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是史尔特尔 第244章

作者:玖湮

  华法琳做了个【愿闻其详】的手势。

  “我感觉我走进了一座舞台。一座傀儡舞会……”可露希尔的声音,低沉,宛若梦呓中的低语。“人民和善,士兵尽职,官僚廉洁,商人慷慨……一切都好得像是在做梦一样。而这样的梦,却完全出自于泊尔塞福涅的支配和操纵之下。”

  她慢慢地抬起头,不知何时,洁净而眼眸中已然涨起一层血丝。“殿下所描绘的那个理想国度,她做到了。罗德岛已经能够产出矿石病的抑制剂。而只要这座城市依旧在她支配之下。那么这里便没有歧视,没有战乱,没有饥荒——所有人都能够各司其职,所有人都能够在夜幕降临时安稳地将眼睛闭上。”

  “她做到了,她早就能做到。但她现在才这么做……不,我并不是指责她在殿下的死中扮演了一个不够光彩的角色。我有什么理由质疑殿下的眼光呢?但是……我却在想。殿下的愿望以这种方式实现。那么这个实现后的愿望,是否还是我,我们原本想要追随的那个美好的理想?”

  她很焦虑,她的手指按在桌上,指节发白。

  “我知道她做得到……她能够以这种方式管理切尔诺伯格。她有史尔特尔协助她。那么她只要愿意,就可以将她的管辖范围增大……摧毁所有的军队,合并所有的国家。将所有的威胁都置于她的监控之下。而当她完成这个目标的时候,泰拉将不畏天灾。不再战乱。长久的和平治世将会到来。因为所有的人,都成为了她掌上的傀儡塑像!”

  “我害怕这样的未来……被圈养起来的和平真的是和平吗?哪怕这个牢笼,大到可以将这整片大地装下?”

  华法琳默然——她注视着她,注视着自己的同僚,同族,注视了好几秒。

  然后失声轻笑。

  “所以,你才来这里问我。”

  “对,我才来这里问你。”

  “而你想要问的其实不是我,而是我的朋友——那个除了昔日的殿下以外,只有我走得离她最近的那个人——你想要通过我去问史尔特尔。你想要知道史尔特尔的立场。想要知道如果那最糟糕的可能性化作现实。自己是否还能够拥有倚仗。”

  “……对,我想要问她。但是,我不敢直接去问……”可露希尔,轻轻地咬了咬牙。“她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在她离开罗德岛的时候,无论她有多强的力量,她也总是缺乏一个自主的动机去使用它。然而现在……她和泊尔塞福涅都变了,都变成了我不知道应该抗拒,还是靠近的模样。我……不敢问她。”

  “……史尔特尔要是知道你这样看她。一定很伤心……是了,你知道她现在会伤心了。”于是华法琳点点头,起身,便要离开。“所以,你根本就不是来问我的。你也不是想要通过我来问她——你想要逼她,你想要用过去的羁绊来制作枷锁。让她走出来,让她许诺,让她替泊尔塞福涅做担保!”

  她的声音冷淡,她的行动果断。

  “你在算计史尔特尔,因为你知道她只要说到就会做到!你想让史尔特尔成为泊尔塞福涅的保险。想让她们之间相互制衡,想要让她们不能够完全地走在同一条路上。”

  “…………”可露希尔无言,但沉默也是解答——她在华法琳起身的瞬间似乎是想要抬起手挽留。但手却只在上移小半格的时候便骤然僵下。

  “我不会如你的愿的,可露希尔——我今天没有来过这里。我也不会将这里发生的任何事告诉第三个人。”

  “……你厌弃我吗?”

  “不,这是人之常情。弱小者总会想尽一切办法去钳制强大者。且无论是泊尔塞福涅还是史尔特尔,她们也都的确有失控的可能性。”白发的血魔摇了摇头。“我只是感到遗憾。可露希尔,你哪怕不信任那个很难归属于人类范畴中的博士。你至少也应该……”

  她推开门,离开。

  “……该对你的同僚,你的同伴,你的朋友。”

  “有点信心。”

  她消失在了门廊的尽头。只留下黑发的血魔独自一人,在这空荡的废室中体会忧愁和孤寂。

  她站在原地出了好一阵的神,然后才低下头,走向泊尔塞福涅在这个时间点上原本为她所安排的位置。

  …………………………

  史尔特尔小姐的形体在两人都离开后的第二分钟,出现在这间隐秘的会见厅中——她在华法琳先前所坐着的位置坐下。而在她对面,泊尔塞福涅的形体无声地和她对坐。

  啊,没错。数分钟前,她的确出现在了这一处密会的场所。她也的确试图对可露希尔做出解释。并且仅差一步,就要如同可露希尔所预想的一般,为泊尔塞福涅所担保。立下会制约泊尔塞福涅行为的承诺。

  她差点就要那么做了——但是在她开口的前一瞬间,泊尔塞福涅的形体便通过位移的源石技艺无声地出现在这间会议厅并打断了她。然后向他说出请求。

  ——“回溯时间吧,史尔特尔。”泊尔塞福涅,在那时说道。

  而那时候的她虽然并不理解为什么泊尔塞福涅如此要求。但已然对泊尔塞福涅报以信任的她却在这两只血魔都惊讶地要跳起来的瞬间选择了照做。于是时间被回流到了她还没有现身的那个节点。并在不显行迹的同时,感知到了少女博士的抵达。

  她选择侧耳倾听。

  然后,她获得了理由和结果。

  “罗德岛上有三种人。”坐在她对面的泊尔塞福涅淡淡地说道,眸中一如既往地没有一点生气或者憎怒的显露:“第一种人,是巴别塔的旧人。它们追随的,是特蕾西亚本身。而第二种人,则是罗德岛的新人。他们追随的,是特蕾西亚留下的理念。”

  “而第三种人就是普通的雇员和驻留病人,没有必要针对讨论——而这一次的事就是巴别塔旧人和罗德岛新人之间的冲突。就像是煌,她只是单纯为感染者而战,并且不在乎是在谁的旗下为感染者而战。就像是可露希尔,比起感染者的解法和大地的和平,她更期望的是特蕾西亚的归来——她想要实现特蕾西亚的愿望,但却要以特蕾西亚生前所期盼的那种方式实现。”

  她淡淡地说道,而在她身边,无形,但却瘫在桌上的某粉白毛却是一副怀疑人生,‘老娘特喵的白死了?’的模样——泊尔塞福涅对她视而不见,而史尔特尔小姐却是心有不忍地将一缕意志投入芦苇原,在皇女的头上摸了摸表示安慰。

  并且,无奈叹息。

  “所以……该怎么办?”史尔特尔小姐,忧郁地问道。

  然而泊尔塞福涅却只是简单直白地回答。

  “不怎么办,”她说,语气淡然。“信任是相互的,我和你的确有约,而我也的确计划着将这整座城市移交给现在的罗德岛。她不抱信任是她的事,与我无关。而只要她继续在罗德岛制药任职,那她迟早会参与到这座城市中的诸多事务。而那时候她,以及她所代表的那第一类人。自然也就不会再抱有现在这般愚蠢可笑的想法。”

  史尔特尔小姐,觉得眼前这家伙大概是在生气。

  ——不,并不是。她没有生气……她怎么可能会为一件她从来就不在乎的事情生气?这座城市,这个国家,从来就不是她所在乎的事物。倒不如说,如果她会因为可露希尔的行为而生气,那么后者反而会欢欣鼓舞。

  ——因为那意味着泊尔塞福涅将从一个高不可攀的地位坠下,变得可以理解,可以接触可以相处。就如同……

  史尔特尔小姐,略显忧郁地偏过头。

  ——就如同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一样……么?

  “那么就这样吧。”史尔特尔的指尖触碰眼前的会议桌。“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切任由其自然发展——可以吗?”

  “自然可以。”泊尔塞福涅,做出了总结式地肯定回答。

  …………………………

  插曲到此结束,在那之后,泊尔塞福涅便离开,并在离开的时候告知史尔特尔小姐一个虽然各自心知肚明,但却仍要强调的事实。

  ——我接下来没有事情要做了。

  史尔特尔小姐,走在仅有她一‘人’的空阔街道上。莱万汀飘在她身侧,而依旧无精打采的粉白毛皇女则在另一个空间层面上趴在她的肩头。一副有气无力只会吐魂的模样。

  ——没有事做,也不应该再去承接委托。

  她一边走,一边思考。黄昏的辉光将大地染成黯淡的红,近冬特有的微冷空气缠绕着她。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让罗德岛的干员们尽早地掌握这座城市。让她们成为有责任和担当的管理者,而不是因为借助了我的力量,而将一切都视作是空中楼阁。

  ——啊……总有种不甘心呢。这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但这也是必须的。因为我,我和泊尔塞福涅若是把什么都做好。那他们便自己都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了。

  穿过街道,走入广场。远处隐约地有点人气但却仍旧处于不能够影响自己思考的地方——她略有愕然地发现自己所抵达的位置似乎正好就是先前遇见娜塔莉亚,或者说早露的那一座城市广场。而她哑然失笑,索性再度坐到自己先前所待着的那个位置的另一个方向上,抬起头,注视着天穹尽头那一轮缓慢隐没的夕阳。

  没有事情可做了。

  无事可做,但却又不是休假——这两相矛盾的心绪混合在一起,便让她感到了些许的烦扰。

  ——现在的我,是一只咸鱼。

  她想到——意识同时处于多个层面。在这里的她坐着发呆,在芦苇原的她给特蕾西亚膝枕的同时轻轻地梳理着皇女的粉白长发。而在急救间的那一部分则依旧于无形中握着仍处于昏睡中的凯尔希的手,并看着负责护理凯尔希的医疗干员们忙上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