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变乱之獭
我道：“因为白天的时候……”
话还没有说完，和纱就面红耳赤地发出很大的声音，试图把真相掩盖过去：“呜哇啊啊啊！我、我当时绝对是疯了……喂sensei！赶快把白天的事情忘掉！全都忘掉好吗？其实那是好美、是小夏、是爱莉……唯独不是我！！！”
我现在是愿意相信，放学后甜品团是真的具备团魂了——竟然连这都愿意让给同伴，哪怕是傲娇发作、为了掩盖羞涩而胡乱地推诿，也足以见得和纱乐于与大家分享的友谊。
说起来，放学后甜品部的宗旨，就是甜品比起一个人独享，还是和大家一起分享的时候更美味。
想必对她们来说，这个道理，同样也可以适用在恋爱方面吧？
遗憾的是，如今的放学后甜品部礼崩乐坏，成员竟都偏离了这一立部之初定下的基础方针，还在为争夺我的宠爱彼此攻讦，俨然是失去道义了。
还得由我帮助她们，明白只有我开后宫，才能让大家都迎来幸福的结局的道理，才不会愧对放学后甜品部创立的初衷啊！
想到这，我突然觉得有点可惜：早知道的话，白天就该拉着她们再多走一程，在乐器店也试着建议她们玩乐队了。
喘了好几口粗气，或许也意识到自己的借口压根骗不过任何人，和纱悲哀地拉起兜帽，蹲下身将脸埋进腿间，陷入自闭，发出极低的悲鸣。
耐心等待片刻，我伸出手指试探性地戳了戳她的肩膀，当即被一巴掌给拍开。
但也总算肯重新抬起脸，和纱闷声闷气地说：“sensei，您听好了喔，还愿意搭理您是因为我公私分明，记得您不辞辛劳帮我忙，不代表我已经原谅您了喔？请一定记住了喔？”
可若不是她先将公私给混淆在一处，又怎会因我在没接受她邀约的情况下，跑去和别的女孩子约会，就生我气呢？
到头来，还是和纱本就怀着借表达感谢的名义，抛开同伴们独自偷跑的期待，最终才会擅自失望。
所以我觉得，哪怕有百分之九十九确实是我的不好，和纱占有欲太强难道就不占百分之一的错吗？
“嗯嗯，收到。”
心里想的再多，我嘴上还是选择顺从——说到底，和纱都已经是粉猫了，我还与她一般见识干什么呢？
我明面上展现的诚恳态度，令和纱面色稍霁，重新站起身，沉吟了会儿，又抱怨说：“sensei，都怪您啦。时间过去那么久，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是好了。”
无语，这也能怪我？
“啊哈哈，抱歉。前段时间我确实是很忙。”
我这才解释：“和纱你应该也有听说，最近联邦学生会上任了位新的会长代理，又为了一些事成立了紧急对策委员会，所以基本都在处理相关事宜。”
稍作停顿给以她理解的时间，我又面不改色道：“其实今天的一花也是，我上午的一场会议她也有参加，事后她又有些工作上的问题要向我讨教。”
是的，我是选择性地省略了些没必要告诉和纱的细节，但这又如何呢？剩下的难道就不都是事实了吗？
所谓底线，总是被不断地突破的。最近，我似乎越来越惯用这类卑鄙的伎俩，本该有的愧疚之情却越来越稀薄。
或许其中一大原因是，善意的谎言，又总能收获看似更好的结果——
“诶诶，是、是这样吗……？”
和纱表现得有些不安起来：“那为什么您之前都没有和我讲……啊，不好意思，请让我整理一下，我现在思绪稍微还有点混乱……”
猫耳少女抬手按住了额头，紧蹙眉头，似是展开了激烈的头脑风暴，并很快找到了一处疑点，目光凌厉起来：“那您为什么要和她交换饮料！？”
“咦……？这种事哪里有问题吗？”
我佯装不解与局促：“小夏不是有说过，这在基沃托斯sensei与学生间，是很正常的事吗？我和放学后甜品部的大家都经常这样做吧，还有和纱你也……”
顿时就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和纱急道：“停停停！对不起是我记错了！这确实是很普遍的事！请您千万别深究！”
看到她这副模样，我暗自发笑：当初为了有正当理由与我间接接吻而由小夏添加、又由其他几位默认的设定，终于在经历漫长的岁月后，成为同样抹除和纱吃醋正当性的利刃——
不过和纱又还没向我正式表明心迹，非要说，暧昧对象本来也没名分吃醋就是。
感觉……我还是太过宠溺学生了一些。
在我暗自感慨的同时，和纱又苦思冥想了一阵，最终叹了口气：“什么啊这都是，搞得像是我在自寻烦恼、又开始无理取闹了一样……sensei，您什么时候能注意下与学生间的距离感呢……”
她向我伸出了手，委屈巴巴地说：“sensei，冷，帮我暖暖啦。”
——一面是觉得我距离别的学生太近，一面又是觉得我距离她太远么？
从善如流地握住少女冰凉的双手，放到自己怀中轻轻揉搓，我叮嘱道：“下回这种天气出门，要记得戴手套喔？”
“嗯……平时的话，我是会在店里买杯热饮……”
和纱分享着自己的小技巧：“等到用手捧住外壁都不会感觉暖和的时候，饮料也就基本降到可以喝、不会烫到舌头的温度了。”
我稍微想象了下普通咖啡厅会提供的热饮的温度：“说起来，和纱你其实是猫舌么？”
“唔，嗯嗯……猫舌……？是、是吗……？我没太仔细想过这种事……”
略迟疑地说着，和纱突然想到什么，正色道：“等一下，sensei。我先和您说清楚喔，就算您讲这种话，我也不会觉得开心的。因为我不喜欢猫。”
听和纱自陈偏好，我不禁将视线从她的脸庞抬高，至那对还抖动着的猫耳，点了点头：“可以理解。”
猫科动物，通常都具备着强烈的领地意识，难以共存才是常态。
“总之，要不要先去哪里坐坐？”我建议道，“现在应该还有开着的咖啡厅，在暖气下喝点饮料吃点甜品怎么样呢？”
这对于放学后甜品部来说，就是几乎每天的日常；和纱双眸亮了下，却还是隔了会儿才答应，尽显着少女的矜持。
用手机APP找到了间开在附近、会营业到深夜的咖啡厅，我随即照着地图的指引，领着和纱出发。
期间理所当然地，我仍牵着和纱已和暖了许多的小手。她或是没有注意，或是心照不宣地答应，没有抗拒。
“……唔。话说回来，关于玲纱的那件事，也是和现在差不多的感觉呢。”
突然，和纱若有所思地开口：“老实说，我有很多事情都没想通。不过嘛……没关系。大概是明白了……嗯。”
少女的说法有些模棱两可，但有些事本就不需要用言语去清晰地描述，用心就能感悟个大概。这种就是典型的本能高于思维，亦可以将其称作，野兽的直觉。
“就这件事而言，我确实是很感谢sensei的。sensei，真心谢谢您喔。”
“以我们间的关系，用不着这么客气的哟。”
“什、什么关系……咱们是很熟没错，但还是得一码归一码的啦。”
和纱有些慌乱，恢复的速度倒是比我想得要快：“多亏了您，我才能那么悠闲……虽然玲纱那家伙，还是一有空就会凑上来，夏跟好美又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格，就连爱莉也——”
下意识开始抱怨起友人，但和纱最终还是点到为止，做了个深呼吸重整思绪：
“嗯——sensei您是该坦率些接受我的道谢啦。说实话，那件事在和sensei讲前，我根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找sensei商量，其实也是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
“事实证明，对于协调学生间的矛盾，我还是挺有一手的？”
“……sensei您知道吗？您就是这点，特别容易让人火大。”
都没说明白具体是哪点，和纱就幽怨地看着我，吐槽说：“还有，您当时用的到底是什么方法啊，专戳人痛处来的吗？想起来就又来气了。”
我煞有其事地说：“你不懂，这叫脱敏疗法，是有科学依据的……而且，和纱你当时的反应很可爱喔？就像我预想的一样。”
愣了下，和纱咬牙切齿起来：“您那时候果然是故意想看我出糗的吧！？”
但还不等我好言安慰，和纱就自行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其实我还在好奇一件事……‘换个角度想’、‘往好点想’、‘乐观一点’……像这样随随便便鼓励我几句其实就好了吧？事实也就是这样。
“现在回过头去想想我自己也是这样觉得的。而且如果换作是别人来找我商量我应该也会这样做。可是您却没有。这是为什么呢？”
面对她的疑惑，我失笑摇头：“那种漂亮话，不是任谁都会说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些许多事情，是不亲身经历过就无法真正理解的。”
顿了下，见和纱低头好像有所领悟，我又正色补充道：“况且和纱的事情，对我来说可不是能随随便便应付了事的！”
“去死啦。”
竟没好气地骂了我一句，和纱撇了撇嘴：“sensei您老是这样油嘴滑舌。哪天要是您惹出祸来，又来不及朝我求救，您就等着后悔吧。”
放心吧，这完全是你多虑了——无论是向你求救，还是会感到后悔。若是真有自制力不足的学生，因我言语轻浮、长得又帅就兽性大发，无论代价多么沉重，我都愿以一力承担！
不过，话聊到这里，我倒也想起个埋藏已久的好奇来：“和纱，我还不知道，你从传说级别的混混生涯中毕业，具体是出于什么契机呢？”
“诶……那个啊，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了……”
面露犹豫，和纱说：“事先声明一下喔，并不是什么有意思的话题。您听了可能也会失望。即使这样，您也还想知道吗？”
越是这样讲，不是越会勾起人的好奇心么？我迫不及待道：“就快快端上来罢！”
和纱无可奈何地叹息：“……唉，好吧，知道了知道了。看在sensei您帮了我那么大忙的份上……就是说，嗯。”
似是组织了下语言，她开始了对过往的回忆：“真的就是很普通的一天。我像往常一样跟人打架，沉醉在胜利的喜悦当中往家走的时候。就在那个时候……我偶然间看见了一个学生。
“在路边一家很漂亮的咖啡厅里，吃着蛋糕呀、芭菲什么的吵吵闹闹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吃东西……吃着薄荷巧克力跟朋友有说有笑的。”
……薄荷巧克力？
捕捉到关键词的我，面色古怪了起来——尽管这也算不上是个特别小众的口味，但考虑到现在和纱的友人里，真就有一位薄荷巧克力狂热爱好者，该不会，竟有这么巧的事？
还是说……其实，并非巧合？
沉浸在回忆中，和纱自也没注意到我异样的注视：“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看见她以后，就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很不可思议对吧。真的就只是很普通的事情，为什么呢……”
江湖的血雨腥风固然精彩，但日常生活的平平淡淡才是真。不难理解，南给我推荐的黑帮电影里，金盆洗手的大佬与牵扯出的一系列阴谋险计，完全是经典桥段。
“……她看上去真的好开心。很可爱、很温柔……很温暖的笑容。那种氛围，当时的我不论怎么努力都是模仿不了的吧。”
即使是现在，和纱也仍旧面露憧憬：“这样一想……我突然就好想变得像她一样……想变成和她一样可爱的女生。真的，就只是这样而已。我铆足了劲去模仿她，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说罢，黑猫少女突然惊觉：“嗯……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想着忘掉从前的自己。可能是用力过头，就有点歇斯底里的感觉了。明明不需要变得和她们完全一样……”
“没错，就是这样。”
我欣慰地颔首：“和纱你不用成为别的什么人，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顿了下，我又认真地说：“其实，我觉得就算是混混时期的和纱，也有独特的可爱之处喔？就比如说凶恶的眼神……”
“停停。”忍不住打断了我，少女道，“sensei，您找不到可以夸的地方也不用硬夸，那样只会让我觉得更加尴尬。我对自己的状况，还是有正确的认知的啦，平时出门也基本都要化妆。”
我惊诧道：“什么！？素颜都已经够可爱了，竟然还悄悄化妆——和纱，你未免也太卑鄙了吧！”
无语地看了我眼，和纱叹气：“sensei，您是真的不懂吗？听好了喔，化妆可是女孩子的必修课，会拿素颜出门的才是极少数。虽然单就我来说，确实是想变更可爱没错……不是也有化妆是对他人、更是对自己尊重的说法吗？”
常言道，女为悦己者容。在烈度连我都无法想象的竞争中，想竭力在我面前留下更好的印象、哪怕是超越其他人一丝一毫，也实属是人之常情。
只是可能要让和纱的算盘落空了。或许是我在这方面有些迟钝，我的确不太能分辨出素颜与淡妆之间的差别——
迄今为止我所遇到的学生，各个都是天生丽质，又各具特色的美少女吧？
或许，我是可以堂而皇之地说自己脸盲，所以看人只注重内在的。这或许，也是我作为夏莱的负责人理应具备的特质，即透过现象直达本质的能力。
一想到这里，我便骄傲地挺起胸膛，觉得有底气居高临下地俯瞰那些单看重我外貌、而看不见我更为璀璨的内在的学生。
了解完和纱退出黑暗世界具体的缘由，遵循导航的指引，没多久，我与和纱就抵达了选定的咖啡厅，落座并点了单。
“嗯嗯——作为答谢，按照之前约定的那样，就让我来请sensei您喝一杯吧。”
仿佛预感到我会怎样说，和纱威胁道：“千万别推辞喔？要是连我这种程度的好意您都不愿意接受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
我立即将刚要出口的话语给吞了回去，猫耳少女先是满意地颔首，紧接着表情却又别扭了起来：
“哈……那个，总感觉有点，对不起sensei您呢。”
“怎么了？突然这样说？”
“就是说……”和纱吞吐着道，“明明初衷是像现在这样，向sensei您表达感激的才对，结果却为sensei您不肯接受而发脾气，仔细想想，不完全就是本末倒置了么。”
你原来还知道啊！？
在我愕然的注视下，和纱缩了缩脖子：“别、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啦。老实讲，我也觉得自己有的时候挺莫名其妙的，完全搞不懂在想什么……”
懂得反省是好事。但是，这家伙，思考和本能的同步率，是不是比我以为的，还要低上不止一筹呢。
我开始认真思考这一问题的同时，和纱仍在说着：“而且还是我单方面误会了sensei。sensei的工作那么忙，我却一点也不晓得体谅，硬要您出来陪我，一定给sensei您添麻烦了吧。呜哇，这样一想，就突然感觉好内疚……”
这时候，热饮与点心被端上桌，我凝视少女闷闷不乐地拿叉子，戳着蛋糕的模样，沉吟了会儿，想法潜移默化间发生了转变，又由犹疑化为坚定。
“……其实，也不完全算是误会吧。”
“诶？sensei？”
迎着少女困惑的视线，我反问道：“和纱，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感，有点太近了呢。”
和纱迟疑：“偶尔是会这样觉得……但、但这也没什么吧。大家和sensei，不都是这样的嘛。”
“大家，指的是哪个大家呢？”
我拿起叉子，用边缘压入面前餐碟上的蛋糕，稍一用力就划开了绵密的奶油与松软的面包，将其划分为一大一小两块：“是指放学后甜品部，还是说，其他的基沃托斯学生也？”
面对我的这个问题，和纱再度陷入沉思，就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那设想一下这样的情况。”
我叉起娇小的那块蛋糕，递向了猫耳少女：“像是这样的投喂，发生在我和小夏之间，你会生气到今天那种，都不愿理我的程度吗？”
和纱的回答并不怎么确定：“应该是不会……的吧？”
答过之后，她张口将那块蛋糕吃了进去。
收回叉子我循循善诱：“那你觉得，在小夏与你不认识的其他学生间，是存在怎样的区别呢？”
“呃，sensei您不是都已经说了嘛，其他学生我又不认识。夏的话，再怎么也是我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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