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明明白苓告诉我，冬天的窗户是甜的。”
很好，结案。
夜城点了点头：“下次你告诉她，冬天的栏杆也是甜的。”
“哥哥？”
似乎是刚才救猫闹出的动静有些大，门外传来了自家妹妹的声音，随后夜城卧室的门就被人一把拉开。
“早上好，橙。”
夜城抱着零依转过身，然后微妙地抬起眉毛。
百鬼院橙俏生生地站在门口，她身上穿的并不是平时的衣物，也不是新学校的校服，而是一套崭新的巫女服。衣服是经典的红白款式，不过似乎经过了专人的修剪，把少女的体态完美地衬托出来。
她的一只手抓着巫女常用的御币，另一只手却拿着锅铲，嗅到气味的零依从夜城怀里跳下来，围着女孩转了几圈，不时用脖子去蹭她的裙摆，又用前爪扒拉着她的裙子，想要找出早饭气味的来源。
纯洁的神侍巫女和市井的烟火气和谐地共存在一个人身上，就像故事里落入凡间，荆钗布裙的仙子。
“嗯？怎么了吗？”
见夜城目光出神，百鬼院橙担忧地低下头，两手扯着衣角，原地转了一圈，脸上互相：“难道这件巫女服不合适吗……”
“没有的事，橙最棒了。”
少年走上一步，抬手在女孩头上摸了摸，后者顿时又变得开心起来，轻轻用额头蹭着他的手心。
“怎么起得这么早？”
夜城看看窗外，远处的天空已经泛出鱼肚白，但仍有星星没有退去，不过看橙的打扮，她应该已经醒了好一会了。
现在橙的确是正儿八百的巫女，还是神社的神主，不过这么早就穿上这一身是要干什么?
“哥哥你忘记了吗？今天是新年啊。”
橙抛了个白眼，向后跳了一步，背着手说道：
“我们不是约好了今天早上要去神社参拜吗？”
“想要第一个参拜，必须要早点才行啊。”
霓虹人对各种“第一次”的经历非常在意，比如新年的第一个梦被叫做“初梦”，被认为有着能占卜吉凶的性质，第一个笑容被叫做“初笑”等等……而一年中的第一次参拜被称之为“初诣”。据说，一年中的第一个祈祷被神明听到的机会是最大的，因此也最有可能实现愿望。
“神明啊。”
夜城张望一圈，然后看到了用蛛丝把自己卷起来，缩在茧里呼呼大睡的百姬：“神明大人不就在那吗？你们昨天晚上还一起睡觉拉着——而且神明大人还因为睡相不好被你嫌弃了。有什么愿望直接跟她说不就好了？”
最关键的是，现在的蛭子神最多跟着夜城蹭了个道祖神的位置，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权能，就算要干什么也只能用百姬的身体来做，虽然变回原形后也有大妖以上的战斗力——但别说实现愿望了，伟大的鸣海原创造者每个星期天想多看半个小时电视都要靠夜城给自家神官求情……
很难想象这么个丢人的神明能回应什么样的愿望。
“哈啊……”
百鬼院橙叹了口气，然后用御币啪啪拍打夜城的肩膀：“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的！笨蛋哥哥！”
对少女来说，参拜蛭子神的目的并不是许愿，而是感谢。
已经不需要再向天上的神明祈求任何奇迹，因为，她一生一次的愿望，早在看到眼前的少年时就已经实现了。
“我不管！总之我们昨天已经说好了！哥哥要陪我去神社才行！”
怀揣着只属于少女的小小心思，她向外跑了两步，又忽地转过身，笑颜如花：“对了，在那之前，我做了适合新年的御节料理哦，要一起吃吗？”
“这里已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啊。”
一个小时后，一辆嘎吱作响的自行车沿着滨海公路前行，高挑的少年踩着踏板，肩头趴着一只胖乎乎的蓝色猫咪，身穿巫女服的少女侧身坐在后面的位置上，一只手搂着他的腰。清爽的海风吹起两人的头发，刚刚升起的太阳把影子拖得很长。
最后，两人在一片树林前停下车子，和之前的样子不同，一条白色的石板小路被整理出来，道路两侧摆放着石头雕刻的灯笼，下面的基柱表面雕刻着一对相互依偎的男女。
那是镇守道路，隔绝恶灵污秽的结对之神“道祖神”的形象，但道祖神通常的造型是中年或老年的男女，而这尊浮雕上的神明看起来却颇为年轻，像是一对兄妹，又像是年轻的情侣。
白石板的参道蜿蜒曲折，一直通向树林深处，隐约能看到神社崭新的飞檐。
神社的大框架是夜城动手搭建的，内部则由他和橙两个人慢慢布置，百鬼院家的继承人希望用自己的重建家族。不过外侧的参道和附近的辅助设施，就是其他人提供的了。
“因为有很多人来帮忙哦。”
两人沿着参道向里走去，百鬼院橙笑着说道：“不光是城里的人，还有力气很大的妖怪们。托他们的福，外面的道路很快就铺好了。虽然还没有多少人来参拜，但只要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鸣海原神社会变回原来的样……诶？”
说着话，她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在参道的尽头，几名男女穿着冬衣站在神社门前。在新年清晨的冷风中，几人时不时活动腿脚，往手里哈气，又用手捂住耳朵，等待着神社开门的时候到来。
百鬼院橙两人出发的时间已经很早，但这帮人大概是在天还没亮之前就在这里等着了。
离他们最近的是一名身穿银色的西服，戴着细金丝框眼镜，一副精英文员打扮的陌生青年，他身边的推车上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银色箱子，正和一名身穿僧袍的男人并肩站立。
金田藤吉。
金田商事的新任公关部门经理。
在上一年的拍卖会杀人事件中，金田商事的地位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不仅损失了当代掌舵人，又传出了公司涉及严重违法行为的传闻，不得不大规模退出市场。虽然没有被彻底踢出顶端业务圈，但也元气大伤。而这种震荡带来的，就是激烈的人事变动。
他现在的职务是金田商事的公关部门总务，而这个位置的上一个主人正是已故的金田家掌舵·金田海舟的养女——她在鸣海原一事后因故意杀人罪而被提起诉讼，尽管按照霓虹的法规不至于落得身死，但想要出狱恐怕要到几十年后了。
那之后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公司替换了多名公关部经理，直到今年末尾才将这位金田家的新秀火线提拔为新的继任者。
（那是当然了，因为我才是金田家的嫡系，那些养子和雇来的干部说到底不过是血脉不同的外人，又怎么能为公司尽心尽力呢？）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准备在位置上大展拳脚的青年才俊第一天走进办公室，就得到了来自董事的直接命令。
“给一间神社送新年贺礼？”
他翻看着手里的材料，文件很薄，只有一页纸，第一行上写着一个地名，其余的部分则全部是极为详细的路线，似乎生怕他走错位置。
“你也知道，金田商事的名誉在那次事件中受到了极大的损害，我们希望通过这个举动向当地传达我们的歉意。”
当时的董事是这么向他解释的，但金田藤吉的疑惑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发迷惑。
想要通公益性质的正面宣传来挽回公司形象，这种事他姑且可以理解，但为什么偏偏要通过向神社送礼来对城市表达歉意？通常来说不应该是捐赠政府大楼，或者公益学校之类的地方吗？而且，根据他查到的消息，这间神社甚至是今年下半年才开始建造的，这种新建的乡下神社真的能够左右当地政府的态度？
虽然不理解董事为何会做出如此判断，但金田藤吉的职业素养让他没有过多刨根问底，而是立刻收拾行装，携带着价值超过三百万的礼物和两倍价值的捐款来到了目标所在地。
公司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远超他的预计——为了保证路上不出意外，金田商事甚至专门为他租赁了一架私人飞机！
然而，或许是不熟悉道路，而神社又盖在远离市郊的林区的缘故，他在路上稍微耽搁了一会，当金田藤吉终于穿过参道，来到神社大门前的时候，却发现这里早已经被人捷足先登。
他可是天还不亮就赶过来了！这帮人难道是半夜就等在这儿了吗？！
看着挡在前面的男女老少，金田藤吉暗地皱起了眉。
这样可不行。
既然自己的任务是改善鸣海原——准确的说是这间神社拥有者对金田家的态度，比起夹在一堆嘟囔着柴米油盐的大叔大妈中间，稀里糊涂地走完参拜流程，当然是作为第一个参拜的“真·初诣”最能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了。
这些人大概都是想要抢到初诣的香客，不过说到底也只是些普通人罢了，只要给点钱就会感恩戴德地让开了吧，反正也只是一次新年参拜而已。
这样想着，男人推着手里的箱子，大步向前走去。
他前面的人是个留着麻花辫的女孩，她穿着一身普通的羽绒服，脖子上绕着灰色的围巾，看起来土里土气的，大概是当地哪个学校的学生——听到身后传来的的脚步声，女孩回过头，而金田藤吉则适时露出风度翩翩的笑容，像她伸出手：
“这位小姐。”他彬彬有礼地开口道：“不知道我能不能……”
话音未落，他的眼前陡然一花，只见刚才的柔弱少女突然变成了一堵墙！
不，不是墙，是人！
两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挡在金田藤吉的面前，其中一个有他两个人加起来那么宽，结实的肌肉把西服顶的咯吱作响，另一个人则需要他抬起头才能看见脸。
金田藤吉：o.o
黑衣人：0.o
金田藤吉：o.o
黑衣人：o.0
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商务人员陷入了沉思，与此同时，他似乎还听到对面的两人在小声交头接耳。
（河彦大哥，你确定没有他是吧）
（我看过了，诚少爷身边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会不会是‘那一边’的？）
（你怕他吗？）
（不怕，我感觉一拳就能放倒他。）
（那就不是。）
在金田藤吉人畜无害的注视下，两个男人似乎理解了什么，他们上前一步，把商人先生挤得连连后退。
“——嚯啦！！！你这家伙想要对四代目干什么！宰了你啊混蛋！”
啊，是当地的黑道呢。
一般的帮派分子往往比普通人还要迷信，看来他们是本地神社的忠诚信徒，如果在这里发生冲突就没法收场了。
（没错，我不需要和这种底层人一般见识，反正对神社来说他们也只是麻烦人物，就算排在第二个，到时候只要拿出比他们更有价值的贺礼就好了！）
“私，私密马赛！”
喊着这样的口号，金田先生从两人眼前战略转移，来到下一个人身边。
“先生你好，我是鸣海原市警察署代表，请问您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鸣海原政府？也就是公司真正的目标……果然，这里应该退一步才能打好关系！）
“这位小姐，我是非常虔诚的信徒，如果您愿意让我先行参拜，我可以向您支付一定报酬。”
“君留叔。”
宽额头的少女挥挥手，身后的男人上前一步，把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手提箱丢在地上：“你闭嘴的话，这些都是你的。”
“…………”
（糟糕，这么下去不就真的要变成最后一个了吗！）
碰了一鼻子灰的男人一路后退，眼看就要变成队伍末尾举牌的角色时，他的脚忽然踩到了身边的某个人。
圆通。
金阁寺的僧人。
没有职位。
但他的师父是寺院的住持。
当然，他的师父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寺庙的住持，上代目住持在今年夏天的时候因病退休——据说有人看到他的脸肿的像是被大汉左右开弓扇了十八个大逼斗。
作为住持的大弟子，他在寺院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日子过的很是悠闲——直到他的师傅昨晚突然找到他，然后交给了他一个紧急任务。
“……送礼？”
看着桌子上的油纸包，圆通和尚感觉自己的头上有点痒。
寺庙在新年的第一天给神社送礼，怎么看都不正常。
哪怕送给尼姑庵呢？
不过，无论他如何质疑，住持对这件事的态度完全没有讨论的余地，并且抛下了不完成就干脆脱掉寺庙籍贯不要给我回来这样的狠话，于是他不得不连夜搭车赶往某座海滨城市。
来这里之前，师父千万叮嘱他一定要让神社的主人满意，但缺少人际交往经验的僧人左思右想也找不出一个好办法，最后只能拿出自己当和尚的经验——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拿下今天的初诣，再把寺庙好不容易到手的名物送上，这里的主人绝对会感觉到自己满满的诚意！
只可惜，寺庙并没有配备私人飞机的财力，因此他来的比金田藤吉还要晚上一些。
这里的人比起大寺庙的新年祭不算太多，但这样排下去要轮到自己恐怕也要等到下午，脑中回想着来时师父的谆谆教诲，僧人心一横，拿着油纸包就冲了进去。
“噫！大胆妖魔！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神社周边出没！贫僧这就降妖除魔！哇呀呀般若波罗……”
啪！
“对策局的除灵师？难道你们又要上门刁难，虽然寺庙并非神社，但贫僧怎能眼看此等恶事发生！贫僧这就……”
啪！
“母亲快看！是和尚诶！咱们那时候可见不着这种人，听说他们的信仰现在可流行了，连天照大人都被他们说成了自家主神的化身——对了，您好像也……”
身穿纯黑色和服，看起来像丧服多过浴衣的成熟女性摆摆手，阻止了身旁带着蛤蟆墨镜的时髦女子继续开口：“孩……咳咳，请问这位先生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圆通：“抱歉什么事都没有。”
（不行，如此一来贫僧怎么才能证明自己的诚意？）
和尚打着哆嗦，低着脑袋从两人身边走过，然后一头撞上了另一个人的后背。
“私密马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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