！
歌德把笔摔在桌子上，折断的笔尖在桌面的航海图上染出一个黑点：“他们不觉得羞愧吗？！赎罪的机会就在眼前，他们不想着改悔，难道真的想要让全世界和他们的自私一起陪葬？这种人活该在地狱里燃烧！”
和其他船长不同，他直到今晚才恢复真正的记忆，由此带来的心理冲击也最强烈。看着一个个船长被说服参与进来，他的态度从原本的不抱希望逐渐变成了计划最积极的参与者——如今离成功只差临门一脚，男人的心态就和发现自己随手买的号码离彩票大奖只差最后一位，赌红了眼睛坐在电视前的赌徒没什么两样，恨不得用枪顶着其他船长的脑袋逼着他们服从命令。
“或许还有其他没想过的办法？”有人提议道：“如果能再带来一批人的话……”
几名船长就这个问题展开讨论，但他们的讨论很快演变成了一场混乱的争吵。
来自不同文化，不同层次的船长们理所当然地拥有着完全不同的思考风格，即使同样是绿洲号，在他们手里的定位也各不相同。眼下之事关系重大，每个人都拿出了自认为最有可能成功的方案，也正因如此，他们绝不会轻易妥协。罗比三人想要按下争论，但他们的声音很快也淹没在一片喧哗声中，就像把一颗石子丢进溪水，溅起的水花一转眼就被水流抹平。
“都给老子闭嘴！”
伴随着一声巨响，船长室短暂地陷入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最后一个进来的男人身上。
“那是谁？”
“不知道……”
“没见过。”
“没有感到联系，这人根本不是船长吧？”
“从哪混进来的家伙？——难道是恶魔的手下！”
船长们警惕地望着陌生的男人，一些已经带上了危险的眼神，即使沃尔夫冈三人对这个外来的海盗也没有任何信任。然而，面对所有人的排斥，海盗头子却忽然放声大笑。
“你笑什么！”
大胡子船长怒声呵斥道。
“我笑的就是你们这些蠢货！”
海盗船长收回锤在桌子上的拳头，双手撑着桌面，狰狞的脸上还带着蠕虫留下的伤口，看起来分外恐怖：
男人抹了把脸上的血迹：“你们什么都不懂，”
“这是考验！”他张开双手：“天使长乌列尔的考验！”
“动动你们被虫吃剩下的脑子想想，天使大人怎么可能会输给恶魔？所以，不是天使大人需要我们的帮助，而是我们要证明自己还有被拯救的价值，而不是在审判时和恶魔一起被丢进地狱，明白了吗！所以，我们根本不需要什么狗屎计划，只要冲上去——然后把所有挡在我们前面的东西砸个稀巴烂就行！天使会知道谁才是值得被救赎的人！”
“乌列尔大天使？”
有博学的船长皱眉道：“你在说什么梦话？这里哪有什么乌列尔！这人是个疯子，我们继续刚才的话往下说——”
“等等。”
众人无视了海盗头领，再次开始争论谁的计划可行性更高，男人刚要发作，却被沃尔夫冈拦了下来。老船长挡在两人之间，犹豫着张了张嘴：“我记得，夜先生和约翰战斗的时候，似乎确实这么自称过。”
？？？
船长室的气氛骤然一变，人们视线闪烁地看着彼此，神情逐渐变得狂热。
只有清楚夜城和天使毫无关系的罗比叹了口气，生怕大家脑子一热真的不做任何计划地冲上去：“都冷静点，这和我们现在讨论的事没有关系，夜先生提供的帮助只是……”
“罗比先生。”
歌德茫然地抬起脸：“刚才，好像又有七分之一的船长同意了我们的要求——他们希望这种方式能赎清他们犯下的罪行。”
罗比：“……”
“游行吧。”
忽然，一个身穿海军将官服的船长拍案起身：“你们知道‘伟大之白’舰队的游行吗？”
“大洋国曾经用一场舰队的环球游行证明了自己在海洋上的统治力，奠定了之后称霸海洋的基础——既然所有的船长都知道了真相，那么他们的考虑就变成了单纯的筹码比较——离开幻影回到真正的世界，还是沉浸在过去的梦境里。所以，想要他们跟随我们，只要让他们觉得这边的筹码更重就可以了吧？”
他捏着一个木质烟斗，慷慨激昂地演说道：“我们赢了，他们也能跟着离开，我们输了，他们还能继续沉浸在幻梦里，所以有的人选择观望也很正常。”
“但如果事情真的像这位先生说的那样，站错队的人就要落入真正的地狱，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我们的优势在于，站在我方的船长数量是多于对方的，也就是说选择我们的胜率要高一点。只要有人因为这个判断选择我们，他的选择又会让胜率差距更大，从而影响到更多的人！”
说到激动的地方，他用力叼着烟斗嘬了两下，然后嫌弃地把空空如也的烟斗丢在一旁：“我选你们就是为了这个——等我回到现实一定要抽上一口真正的烟。”
“……可以试试。”
简短的讨论之后，他的计划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而接下来的问题就只剩下一个了——
“我们要怎么离开这里？”
船长们面面相觑，有几个甚至像模像样地铺开了航海图，但谁也不知道这片没有时间的迷失之海上，哪里才是能够抵达彼岸的正确路线。
“向上。”
货轮的旧日之影中，夜城简洁地说道。
他抬起手，掌心发出数道金光，在手掌上投射出一个精巧的模型：七个同心环环绕着一颗微型地球，像是最精密的观星仪器一样，用不同的速度旋转着，看得人眼花缭乱。
“一般认为上帝创造了七重天，而地球则在七天的重重包裹之下——某种意义上说是最底层也可以，毕竟上面是天使的住所嘛。”
随着响指，夜城制造的模型开始转动。
“地狱的七口大釜，律法的七宗大罪，天界的七重戴天……亚列把地狱的大釜变成了围绕新世界的七重天，它们就像七层过滤的筛网，确保通过仪式进入旧日地球的人会经历全方位的诱惑，总有一个罪恶之环适合他。比如说，我猜你的三个手下这会大概是在暴食，骄傲和愤怒三层里面吧。”
上一篇：无限，这个队伍太苟了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