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我，我……”
他的嘴唇蠕动着，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跪地求饶，或者诉说过往的情意？
怎么想都不可能有作用吧？！
“好了。”
看着惶然失措的伊藤则三，藤子的幽灵叹了口气，伸手去拉他的袖子：“来吧，我们去见见你的孩子……”
“我不去——！”
这句话惊醒了男人，他一下子挣脱了对方的手，然后因为用力过猛一咕噜摔倒在地上。
“伊藤君……你还是不肯承认那个孩子吗？”
幽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知是不是心理问题，女孩的呢喃此时在他耳中显得那么生硬而怪异，就像是某种模拟了人类咽喉结构的怪物发出的，用来引诱夜晚行人误入沼泽的歌声。
“还是说，你仍旧认为那是我和其他人的野种？”
“不，我不是，我……”
男人跪伏在地上，双手抱着后脑，不敢抬头看对方此时的表情，只能一遍遍重复着求饶的话语。
“我对不起你，藤子，我会给你在我家设立灵龛，年年供奉，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也给他在寺院里捐了一座佛塔，他一定也能早日成佛的！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所以，所以……”
他的话音未落，头顶的女声再次响起：“这么说，你承认了？”
“我承认！我什么都承认！”
伊藤则三敏锐地从她的语气中听到了某种松动的希望，他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不顾手上恶臭和黏腻的触感，一把抱住了对方的小腿，用脸蹭着腐烂的碎肉：
“我承认那是我的孩子！我承认自己冤枉了你，我只是觉得你的身份配不上我家的位置，只是……玩，玩玩而已……没想到你竟然一下就怀了孩子……要是被父亲知道，他一定会逼着你把孩子生下来，所以我只能想办法逼你把孩子打掉……正好有人告诉我你最近和某个男人走的很近，我就……”
“我没想到你会自杀啊！我不想你死的！我不是想要害死你的！”
男人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你饶我一次，看在我是孩子亲生父亲的份上，饶我一次，求你，求……”
无论他怎么祈求，藤子的声音都没有再次响起，但即便如此伊藤则三也不敢抬头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只能继续磕头求饶，同时把自己做过的各种对不起她的事一口气说了出来。到最后，他甚至记不住自己刚才说过什么，其中有没有重复的地方，只管机械地把做过的各种亏心事一口气掏出来，忏悔着自己过去犯下的罪。
“好了。要说的就这么多吗？”
不知过了多久，在伊藤觉得自己的脖子快要被晃断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询问声，但那声音并不属于藤子，而是一个轻快的男性嗓音。
“什——？”
在他愣住的瞬间，喧闹声再次回到耳中。
伊藤晃了晃发胀脑袋，茫然地抬起脸——然后就被明亮的灯光晃花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正跪在摩天轮的入口，周围的游客围成一圈，对着他指指点点，而和他一起的几个跟班也和自己一样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两眼泛白，浑身颤抖，似乎全都失去了意识。
而站在他面前的人也不是藤子的幽灵，而是刚才那对被跟班从缆车上揪出来的，准备乘坐摩天轮的少年少女！
“嗯……总之就这些了吧。”
身穿灰色风衣的俊秀少年手里拿着笔记本，正往上面写下最后一笔，然后把它递给一旁的单马尾少女：
“学姐你看下有没有记错什么。话说回来——”
他的视线扫过跪在地上的男人：“虽然说你们的职责是从灵体手里保护活人，但如果，我是说如果，在你们工作的过程里一不小心让怨灵把人给弄死了，你们会，呃……会扣工资吗？”
“误伤额度什么的应该有在做吧，你看，不是有那句话吗，战场上的人有两成是死在自己人手里什么的……”
“诚君。”
月池命叹了口气：“那是火力造成的误伤数据，私刑不算在内。”
第1018章：受害者大吼一声扑向怨灵（4.2k）
“真的不行吗？”
夜城用圆珠笔的一端抵着下巴，露出纯洁的表情：“报告就写怨灵大吼一声扑向受害者，关键时刻我不慌不忙，冷眼看着它的疯狂举动，受害者反应迅速，猛冲上去被怨灵扑倒死死按住……神乐局长会理解的啦。”
“现在是工作时间，不要做这么危险的发言，会让听到的人精神过敏的。”
月池命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作势要在他的胸前拍打：“对策局的大家可是一直都努力在总局面前维持诚君你无威胁的印象啊，多少也体谅一下我们的努力吧。”
“诶~说的我像是什么胡作非为的神明大人，你们是确保我继续睡下去的信徒一样，而且……”
少年顺势抓住她拿着笔记本的手，温和地笑了起来：“是我记错了吗？——难道现在不是我们的约会时间吗？”
“诚君，请认真一些，是你自己要来陪我工作的吧？”
认真的少女横了他一眼，却完全没有把手从对方手里抽出来的意思。
就在他们闲聊的功夫，躺在地上的伊藤则三终于喘匀了一口气，忽地从地上坐起来，看着旁观的游客，又看看站在身前自动飘出狗粮气味的男女，最后看向头顶——无论是恐怖的怪物还是藤子的怨灵都消失不见，又或者……它们从一开始就只是幻觉而已。
“假的，都是假的，嘿嘿……是假的……假的……哈哈哈哈哈！！！！”
在游客们古怪的目光注视下，男人笑的像个李火旺。
“啊，那边的人麻烦把他摁住。”
夜城皱眉朝打扰自己聊天的伊藤看去，随意用手指对他晃了晃，游乐园的工作人员顿时一拥而上，把伊藤则三挤的动弹不得。
“搞什么啊混蛋！”
从极度兴奋中回过神的男人拳打脚踢，想要从员工手下挣脱出来：“你们凭什么抓本大爷！你们不知道知道我爸是……”
“请安静一点，伊藤则三先生。”
单马尾的少女走到他面前，嫌恶地看着被反剪双手的议员之子：“无论你的父亲是谁，有多大的权力，他都不可能让你继续逍遥法外。”
“……哼，说什么笑话。”
伊藤则三的语气这时恢复了正常，似乎他的勇气也随着正常的游乐园一同回归了。
男人放弃挣扎，任由保安抓着自己的胳膊，用仇恨的目光看着明显和刚才发生的事有关的陌生人：“那你倒是说说，我犯了哪一条法律？”
议员之子冷笑道：“你以为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痴？——刚才那个，是你们的幻术吧？据我所知，这种东西根本没有任何法律效用，就算政府机构也不会承认通过这种方法得到的结果。”
他的腿还有些发软，但语气却带着肆无忌惮的嘲讽：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从谁那里听说了藤子的事，但既然会用这种办法‘骗’我认罪，就说明你们手里根本没有证据。就算我在这把所有事都承认下来，只要到警署再把这些话推翻，你猜他们会以谁的说法为主？”
“——他是这么说的。”
抱着胳膊的青年用手指着伊藤则三，对身旁的少女问道：“对策局真有这种规定？”
后者以认真的口吻确认了他的说法：“是的。就像警员审问犯人时理论上不允许使用肉体惩罚一样，这会导致审问的结果失去可靠性。尽管可以通过其他手段检测他有没有收到灵术的影响，但用法术控制普通人去做出你希望的供词实在太容易了。”
“说的没错，就比如我——一个被你们玩弄的可怜人。”
冷眼看着又开始自顾自闲聊，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两人，伊藤则三的眼中满是冰冷。
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两个让他当众出丑的混蛋碎尸万段，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没关系，只要自己能安全离开，区区两个会妖术的混蛋，不过是被时代淘汰的老古董罢了！这里可是现代人，现代科技统治的世界啊！
在他看来，对方会用这种办法引诱自己自首，本身就是他们不敢和身为议员的伊藤家正面冲突的证据，如果他们的实力比军队和热兵器还要高，那直接杀进自己家里，又或者用那种妖术暗杀自己不就行了？
“嘿，我听说你们这种人是不被允许随意对普通人出手的，否则就会受到国家的通缉？”
男人冷笑着问道。
“他知道的比我想象得多。而且明明自己才是弱势的一方，却马上就能抓住可以用做威胁的痛点，在非为作歹这方面确实很有天赋。”
夜城无所谓地摊开手：“应该说，不愧是议员的儿子吗……虽然只是不受待见的败家子而已——”
“你！”
这句话让伊藤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他愤怒地挣扎起来，想要反驳夜城的评价，而月池命的追加评论则给了他最后一击。
“根据我们的了解，伊藤议员现在更宠爱他的情人为他生下的小儿子，对方不仅聪明早熟，性格也很优秀，据说他有想法在私生子成年后作为义子收养，并且把家族的权力交付给他……”
“闭嘴闭嘴闭嘴！”
成功被破防的男人失去了刚才的冷静——这次不是受到业力的影响，更多的是从生死边缘走过一遭后的应激反应：“给我听好了混蛋，不想被通缉的话，你们知道该怎么办！”
夜城/月池命：“…………”
看着安静不语的两人，伊藤则三觉得自己抓住了他们的弱点——这两个人只敢用幻术来威胁他自首，又坚持要把他绳之以法，就说明他们不敢明着对抗城市政府，既然如此，自己只要不被吓倒，他们就拿自己完全没办法了。
“现在跪下磕头，我还可以考虑放过你们，然后，这个女人也要……”
咔哒。
男人剩下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伊藤则三的眉心，里面散发着火药和死亡的气息。这把凶器枪被握在长马尾的少女手里，握着枪的手掌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就算在扳下保险的时候也一样。
（枪？）
“你也开始用枪了？”
夜城好奇地打量着月池命手里的枪械：“和白鸟的那把有点区别。”
“制式装备，白鸟那把枪是她自己改造的。”
月池命晃了晃枪口：“在公共场合用刀反倒更招摇一点，而且对付这种烂人也是枪更有效。”
他们旁若无人地谈论着危险的话题，轻松的像是在商量今晚去什么地方吃饭，但被枪口瞄准的男人就完全没有这种余裕了。头顶枪管的伊藤则三不敢有丝毫明显的动作，生怕对方一个不小心擦枪走火。
如果自己敢再说一个字，那女人就会真的扣下扳机——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男人马上就理解到了这件事。
要知道，那可是枪啊——这些家伙原来是敢在大庭广众下明目张胆掏枪的危险分子吗！
严格来说，霓虹不是彻底禁枪的国家，但对非法枪支的管理相当严格，就算山口组那样的黑道龙头也把开枪视作逼不得已的手段，这个女人竟然敢光明正大的把枪掏出来——外围的游客先不说，自己和其他的保安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敢这么做，要么是完全不害怕被通缉的狠人，要么……难道他们压根没打算让自己活着去警察局吗？！
该死！这样下去要怎么才能让自己活下来？
他的脑子里快速运转着诸如此类的念头，而就在这时，远处的街道上忽然传来了响亮的警笛声。
滴答滴答
红蓝色的警灯伴随着尖锐的笛声在街道上闪烁，游客向两边分开，一辆蓝白色的巡逻警车从街道一端驶来。
是巡逻的警察！
伊藤则三大喜过望——他这辈子第一次对警察生出如此之高的好感，以往总让他不耐烦的条子现在在他眼中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无敌救星！
“我在这！”
他跳着脚大声呼喊，同时警惕对方狗急跳墙——果然，那个女人在看到警车的时候就立刻把手枪收回了怀里。
赌对了！
伊藤心中大喜，同时更加激动地扯着嗓子，跳着脚大叫。很快，那辆警车就被他的喊声吸引，慢慢靠了过来。
轮胎和地面的摩擦声中，警车在摩天轮前停下，三名巡逻警员从车中走出，他们先是驱散了周围的人群，随即快步走到伊藤几人面前。
“这里是怎么回事？”
为首的警员皱眉问道。
“是他们！”
伊藤则三抢先开口道：“我和几个朋友本来在附近欣赏表演，他们突然冲出来把我的朋友打晕了，还要对我动手——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警官先生，您一定要保护我！”
为了防止对方狗急跳墙，他留了一个心眼，没有直接把对方有枪的事情说出来，反正只要一口咬死双方斗殴的事就足够让对方重视起来了。反正等到了警察署，就算他们手里有枪也翻不起浪花。
到时候，只要再表明自己的身份——议员之子差点在街头被人枪击，这样的新闻足够把这两个混蛋顶格处理。只要操作的好，父亲更可以借着这样的事在民众中拉一波同情分，甚至可能借此机会插手市政府的改革，到那时，自己今晚的一点点小错误自然也就算不上什么了。
他畅快而恶毒地想象着对方身陷囹圄的景象，迫不及待地向走来的警察伸出手——
然后，男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后者目不斜视地从自己身边走过，站在他心中“私自持枪，伤害市民”的狗男女面前，低头行礼。
“月池组长！”
“各位巡逻辛苦了。”
月池命一板一眼地对他们回礼，然后把手里的黑皮笔记本交到对方手中：“这是刚才得到的口供，具体的证据在西城游乐园的遗址上可能找到，之后的事就交给你们处理了。”
“是！”
警员再次低头，然后从保安们手中接过伊藤则三，回头对其他人招招手：“把地上的罪犯带上，马上收队！准备返回警察署！”
诶？什么？
伊藤被突然的变化搞昏了头，直到他的同伴被丢进车里，只剩下自己的时候才回过神来：“等一下！你们搞错了！那两个才是暴力犯罪的犯人！为什么要抓我？你们为什么听她的话？他们手里还有q……啊啊啊啊！！”
“有什么话到警局再说吧。”
黑着脸的警员手上稍一用力就让伊藤则三的辩解变成了惨叫，他强行拖着后者来到警车旁，把惨叫不已的男人塞进车后座，再次尊敬地对月池命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稍后会联系对策局方面进行协助，请问这次的事件是否比较重要，是否需要申请特殊援助？”
“只是普通的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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