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请让我单推吧! 第464章

作者:人类的本质

  这就好像一切悲剧的起因、源头、可能性,都被那座庇护了世界17年之久的高墙完美扼杀了,【纯白】仿佛成了万用的理由,以一种神秘莫测的命运伟力,将结局包裹成了圆满的形状。

  可为什么,自己在之前完全没发现不对劲呢?

  这种足以波及附近母海环带的跨界级战争,最终却以死亡为零的奇迹收尾,她和大家却都理所当然,喜不自胜的接受了,事后从未试过复盘。

  楚望舒停止模拟,她找到了“漏洞”。

  那就是,【纯白】不应该有这样的力量。

  这座高墙的起源,是一周目里全人类赐福的总汇,而那样的力量经过17年的衰减,已经不复全盛,更没道理在临近坍塌,和完全坍塌后,依旧具备庇护星球和世人的力量。

  这背后或许存在类似于【悲歌】的驱动力。

  而区别在于,它堪称【悲歌】的反面,完全能称为——让所有事情走向圆满、幸福、欢喜的【欢颂】。

  楚望舒的心脏悸动,她开始没由来的颤栗,漂亮的脸蛋上满是忐忑、错乱、怀疑、悲伤的复杂情绪。

  少女垂眸看向那些众人欢笑的画面,抿着唇瓣,开始不受控制,仿若魔怔般从衔尾蛇刻印抽离出浩瀚的权柄。

  刹那中,母海的呼唤越发浓重,“气泡”外的支流像是沸腾着,无数自真理源头分离的虹光,跨越虚数世界,编织着通往至高的桂冠,赐予向上的阶梯,她甚至窥见了更多更繁杂的信息流,见到了亿万世界的悲欢和过去。

  但忽略,全部忽略,那些扎根本能的渴望、诱惑、追求,被贯穿灵魂的冲动、焦躁、烦闷淹没,驱使着她不计代价的找到真相。

  于是,最浅层的破绽被发现。

  那位无名救世主临走前的手脚,被蛮横的法理不讲道理的从虚幻的泡影中挖掘、翻出,让世界线被篡改前的模样得以示现。

  楚望舒见到了亿万人的死亡、见到了艾丝翠德的牺牲、见到了诸多魔法少女【散华】战死的惨状、见到了……那并不温柔,也并不童话的悲惨世界。

  这才是原本的结局。

  真实,残酷,血肉横飞,一片狼藉。

  但有人背着全世界悄悄改写了剧本,把它书写成了现在和童话无异的模样。

  那个人是谁?

  是他吗?还是她?

  是我认识的人吗?

  还在这个世界上吗?

  楚望舒顺着痕迹继续追溯,想通过所有权能交织的法理,把对方召回身前。

  然而,这一次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碍。

  所有的法理涌入了无垠的漆黑,连母海的呼唤都被阴影遮蔽,她恍惚中像是回到了襁褓中,连伸出手掌都要耗费力气,根本无力剥开遮蔽天空的迷雾,回神时前路已断,甚至连相关的记忆都开始被迷雾遮掩。

  视野被淹没,某种禁忌被触犯,虚幻的交界线笼罩天地,不可名状的阴影开始降临,整座世界摇摇欲坠,恍惚一粒尘埃被黑夜吞噬,彻底掐灭了干涉光阴、过去、历史的伟力,要把一切回归最初的光景。

  楚望舒如蜉蝣坠落在苍茫天地,她恍惚抬眸,似是从中见得了“祂”的真身,那通彻虚数空间、真理支流、无穷界域的斑斓轮廓,随着注视千变万化,有自漆黑中流淌的鲜红坠落,化作飘零在“气泡”的彼岸花瓣。

  只是坠落,附近“拥挤”的诸多世界,就即将被这些概念凝结的花瓣葬送。

  那是万象众生的终极、是无穷法理的尽头、是真理之癌都无法摆脱的阴霾、是她证得永恒之证,被真理所青睐后,都无法与之抗衡的至高——【虚无】!

  楚望舒的刻印熠熠生辉,【至高之证】在遭遇威胁和刺激之际,无上限的升华权能、魂魄、思维、视野,她本能的“接住”那些花瓣,护住附近的众界,胸腔中的焦虑更为浓重,催生出叛逆的愤怒。

  这一刻,什么恐惧、什么至高、什么终极、什么不可违逆,全都被抛之脑后,时隔半年之久,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心里缺了一块东西。

  真奇怪,在理解到这一点的瞬间,情感先于记忆奔流而来,浓烈的悲伤、酸涩、恐慌、孤独,恍若海啸翻涌,填补着不知名的空白,化作无法抑制的思念。

  楚望舒直视着被引动的【虚无】,她忽略了被吞没的风险,半步不退的伸出了手,捏碎了彼岸的血红花瓣,啃食着其中的概念,强行索引起自身的灵魂,终是触及了那份壁障。

  恍惚中,诸天唯一的特殊被发挥到极致,某种东西破碎了开来。

  那些被剥夺、封锁、强制碾碎、遗忘的画面,一如流光拥抱着灵魂,让陌生又温柔的声音落入耳畔:

  【你看,这是小婴儿时候的模样,那个时候就超级乖的,虽然晚上总会哭,那么小的一只,总让人害怕会受伤,还很黏人,但照顾她的时候,我有种慢慢活过来的感觉。】

  话音落下,画面随之构建、呈现,变得鲜活。

  冬日的夕阳下,那位年少的救世主褪去了往昔的荣光、桂冠、力量、技艺,一如最平凡的人,站在新世界的大地上,怀抱着襁褓里的女婴。

  少年垂眸看着这个新生的孩子,她无忧无虑的挥着小手,令那冷漠的脸庞产生了裂纹,有温暖的、怯生的、僵硬的笑意从中溢出,缓缓蔓开,它敲碎了过往的沉重,唤出最纯粹的爱意。

  自那以后,他从拯救世界的勇者,变成了独属于一人的……父亲。

  ...

  ...

  声音的主人认真炫耀:

  “隔壁的阿姨夸小舒很聪明,才七个月就会爬会走,还会说话叫我爸爸了。”

  倏忽间,眼前出现了相应的场景。

  那身披陈旧黑袍,手持莱瓦汀的少年,换上了廉价的衬衫和长裤,剪去了不合群的长发,他蹲在狭窄的出租屋里,温柔的垂下眉眼,看向慢慢爬来,喊着“爸爸”的小雪团子,脸上的冷漠散去许多。

  旁边来帮忙的阿姨指导着笨拙的他用什么样的水温冲奶粉,笑呵呵的看着这一幕,夸这个孩子真可爱,令一向寡言的他连连道谢。

  ...

  ...

  她像是在和人分享珍宝,一字一句,都恳切、欢喜:

  “这是小舒第一天上小学。”

  画面引入眼帘。

  少年已不再是少年,失去权能和力量,变得平凡的他,外貌有了许多变化,他看起来更成熟了,光洁的下巴和嘴边也有了青茬,藏匿在灵魂中的沧桑仿佛被兑现,氛围里充斥着故事感。

  今日的男人身穿围裙,给小小只的女儿整理着书包,整理到一半又耐心的帮小雪团子刷牙、洗脸,做完后又匆匆忙忙的去厨房准备早饭,他看起来高兴又烦恼,似在想着送孩子学校时,该如何和老师打招呼,又在忧虑待会儿会不会堵车。

  即使当了几年的父亲,他还是有些青涩,经验不足,容易手忙脚乱。

  只是从始至终,

  男人都面带着笑容,让记忆里的画面分外温暖,一如……不老的春天。

  ...

  ...

  声音的主人似乎在笑:

  “小舒二年级的时候,主动要求分房睡觉,但当天睡到一半,她又悄悄抱着枕头,哭着说房间好黑,挤到我身边,说明天再长大。”

  那些记忆如幽井中的气泡,上浮中渲染色彩。

  画面里,年幼的女孩蜷缩在父亲的怀里,她嗅着属于爸爸的味道,被对方的温暖庇护着,胸腔中是弥漫的,是让自己不再怕黑的幸福。

  ...

  ...

  那个人继续诉说着,从婴儿、到孩提、再到逐步成长,如抽条的枝桠,离最初的土壤越来越远,而相应的画面总是如影随形,仿佛一个又一个被戳破的泡泡,带着各式各样的情感、心情、寄托,绽放在灵魂里,诉说慰藉。

  楚望舒被记忆的丝绒缠绕拥抱,她眼前的画卷越发清晰,视野来到维也纳的上空,锚定到街边的一家咖啡店,那边角的位置上,坐着样貌和如今并无差别的夏绿蒂妈妈,她正挨着那位白发金瞳的漂亮女孩,眉眼温柔,神情里满是爱意和幸福。

  两人看起来颇为亲昵。

  那位漂亮、陌生、神圣、又让心脏不自觉抽痛的人儿,用术式展示着零碎的记忆片段,她一年一年的播放,相应的记忆也一年一年的在脑袋里复苏。

  和爸爸出去玩。

  和爸爸在家吃饭。

  和爸爸一起过生日。

  和爸爸炫耀拿到的奖状。

  和爸爸泪眼汪汪的逞强……

  女孩呆呆的站在记忆的咖啡厅里,看着对夏绿蒂炫耀着自己,变了模样,却依旧温柔、可靠、爱着自己的父亲,喉咙里被酸涩堵塞,泪水不自觉的滑落。

  这位被遗忘了姓名的纯白魔女,看不到从另一个维度、时间的女儿,她的唇瓣翘起,眉眼含笑,轻声低语:

  “她是很自强的孩子啊,从小就很优秀,努力的想要分担我身上的重量,善良到就算不知道理由,也能原谅我的不好。”

  “其实我一直都不是好爸爸,照顾还是婴儿的她时总是笨手笨脚,最开始做的菜也不好吃,运动会和家长会老是迟到,很少能抽空陪她,带她出去玩时总是预算不够。”

  楚望舒本能的摇头,她哽咽的说不出话,却想要反驳。

  不是这样的,爸爸根本没必要为这些自责,爸爸不也是第一次当爸爸吗?而且爸爸从来没体会过被父母照顾的滋味,一直都很辛苦不是吗?不管怎么想都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是她不懂事。

  是她还不够聪明。

  是她还不够优秀。

  是她成熟的太晚。

  爸爸,不要怪自己了。

  纯白魔女看着夏绿蒂,轻声说道:

  “我会爽约、会犯错、会粗心,也没办法告诉她,她一直有妈妈,更不是什么没妈妈要的小孩。”

  她看向术式画面中,甩开自己手掌,拖着行李箱,说要去学校住的女儿,用指尖触及对方的眉眼,神情怔然,顿了顿,翘起唇角,像是道歉,也好似临行的嘱咐,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的妈妈很漂亮也很温柔,没有人会比她更爱你了,她会做得比我更好,她从不毁约,更不会再缺席你人生里每一个重要的时刻。”

  “以后,她会来见你、来爱你、来补足我身上的缺陷。”

  话音落尽,那所有关于对方的记忆,都像是打开了最后的开关,轰然注入灵魂、大脑、感官,连带着心脏被揉碎的酸涩、哀伤、悔恨,一同被【至高之证】镌刻下来。

  这段被【虚无】剥离的历史,如潮水褪去。

  恍惚中,所有的异变倒退。

  【虚无】的异象、时光凝固的黑白、真理支流的蹁跹、无穷法理的碰撞,都随着思绪的落定,下坠回这座位于小镇里的湖泊。

  船舟上。

  楚望舒泪流满面,她低垂眉眼,那支手中的箭矢早已破碎,彼岸花的残瓣旋舞着消散,一如这个已找不到父亲半点痕迹的世界。

  为什么会忘掉呢?怎么能忘掉呢?

  她明明是爸爸的孩子,却把所有悲伤、责任、痛苦丢给了对方,自己幸福、快乐、轻松,什么都不知道的过活,这太狡猾了也太卑鄙了。

  只差一点,

  真的只差一点,

  如果不是许愿术掀起的连锁反应,她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去回溯、去思考、去拽住那一缕破绽,从【虚无】中抢回这些珍贵的记忆。

  “我要把爸爸找回来。”

  “没有爸爸的世界,不是我想要的世界。”

  楚望舒抹去泪水,心中已没了和妈妈出去玩的念头,她看向随着意念,自锁骨抽离而出,漂浮在掌心的衔尾刻印,抿着唇瓣,有了觉悟。

  【虚无】很强大也很可怕。

  但比起没有爸爸的世界,这些都不算什么。

  所以必须立即行动起来。

  就从……找回爸爸留下的那些痕迹开始。

  楚望舒深呼吸一口气,首次感谢起这份她曾觉得失去意义的力量,她手中的衔尾刻印绽放光华,自行孕育的唯一法理,捕捉着彼岸花的痕迹,抽离出所有【虚无】踏过的足迹。

  这一次,她谨慎的没去刺激【虚无】的根源。

  虽然不知为何,但爸爸确实和这一真理之海的“支柱”绑定极深,刚才她只不过试图召回爸爸,却差点害得周边支流的诸多世界被【虚无】直接连座葬送。

  从此可以看出,【虚无】对她抢回爸爸这件事极为敏感,类比一下就像是在别人的大婚之夜去抢新娘,试图当面牛头,令之直接红温。

  不对,这个比喻有点怪怪的,爸爸就算是新娘,也应该是夏绿蒂妈妈、弥生姐、谢姐姐、琉璃的共享新娘才对,【虚无】算什么?连小四都排不上!

  楚望舒用无厘头的胡思乱想,克制着内心的紧张,她如蹭着边角般小心翼翼,再造不存在的因果,让历史再次重演,令世界线随之变动,整个过程十分迂回,并未惊动【虚无】,试图在无声无息中,让某些痕迹再度诞生。

  时光流逝,刻印的威光收敛。

  “成功了……吗?”

  女孩迟疑的喃喃。

  而正当她自己迷惘之际,一道空间门倏地于身前洞开,赤红色的海水大量涌出,倒入蔚蓝的湖泊中,模样普通的吉他盒,与一部手机从中滑落,摔在了船舟之上,溅起几多水花,像是海底的垃圾被翻了上来。

  楚望舒怔怔的看着这一幕,视野被水雾遮挡,她的鼻子一酸,视若珍宝的捡起手机,把吉他盒用力抱在怀里,脑海里倏地闪过,许多年前因为害怕雷雨天,抱住父亲睡觉时的画面。

  彼时,渗入骨髓的安全感、温暖、幸福,自吉他盒被海水浸湿的冰冷触感中,再度折跃进大脑,如壁炉中徐徐燃烧的火炭,烘烤着破碎的心,要让它重新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