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变乱之獭
于皎洁的月光下，那对翅膀轻轻一扇，就将娇小的身躯无比迅捷地向侧方带去。
“RABBIT4的狙击被躲开了！”
我知道此刻自己的面色有多难看——变成这样，并不完全是我轻敌的结果，即便能达成完全的压制，我也没有迅速拿下对方一锤定音的手段。以她的老谋深算程度，迟早能找到合适的时机，达成相似的结果，最多就是多付出些代价而已。
但如果，真的让万军这种程度的威胁顺利脱逃，今后的基沃托斯……会变成什么样呢？
“那～就再会了～”
万军愉悦地笑着，“啊啊，我期待着，将你收为所有物的那天！”
可是我现在，又该怎么阻止她？
望着那道在月下向着远方悠然飞去的身影，我意识到自己必须立刻找出正确的对策，可即便机甲的全知算法，也无法根据现有条件给出合理的答案。
真的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喂！你到底还在犹豫什么呢！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逃掉吗！”
这时，一道蕴含着不满的声音，将我从不甘的情绪中唤回。
侧首望去，凯伊催促我说:“倒是赶紧用那个啊，那个！”
我蹙眉问:“你说哪个？”
“就是你以前，经常对我用过的那种，卑劣的手段。现在，也只能那样做了吧。”
遥望那正在远去的未来的自己，凯伊像是克服恐惧般做着深呼吸，随后下定了决心般，缓声道:“让我，去阻止‘我’。”
第六十六章请不要忘记我。
凯伊都说到这份上，我要再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就真的太蠢了。
诸多千禧年特色权能，在哲人王神名解放以前统一的作用是，可以向电子设备传输特定的Pdf文件。
就实际运用而言，其甚至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突破防火墙，乃至于载体的限制——
过去我曾经依靠这类权能，以近似于DDOS攻击的方式对凯伊进行过干扰。在刚才的战斗中，我也尝试对万军使用，从对方的反应即可知晓，这招对她有效，虽然并不完全有效。
那如果说，将Pdf文件变更为与之同根同源的凯伊，又会产生怎样的结果？
且不论这一设想能不能，又将以何种方式实现，那样做必然会面临极大的风险。
无论是凯伊，还是尚没法信任凯伊的我。
“没有时间再迟疑不定了吧！”
面对其发出的又一次催促，我拧着眉，缓声问道:“爱丽丝……是怎么想的？”
凯伊似是愣了下，抿了抿唇，又深深看了我眼才合上眼眸。我没有去看机甲自动为我分析出的，凯伊此刻表现出的情绪。
当那双眼睛再度睁开，瞳色已然变为纯真的蔚蓝:“爱丽丝，尊重Sensei和凯伊的想法。就算另一个凯伊真的逃掉了，只要大家同心协力，也肯定能战胜她第二次的！”
诚如爱丽丝所说的那样。没什么好担心的，既然能打败她第一次，就该有能够打败她第二次的信心。
“可是，在那之前……”
正被爱丽丝持有的什亭之匣，传出阿罗娜担忧的声音，“基沃托斯，会变成什么样呢？”
我望向挥动羽翼远去，就好像挣脱囚笼的飞鸟般的万军，又环视了一圈围在周遭，正不约而同向我投来关怀而充满信任的视线的少女们，沉默了片刻。
长叹了一声，我问:“凯伊，我能相信你吗？”
相信这曾欺骗我，伤害我，意欲毁灭我所拥有的一切的她。
“……嗯。”
凯伊颔首回答说，“我会尽我所能，保护爱丽丝……还有你，你们所期望的这个世界。”
“是这样，啊。”
“没关系的，Sensei。”
就好像看出我真正的想法，机器人少女甜甜地笑道，“前期的BOSS成为后期的伙伴这种事，是RPG的惯例哦。”
幸好她说的是RPG，而不是存在屈服度之类奇怪设定的游戏类型。
尽管仍没有感受到令我安心的灼热，当天秤摆在我的面前，究竟哪边更为重要，其实我早已心知肚明。
要是再继续纠结下去，不就好像，是我在撒娇一样了么。
我不禁摇头失笑，随后，操控机甲向凯伊伸出了手:“那就来吧。”
“嗯。”
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机器人少女亦伸手。虽然是驾驭着机甲，我却觉得，好像是我与她的指尖，直接触碰在了一起。
而下个瞬间，我面前有弹窗跳出。
【未知应用程序试图访问，是否同意？】
是。
【检测到程序Kei，正在申请系统管理员权限，是否同意？】
是。
【是否将管理员Kei设定为全方位辅助系统主控AI？注意！此操作不可逆，对象AI将永久性取得最高权限，请谨慎考虑！】
望着这段红色的文字，我没有多考虑。
……是。
当弹窗消失以后，屏幕上出现一根迅速填满的进度条，随后，凯伊惊愕的声音直接传至我思维中:
“这，这是……虽然之前就有猜测，这里蕴含的数据量和各方面的参数……不对，难道这台机体本身，就是基于【阿特拉哈西斯的方舟】创造吗？”
“感慨就留到之后再行发表吧。”
我言简意地想到，“现在能调用全知算法吧？”
全方位辅助系统启动后，直接展现给我我的各类信息与数据瞬间少了大半，都由凯伊这一辅助AI代为处理。当然，只要我想，也可以随时调取。
凯伊迅速给出回复:“嗯，正在根据引入的变量修正参数，模拟推衍全新的未来……这就完成了？好快，比爱丽丝还要快！”
无语，这都能拐到爱丽丝身上去的？
她随后将方案展现在我面前:“方法比想象中要简单。我会通过这台机甲自带的能力，还有我作为Key的本质，尝试转移进她的躯体里直接进行干扰。不过，现在距离太远了，得先靠近才行。”
说话间，最后朝着持有什亭之匣的爱丽丝颔首致意以后，机甲与周边的无人机，已然开始加速，向着万军逃离的方向追去。
我确认着方案，却提出一点疑惑:“但是按照计算，等我们追到万军，这套机甲的能量应该也基本消耗殆尽了吧。”
“是以对方在发现我们追击后，还能进行加速，或者进行回溯时间为前提考虑。放心吧，我会尽可能节省的。”
机甲重重踩在地面，凭着反作用力高高跃起，又攀附在高墙上，借着无人机的协力敏捷地来到顶端，无视了迷宫直线前进。
凯伊向我传递着乐观的倾向:“即便到时候真的没法继续使用机甲，我也会妨碍她飞行的。从那个高度掉下嚈来，就算是未来的‘我’的机体强度，肯定也会受重伤的。”
“问题不在那里。”
我不禁蹙起眉，反复确认着方案，却始终没能找到，关于我现在最在意的内容，干脆直接问，“到时候，你该怎么回来？”
就如凯伊进入那具身体后能尝试干扰万军的行动，与之相比更为强大的万军，也定能将凯伊禁锢在那具身体中。
最坏的状况是，对方甚至有可能将凯伊挟持为人质。
而一旦千禧年机甲能量耗尽，哲人王神名也会自动关闭，并进入到休眠状态，直至充能完成为止——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一计划实行的必要条件，就是凯伊自我牺牲。
“……那等回收残骸以后，让日鞠跟莉音看看，我还有没有救呗。”
她顿了下:“或者，如果你希望的话……能趁着这个机会，让我顺理成章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不也挺好的吗。”
在这个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机甲于高墙上跳跃前行产生的巨响，或许掩盖了这份异样，但对于现在近乎完全掌握这台机甲的凯伊来说，真的能瞒过去吗？
我竭力保持着镇定，但还是忍不住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其实，从来都没喜欢过我吧。”
似乎同样是在维持着语气的平静，凯伊的声音却难以自制般颤抖着:“那些话，全都只是骗人的。恰恰相反，你一直以来都很讨厌我，没错吧？”
即使知道这时候，该竭力否定以安抚对方，我一时间，竟无法给出任何答复。而这份沉默本身，就已然是在向少女喻示，其问题的答案。
“果然，是这样啊。”
其驾驶机甲的动作没有变形，叹息中，也只有股怅然若失般的释然与疲惫:“哈……说起来也是呢。按照童话故事里的形容，在你这名骑士的眼里，我从来都不是王女的侍女，只是个试图蛊惑她，成为魔王的，魔女而已吧。”
对此，我无法做出任何的反驳。
少女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柔和:“没关系的。不用自责，因为我确实是为了那样的使命而诞生在这世上的。还有，一直以来对你的态度那么差劲，都没和你说过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凯伊……我……”
我闭眼感受着，就好像她此刻真的正与我面对面而立，耷拉的眼角噙着晶莹的泪。
想象到了这样的画面，我最终却只能泄气般说:“我做不到原谅你。因为你在那个时候，真的让我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原来是这样……你并不是，我的同类啊。”
她好像终于恍然，又自言自语地说，“我早该猜到的，只是……一直不想要承认，自己真的只是孤身一人吧……但现在，这也不重要了。回想起来，相处的时间真的是，意外地短暂呢。不过，这样就好了。毁灭世界的工具，本来就不该存在这世界上，对吧？”
说着诀别一般的话语，凯伊轻声嘱托:“Sensei，爱丽丝她，就拜托您了。”
“等下，凯伊，你——”
我猛然睁开眼，却发现满怀着决意一跃而起的机甲，掌控权又完全回到我手中，伴随着【全方位辅助系统进入休眠状态】的提示。
而在不远处的前方，就如被折断了翅膀的苍鹰，上一刻原先优雅地翱翔于皎洁月光下的万军忽然向下坠落而去，纵使奋力挣扎也仅仅是起到些微缓冲的作用，再怎样惊惧地怒吼亦无法改变结局。
她飞得实在是太高了。
待我驾驶着机甲，停落在其前方，那黑裙已破烂不堪的少女四肢都呈现出诡异的扭曲模样，还不断从口中呕出赤红的鲜血，好像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别信……她又是在骗你。”
凯伊抬手，咳嗽着阻止我接近，“她的伤势没有表现得这么严重……快动手。”
“你是在胡说什么！？”
万军震怒，又可怜兮兮地说，“亲爱的，别信她，快救一下，不然AL-1S真的会死的……”
凝视她片刻，我语气复杂地说:“你知道，我是可以检测出别人的大致状况的。”
在说谎的，是凯伊。
如今的万军虚弱到了极点，还要压制在精神空间中与她争斗的凯伊，确实已穷尽了一切手段，生命也如风中残烛一般。
就算再怎样轻微的攻击，或都能让自诩为神明的她的生命，走向终点吧。
“凯伊，趁现在赶紧回来吧。”
我尝试着去触碰她，却被她给躲避开。
“不可以，她会跟着我一起进入到机甲里，夺取控制权的。”
少女摇了摇头，朝我平静地说道:“动手。”
然而，下个瞬间其表情就变得惊慌不安:“等，等一下！你真的绝情到要杀了我，杀了AL-1S吗？就连这个赝品也会跟着一起死的啊！”
“Sen，Sensei……”
不知是否是万军过于恐惧的缘故，凯伊也没法再控制住情绪，低声抽泣说，“请不要……忘记我……不要忘记我曾经伤害过你，伤害过爱丽丝的事实……我的存在只会给世界带来不幸，这才是正确……”
事到如今，还在试图欺骗我么。
像这种演技，也就只有白痴，才会相信吧……真正希望我记住的，真的只是那些事情而已么。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瞬间，我想起了许多往事，于是，解除了神名。
随着机甲化为无数的光点，我轻盈地落至地面。
“呵呵……甜心，我就知道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你，你到底在干什么！不能留下这样的威胁啊！想想爱丽丝，快点动手吧！”
我没理会凯伊，问道:“万军，你愿意向我投降吗？”
但即便沦落至绝境，她依旧断然道:“那是不可能的。我绝不会输。”
“失败”对她来说似乎是，某种无法接受的概念。所以，才并非“万军之主”，而称之为“无败万军”么。
偏执到这种程度，就算真的将其俘获，也只会平添不可预料的风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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