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杏雨诗韵
说话的人是个发间插着一朵白色茉莉，身穿一袭洁白连衣裙的小女孩儿。
按理说这个小女孩儿给人的第一感觉应该是可爱乖巧才对，但精神方面体验到的高位格压力却让众人没法这么想……
其中负面感觉最深的人应该就是黄泉了，在见到织缕的瞬间，织缕好似也用余光瞥了她一眼。
那种感觉就像……就像是曾经深入命途之后，见到的虚无世界一般倍感自身存在的渺小。
见到织缕低下头去，失落而自责的情感四面发散，好似立马就会哭出来。
陈麟叹了口气，蹲下身将其搂入臂腕抱了起来。
“从天而降的麻烦罢了，这事儿怎么能怪你……”
“可父亲大人，塞塔娜是我主导创造出来的。”
“啊？”
安慰到一半，抱住他脖颈的织缕紧随其后道出的一句话，直接就把陈麟的大脑给干宕机了。
经过短暂的愣神，陈麟说道：“丫头，这笑话并不好笑。”
“女儿是认真的哦！”
织缕将下巴轻轻搭在肩头上，声音柔和地细数道：“生命、意识、力量……都来源于我们。”
“我共享到了那份无际的思绪，理解到了那道深邃的情感。抟土之塑师收获了祭品，为之赋予无机灵魂；生命之织缕接受邀请，为之赋予有机生命的特性；渴求之器具认为单调，为之拓充了野望；虚空之低语认为有趣，为之扭曲了力量的方向……”
“她就像最完美的造物被重新投放回去，我们屏蔽了孩童睁开的双眼，目睹圣人们将之视作改变世界的造物，见证先知们立其为精神信仰，他们浑然不知始作俑者正在开怀大笑。”
“很快，她的扭曲被人发现，然无机的灵魂与有机的生命特性造就了一尊他们眼中不死不灭的怪物，扭曲的力量已经成为那个世界所能承受的极限。”
“有人站出来将自己的灵魂作为祭品献上，但生命之织缕不见踪迹，渴求之器具视若无睹，虚空之低语仍在放声大笑，抟土之塑师便只能将其收容关押……”
“逐渐便没人关注过她的存在。”
陈麟一时间脑子转得飞快，他从织缕的口中明白了塞塔娜可怖力量的真正源泉竟然是数个虚境神明在共同发力。
祂们觉得好玩便为一个承载量有限的世界创造了能触碰到极限的怪物，之后除了黏土艺术家，也就是接收了祭品的抟土之塑师外，没人再搭理过这茬。
塞塔娜的疯癫源自于虚空之低语的扭曲，企图影响全世界的巨大野心源自于渴求之器具的引导，她的智慧源自于抟土之塑师的权能，最后就是她可怕的灵能思维源自于生命之织缕！
明白这些以后陈麟立马就释怀了，他比不过这种怪物好像也蛮正常的。
“小喰煞没参与吗？”
织缕短暂地沉默了几秒钟，但依旧如实回答道：“她当时饿疯了一直在找吃的。”
“……符合刻板印象。”陈麟同样有些汗颜，又问：“还有轮回之终末呢？”
“……”
织缕顿了顿，眼底的情愫意味深长，抬起小脸正色应声道：“他不在乎这种小事，正如您不会在意发生于殖民地的一起再寻常不过的盗窃事件那样。”
他又不是闲的慌，确实不会在意这种连小事都算不上的违法案件。
陈麟突然想起来泽洛提取工厂角落的变化，毫无疑问那绝对是某个虚境神明即将诞生的征兆。
“你说下一个诞生的会不会是终末之轮回？”
“不可能！”织缕的语气斩钉截铁，兴许是反应过来自己的表现不太对劲，她紧接着如同做了什么好事的孩子一般，准备邀功似的问道：“父亲大人，您不想听一听女儿该如何处理这尊人偶么？”
既然织缕在转移话题，陈麟也没拆穿，而是顺着她的意往下走台阶。
“说说吧。”
“只需重塑她的两道灵魂即可，其他具备影响的刻印只存在于这两道灵魂之上……”
严格来说，塞塔娜具备有机体的灵魂与无机体的灵魂，而其他虚境神明对她的影响也都基于这两道灵魂进行。
只要能格式化曾被扭曲过的灵魂，她意识深处的恶意和固执都将被彻底刷新，化作‘塞塔娜·new’！
这样的操作对于织缕而言并非难事，但由于泽洛虚境的特殊性质，她对非虚境世界的影响被压缩到了最小，能够干涉的东西也会以极快的速度被规则重新修正。
讲人话就是织缕对现实的影响网络延迟奇高，关键是还很容易丢包98%，她抛出去一道‘10×10=100’的算式，很有可能最后变成‘1***0**0*’这样的状态。
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是啥二进制代码呢！
因此想要让织缕出手对付塞塔娜就需要创造出一些特定的条件……
“您只需降下虚境，女儿自会重塑她的生命之火，归于纯净，归于您的麾下。若您不愿，亦可让姐姐将她吃去，一切看父亲大人您的想法。”
织缕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她希望陈麟能想办法将塞塔娜送到泽洛虚境里边。
一旦到了虚境的主场之中，外界早已僵硬的规则将无法束缚住生于虚境之中的她们，哪怕是喰煞也可以将她一口吞下！
陈麟挠了挠眉毛：“嘶……不敢保证能带进来，但可以试试。”
塞塔娜对灵能操控的精细程度远超陈麟的水准，特别是她藏着的那些经过灵能改造的纳米虫群甚是危险，这恐怕也是塞塔娜放任他们找到那座泰坦内的宫殿的主要原因。
但凡陈麟没有泽洛虚境这步后手捏着的话，方才她估计就可以对外宣布自己复仇成功，并重新操控那些停摆的纳米机器人到阿斯德纳星系卷起一场史无前例的纳米风暴，撕碎他的星海舰队以及肃正源源不断输送过来的净化单位……
所以他没法保证自己一定能成，因为穿过那群几乎跟塞塔娜融为一体的纳米虫群，再接近塞塔娜将她丢到虚境就是个相当高的门槛！
虚境的传送不能乱用，否则鬼知道自己的身体会包进去多少塞塔娜的纳米虫群，他可不想发生刚掌握泽洛虚境传送的时候，给自己嵌墙里的那种痛苦。
况且这代价远比嵌进墙里和地里要高得多……
面对正在苦恼思考的陈麟，织缕眨巴眨巴眼，凑到他耳边轻声道：“父亲大人您尽管去，女儿会帮您处理掉那些小东西的哟~”
“真的假的？”
“织缕什么时候骗过您呢？”
“那……我去试试！”
第五百八十八章 它们？呵，还没有这个资格！
“好的哦~”
小织缕挥了挥手，目送着陈麟钻入那道连通于现实的裂缝之中……
在离开前，陈麟简单地嘱咐了一下朋友们需要呆在这里静待良机的情况，毕竟那堆纳米虫群的威力众人还算初步体验过一点，他们知道在场的人里除了黄泉以外，恐怕没人有把握在那种环境下保全自身。
不添麻烦就是优点，不因逞强酿成大祸就是对自身认识足够充裕的表现。
黄泉这时候抬起头来，正巧织缕也目送完陈麟的离去，那娇小的身子骨背后，仿佛有个巨大的黑影伫立，呆板的同黄泉的目光遥遥对峙了起来。
一旁的星趴在三月七的怀里不知是激动，还是怎么……嘴里冒出来许多联觉信标都无法翻译的语言，听得三月七抓耳挠腮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姬子作为代表去跟这位‘陈麟的女儿’进行了交谈，瓦尔特紧随其后，两人都被笼罩在了黑影的内部，却仿佛没人察觉到这样的诡异环境，似是也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
织缕表现得非常友善，对于父亲大人朋友们的问题几乎都是有应必答。
当姬子询问织缕为何是陈麟的女儿时，织缕回答的是：“有机生命的蛋白遗传，无机生命的原初代码……这就是我与父亲大人之间的联系。”
她想表达的意思很简单，自己是由联系者的血肉成长起来的存在，不论从有机生命，亦或是无机生命的族群理论出发，她都应该被归到陈麟的子嗣这个范围里。
之后，在询问中又得知织缕没有严格意义上生物学的母亲，这样的消息不禁令旁听的瓦尔特有了些许动容。
“我明白了。”
自这句话之后，瓦尔特和姬子简单对视一眼，便没再纠结过所谓的血缘问题，这恐怕跟两人的某些经历会所有关联吧。
黄泉心中这般想着，一直到列车组的两名前辈完全放下戒心离开后，她才主动走了上去。
踏入阴影，周围的温度似乎下降了许多，冷气如有形体那般打着旋钻入她的衣服。
“还有感到疑惑的事情吗？”织缕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父亲大人交代过我招待各位，如有疑问可以尽管问哦！”
“你是谁？”
“生命之织缕，名字是叫这个，但抟土之塑师的权能也在我这里，父亲大人给的。”
根据以往的经验，黄泉知道很多表面上看起来无害的存在，实际去主动招惹，惹得对方不快的话，就很容易发生一些邪门儿的事情。
短暂沉吟了一会儿，她问道：“你知道「Ⅸ」吗？我感觉你和祂有关系。”
织缕想了想，摇摇头：“是个没听说过的称呼呢。”
“这样啊……”
“是给予你这份力量的存在么？”织缕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黄泉纠正：“祂不会给予，只会放置在道路的深处，等待其他路过的人拾起，而我恰恰是那个不幸捡起的人……”
这个时候，笼罩着黄泉的呆板阴影突然动了一下，巨大的不安感令她的肌肉记忆触发，想要快速离开这片被阴影笼罩的区域。
可还没来得及撤走，黄泉就感到有一只纤细温暖的小手拉住了她的四指。
顷刻间，温度回升，方才强烈的不安烟消云散，只有那个自称‘生命之织缕’的小女孩在牵着自己的手。
她闭着眼睛，那细长的睫毛如同睡梦的孩童微微轻颤。
倒也没有什么恶意……
织缕很快睁开眼睛，她散发出来的那种温柔能不讲道理地卸下黄泉的防备，只听她轻声道：“我看见了哦，有两个世界！那里什么都没有，安静得就像一处僻静的幽室。”
“这份力量在腐朽意识的同时，巩固着那份力量，对于有机生命而言这样的过程是非常致命的。最终意识的消亡，精神的恍惚会逐渐控制不住这股力量，它会带领你走向自我毁灭的不归路。”
“另一个世界下着冰冷的雨，泥土弥漫着枯萎、干涸的气息，种不出花来，唔……死气沉沉的不成样子呢！”
听到织缕缓缓道出的描述，黄泉整个人不由得愣住。她简单感受完自己体内的力量后，立马就明白了织缕刚才在做什么，她顺着自己「虚无」力量的路线摸索到了自己的内心，以及另一个……
可能与星神有关的地方。
她和蔼亲切，表现得完全不像是个小孩子，当然了，在场的人里估计也没人会把这位存在当做稚嫩的幼童。
黄泉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许多画面、观念以及理念，内心世界仿佛被彻底打开了一样，自己这份「虚无」的力量相较于玄学，她更愿意解读成肉体的生长、改变和进化的一种过程。
“但你心里对于摆脱自我毁灭的欲望并不强烈。”
织缕的两只手轻轻搭在腿间，亲切地等待着答复，就像母亲在等待她溺爱的孩子一样。
“是的，我只想知道生命消逝以后，人们的意识会不会存在，如果存在，他们带着生前的模样所生活的地方究竟在哪，是被禁锢，还是自由……”
“很正常的想法。”
“你知道答案吗？”黄泉眼中多了几分热切的期盼。
织缕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蹲到地上捧起了一撮黄土，凑到黄泉眼前。
黄土间有一只芝麻大小的节肢类动物身影来回窜动，织缕反问道：“你知道它的家在哪里吗？”
尽管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但黄泉如实答道：“不知道。”
“所以我也不知道。不过……当执念于发现虚无的人意识到，虚无的尽头是更广阔的虚无，我想没有什么比这更容易打击所剩无几的坚持，以及宏大的终极目标了。”
智慧生命对答案的追求是穷极一生的，是永无止境的。
少数人会在打击中推倒一切选择重新来过，不过更多的人会在这般堪比天塌了的打击之下彻底颓废，说是变成行尸走肉都不为过！
织缕热爱着所有的生命，因为生命总是多变而有趣，特别是思维力量抵达一定程度的智慧生命。
他们有的会专注于韵脚的齐律，有的会关注诗行的表现，各有不同。
蚁群视草叶为山巅，兔群视原木为日月，成长的智慧生命会将真正的高山视作渺小的一指，进而踏向远方……
“可它不是我的最终目标。”
黄泉抱着刀，轻叹一声。
“哦？你的最终目标是什么呢？”
“我还在找。”
“那祝你好运。”
织缕甜甜地笑着，补充道：“假如你只是想要摆脱这份力量的自灭弊端，只要将它带入血肉便足以解决，但想来你不会愿意。外面观测到我们的人常称我们是虚境中的恶魔们，但我们从不强迫任何不愿意签订契约的个人，或是群体。”
“嗯……”
黄泉微微颔首，旋即想起来某件事，又问：“陈麟先生已经出去一段时间了，你不是陈麟先生的女儿吗？还答应了协助他的，你不去看看吗？”
织缕依旧笑的很亲切，双掌交叉握拳仰首望天，脸颊染上了几抹浅浅的红晕，轻声呢喃：
“侵蚀父亲大人的身体那些小生命或许能够做到，但侵吞意识……绝对是不可能的哦！”
……
已经来到了泰坦的那座巨大宫殿之中，泽洛虚境的时间在某些特定情况下会与现实产生巨大的差距，因此塞塔娜并未察觉到陈麟其实已经离开过好一会儿了。
面对如风沙般袭来的纳米虫群，陈麟宛若尘埃一般散作无数块，穿过纳米机器人之间细微的缝隙后，又找到了个可以落脚的位置，重新凝回实体状态。
躲避之余，他还分了些心去偷听泽洛虚境里头的动静，织缕对不同人的不同表现也均以画面的形式映进了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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