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类的本质
织梦已经能推算到上层对梁笑笑的态度。
研究、收容、关押、处决，其中最好的结果也是高度监视。
这并非没有理由。
诸神教派的战斗力很纯粹，它们拥有源自禁区意志的馈赠，能移植灾兽肢体、器官、基因，乃至主动进行灾化。
这本质上是通过给灾厄当奴隶，来换取能暂时稳定的力量，其中已展现的最强者，威胁度仅次于队长级。
而梁笑笑呢？她现在的战力评定粗糙来讲，确实只介于E级到D级之间，看起来没什么威胁。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她操控灾厄力量的方式，并非给对方当狗，而是用【灯塔】的余晖，建立【心之茧】这一属于魔法少女的机制后，以灵魂和血肉为容器，强行束缚驾驭。
换言之，她是在操控灾厄的力量。
如果单纯是这样，那高层也不会对她有多少恶意。
但……
“太不稳定了。”
艾丝翠德客观评价，在她看来，如今的梁笑笑就是魔法少女和灾兽的融合体，还能保持人形，一是楚元卿太特殊了，二是梁笑笑在两边皆是劣等品，都很半吊子。
如果让诸神教派发觉梁笑笑的存在，只要找机会让她多吞吃几头灾兽，甚至干脆杀了她的亲朋好友，完全弄崩对方的心态，这一脆弱的平衡就会失控。
要是再加上特殊的灾骸，最不妙的走向中，她会异变成兼具魔法少女和灾兽优势的畸形怪物，危险度仅次于禁区爆发。
而且，最麻烦的是梁笑笑还是参赛选手，是《闪舞》企划中的一员。
试想一下，假设她在公演的直播过程中，异化成如此恐怖的怪物，将会对后续曝光魔法少女的计划产生多么毁灭性的打击？
现在的梁笑笑就是一颗随时会被引爆的炸弹，她身上的价值远不足以让官方承担这样的风险。
所以……
艾丝翠德等小偶像们温存了一会儿，就瞬移到救护车上坐下，俯瞰着头发灰白的少女，和笑容清纯的林宝儿，直言道：
“梁笑笑，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如果演变到最坏的情况，之后迎接你的不是囚牢，就是实验室，甚至是更为干脆的处死。”
话音落尽，舒缓下来的氛围急骤冻结。
林宝儿的神色苍白，她急切又愤怒的控诉道：
“为什么？我和笑笑都只是被袭击的受害者，就算笑笑变成那种模样，也都是因为那头怪物的错。”
“而且她现在不是变回来了吗？凭什么这样对她！”
陈亦凝也愤怒的抬眸，她刚想张口说些什么，就被一只手扯住了衣袖。
梁笑笑用感谢又略带歉意的笑容，堵塞住了大小姐的冲动，她又拽住林宝儿的手，把对方拉到后面去，轻声道：
“谢谢你，宝儿。”
“但不论出于什么理由，现在的我都确实很危险，那种怪物……想必就是魔法少女所对抗的敌人吧？”
少女的神情平静，她秀丽的容颜还有没拭去的血污，灰白相间又夹杂着些许黑色的短发飘舞，氛围死寂又生冷，有种莽荒野兽的危险感。
现在的梁笑笑，和半日前的她已经判若两人。
这不止是发色，和刚剪去长发的缘故，更多的在于和灾气共存后，对个人气质的影响，还有……经历生死和苦痛后的果决。
梁笑笑的情绪毫无波澜，以她的立场来讲，或许应该觉得憋屈和愤怒，甚至失去理智的控诉。
但正因为体会过灾兽的危险，并切身持有了这份力量，她才明白官方的态度是理所应当的。
另一方面，她也很清楚自己处于什么样危险的状态。
那份馈赠并非没有尽头。
这次能在生死中，想起对方清唱的歌谣，一举凭借闪耀逆转形式，可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现在的自己就像是用平衡术搭建的奇观，只需要一点点外力的拨动，就会哗啦一声坍塌崩溃。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活下来的实感，之前会觉得开心，会有鲜活的情绪，都是因为队长毫无异样目光的帮助，和救回了以为已经死去的宝儿。
所以，艾丝翠德的话，对她来讲已经有些不痛不痒了，这就和你对一个濒死之人说你又多患了一种癌症一样。
艾丝翠德很欣赏这份态度。
若梁笑笑的反应激烈，亦或是失魂落魄，才是真正的无可救药。
虽然很残酷，但事实就是，以对方现在的状态，不能坦然的直面死亡的恐惧，无法冷静的对待自身的情况，就等于找死。
织梦小姐坦然介绍道：
“灾兽，它是世界之癌，人类之敌。”
“魔法少女的敌人有很多，但其力量的正体全是灾兽。”
艾丝翠德看着沉默不语的小偶像们，认真说道：
“从情理上来讲，你拖住灾兽，保护了平民，并将之成功击杀，我应该给予你英雄的赞誉。”
“但现实是，过去不止有一例侥幸操控了灾兽力量的人，他们在刚灾化时或许还保留着作为人类的思维，可往往没几分钟就会彻底暴走异化。”
“梁笑笑，你是特例中的特例，造成你这份特殊的理由，我想你自己心里也明白。”
“可正因如此，你一旦沉沦暴走，会畸变成更恐怖的灾厄。”
“这种前提下，如果换作是你站在官方的立场上，你会怎么做？”
——就地处决。
这个理智到冰冷的决策，几乎在三人的脑袋里同时出现。
林宝儿的大脑空白，指尖颤栗，过往十多年的经历，从未教导过她如何应对这样的不合理和残酷。
女孩不理解，她不理解为什么好不容易从那样的不幸中挣脱了，笑笑却依旧要面对这样的困境和委屈。
林宝儿忍不住问自己，如果现在有人要杀笑笑，她有办法保护对方吗？
答案是没有。
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她单薄的身体也没办法挡多少枪吧。
林宝儿突然明白了笑笑彼时的无力感，也明白对方为何会选择那种惨烈的方式，换取和灾兽对抗的力量。
很多时候，有的选就已经是一种幸运了。
陈亦凝厌恶着这份有心无力的滋味，她能理解官方的立场，却也想要保护自己的朋友。
可就算成为了魔法少女，这份力量也依旧太过弱小，弱小到她根本没有资格说，让自己来负责保证笑笑不会失控。
大小姐恍惚垂眸，她是第一次亲身体会到这种感受，自己在世俗掌握的那点钱权，根本没资格左右这种事情分毫。
梁笑笑不知如何安慰两位队友，她只能避开两人的视线，看向艾丝翠德，冷静判断道：
“收容、关押、监察，和你所说的最后一项——处死。”
“但最先要做的，应该让我退赛。”
不论官方有多宽容，也没道理放任她出现在公众面前。
何况……
那份促使她吞噬灾兽的源头，就是【心流】开发室给予的馈赠，加上队长成为了魔法少女，《闪舞》这档企划不论怎么看都不太单纯。
甚至于，配合最近的风波来看，《闪舞》或许从最初就是一档培育魔法少女的选秀企划。
这种情况下，官方又怎么可能把一个炸弹丢入一大群魔法少女的预备役里面？
艾丝翠德沉默许久，若她还是过去那位原初魔女，或许能凭借直觉和任性赌一赌。
可现在，她是被植入规则的超级AI【织梦】、是对策局用于观测文明走向的【天象仪】。
梁笑笑的命运并不由她来决定。
艾丝翠德的心思流转，她淡声道：
“你说得没错。”
“所以不出预料，这或许是你和队友最后相处的半天。”
事实上，若非陈亦凝刚刚【点灯】成为魔法少女，能一定程度上控制对方，出于安全考虑，她意识内的规则机制，现在就会做出把梁笑笑关押进地下基地的决策。
另一方面，诸神教派俨然洞悉了官方要主动曝光魔法少女，逆向瓦解己方制造恐慌的阴谋，所以在今日集体进行了大规模的反扑。
所造成的结果，就是直到如今，还有【灾种】在世界各地孵化，展开袭击事件。
其中最遭针对的，就是参加《闪舞》的各路选手，林宝儿和梁笑笑被袭击绝非个例，东京赛区的选手甚至已经有人牺牲。
上层都在为此焦头烂额，思考对策，指挥反击，暂且没功夫处理梁笑笑的事，这才能挤出半日的缓冲期。
可惜，小偶像们并不觉得有多幸运。
正相反，这个明确的数字，更让她们有种沉重的窒息感。
艾丝翠德不再多言，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这位超级AI没留下什么警告的话语，但所有人都知道，梁笑笑已经无处可逃。
东流岛的任何电子设备，都可能在对之进行监测，一旦发觉对方有任何异动，都会立即派遣武装部队前来镇压收容。
再者，若是大夏还好，可岛国总共就这么大，在官方管控下，是真正意义的插翅难飞。
何况……
大家的心底还怀揣希望，期待着转机。
如果一旦逃跑，那就会被彻底打上不稳定份子的标签，从犯罪预备役直接升级到通缉犯，再也无从翻身。
这对三位年龄平均一下都没成年的女孩子来讲，着实是沉重到让人觉得残酷的事实。
梁笑笑最先打破沉默，她撩起灰白的发丝，抬眸看向两人，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
“大家先通知梧桐和小竹吧。”
“现在还是下午，我们到处逛逛，再一起吃顿晚饭，就当告别宴了。”
林宝儿听到好朋友轻描淡写的口吻，眼眶顿时红了，泪水哗啦哗啦的掉下来，她抽搭着鼻子，忍不住抱住对方，一边哭一边说好。
陈亦凝觉得喉咙干涩的厉害，她点头表示同意，和两人一起跨过黄色的警戒线，在一众武装部队的目送下，搭上专车离开了这条被封锁的街道。
札幌作为北海道的行政中枢，是东流岛里少见的内陆大城，更是其中人口最多的一个，面积自然不小。
这条街道的封锁，对民众宣称演戏也好，火灾也罢，总归引起不了什么恐慌，开出几公里后，窗外就是一派平凡和谐，熙熙攘攘的画面。
梁笑笑抬眸看向那样往日司空见惯的场景，全身又泛起被硫酸腐蚀融化的幻痛，和灾兽掀翻电车，咬碎林宝儿肢体的残酷画面，轻声低语：
“宝儿，小凝，我能理解之后会面对的事情，因为涉及灾兽的事就是这样吧？只要处理不当，一不小心就会破坏掉许多人的幸福。”
“我不想沦为那副模样，更不愿充当罪魁祸首。”
“所以，临死前，能救下好朋友，尝一次当英雄的滋味，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答应我，以后……你们就算成为了很厉害的魔法少女，也别忘了我们的梦想，要继续站在舞台上。”
话音落尽，泪珠滴落大腿，洇出深色的阴影。
陈亦凝不想哭的，可看着女孩静默的侧颜，和无声滴落的泪珠，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林宝儿一边抹眼泪，一边努力挤出笑容，安慰说道：
“梦想这种东西，不自己达成就没有意义了，不是吗？”
“艾丝翠德愿意给我们这些相处的时间，说明还有回旋的余地，打起精神来，我相信笑笑一定能控制住灾兽，完美驾驭属于它的力量。”
梁笑笑牵起嘴角，笑着摸了摸林宝儿的头发，轻声说好。
遂后，她沉默的垂眸看向窗外，指尖用力扯下手腕内侧生长的鳞片，任由夹杂着紫色的暗红晕开，用痛觉压抑着那种愈发非人的思维入侵、嗅觉改造、器官异化。
少女竭力的控制自我，她压下喉咙里滚动的涎液，瞳仁旋转着多出圈数，又悄然逆旋回归常态，灵魂内的灾气涌动，刺激着麻痒难耐的欲望。
唯有快忍耐不住的时候，才会求助白光，压制或屏蔽这份异变。
而作为代价，【心之茧】内的白光微不可见的稀薄了些许，让其内的漆黑愈发浓郁。
艾丝翠德说得对，她是理应当被处决的怪物，半天的时间已经恰到好处，即使再多给几天，她也不愿意再待在朋友的身边了。
因为……
那份欲望的正体，是赤裸裸的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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