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卫马丁内斯
“你还好吧?”
混沌的声音在耳朵里经过一段时间的回荡化作了厚重,林游离的意识回归到了身体之中。
痕成熟的脸在一堆无法辨识的人脸中脱颖而出,林强撑着把眼前的重影驱散,面前的人才终于又变成了痕。
“没事,老毛病。”林头盔里的瞳孔从涣散状态恢复成了正常。
痕看着比起几个月前周身缠绕着晦暗的林,欲言又止。
老毛病了吗……这几个月的时间,能让几年在生死一线与崩坏战斗都没有多少异样的林,患上这种病吗?
痕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却不得不把握紧的手指松开,对林露出个笑容:“时间不多,有话直说吧。”
“星门的袭击是你自导自演的吗?”
林的第一句话,就让痕陷入了沉默。
头盔漆黑一片,痕不知道在头盔的功能没有开启时,林是否能够看见自己脸上的神情的变化,不管能不能,痕都不想让林看见他脸上的肌肉微妙的抽动。
“该说是,还是该说不是呢……”
惆怅?纠结?犹豫?
都没有,痕只是用着和平时一样的笑容,嘴上念叨着要用哪种说辞来解释。
林恬谧地凝视着痕,而痕在注意到他这与往常无二的视线后,低笑了一声。
“在一开始不是。”
“……那之后袭击留下的残骸上的提示是你做的吗?”
“是我。”痕坦然地承认了。
那次袭击的疑点有很多,但结合到逐火之蛾这近两年来的动向林就大概能猜到来龙去脉。
自从袭击之后星门就被封锁了,其存在被公开,结果是不但将星门和月球残骸事件一笔带过,还借由袭击一事对星门进行秘密研究。
没有明面上让研发部参与,而是在委派研发部忙于对总部的改造时,让某些不在表面的人手做一些可能会引发斯沃托克51的崩坏的实验。
也就是说,那次袭击看似对逐火之蛾有损失,但其实物质上的损失根本无关紧要,之后的一系列事件完全利好了逐火之蛾的高层。
而林想问的,就是痕在那次事件中扮演的角色。
从痕的模棱两可的回答来看,当时的袭击对他而言确实是意外,但之后他却参与到了其中。
“爱因斯坦博士想要调查……一些东西,但是这对她这一个人来说太危险了,只要走错一步,就会是你的遭遇。”痕眼中浓浓的歉意一闪而过,“她可能有所察觉,但没有点破。”
“……所以你,是哪一边。”林深吸一口气,他听见自己的声线颤抖了一下。
“……”
痕又露出林看不懂的眼神,浓切的关爱、自责……和完全不相符的决绝。
“林,你觉得我在残骸上留下的那些话是想让你做什么?”
斯沃托克51的月球残骸事件明明已经亲口告诉了林,为什么痕还要再留下那些话,他想指导什么?想要引导林做什么?
落下来的“人”——
林看着痕眼中透露出的那份无奈,他的牙齿在此刻,不由自主地碰在一起,难以言喻的心情彻底占据了他的内心。
不是受伤,也不是病发,而是纯粹的惊慌失措。
只要你继续调查下去,那样的未来,就永远不会到来。
林如同没有上润滑油的喉咙嘶哑地发出了声:“在我们……之中?”
“……”
“……”
痕没有回应,但这份沉默,却让林的心脏更加揪紧。
空气越来越冷,林再一次听到了那些声音在黑暗中靠近了他,而他现在无力阻止声音在耳边回荡,眼底深处一些不详的虹色正在浮出。
“是谁……”
“我想让你知道她的存在,所以才会留下那些话,但我也不想让你知道她究竟是谁,那对你来说太残忍了,所以我也只留下了那些话。”痕惨笑着,对着林,也对着自己。
在他偶然调查到真相的那一刻,痕难以言喻自己当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坐在房间里发了一天的呆。
以身份来决定一个人的立场,太幼稚也太难看了,但……人类是永远无法脱离幼稚的。
他们是一群需要别人来替他们做决定和引领方向的小孩,只要插在身后的翅膀被风改变了方向,他们要么就此坠落,要么随波逐流。
林可能不在乎,痕也不在乎,身边的人都不会在乎。
可他们不是全部人。
而律者的名字是无法被刻在墓园之中的。
所以他才会……
林才会——
“林,我是一个人。”痕最终,还是放下了自己的手,他还是那么复杂的看着林,这个一生都在夹缝中的男孩,“只要是人就会犯错,我无法判断我的决定正确与否,更无法知道他人所告知我的是否正确。”
“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林,我真的觉得很幸运,能够遇到布兰卡,还有你。”
“你总会让我看到希望,对吗?”
痕轻松地微笑着。
这个男人,在几年前不苟言笑,严厉地对待自己,也严格地对待下属,可唯独对林这个与众不同的晚辈有着不一样的态度。
对他而言,林身上有着人类汇集的残酷和恶意,却也有着人类的光辉和未来。
作为前逐火的成员,作为逐火之蛾的士兵,作为一个长辈……作为一父亲。
作为痕自己,他抬起头,望向深邃的夜空。
“以后还是摘掉头盔生活吧,有那么一张好看的脸多可惜啊。”
……
林离开了。
男人孤身一人站在这无光的夜晚里。
林最后,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呢?
人类?战友?朋友?
也许只是,他那时,看着女儿光着脚从走廊跑过来时,他呼吸感觉到的痛苦。
第二百一十七章 梦和酒
海浪,沙滩,阳光。
这个梦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美好,即使是虚幻的,也像是能够闻到湿湿的海水味窜进鼻腔里,踩在柔软浅黄的沙滩上,游泳圈刮出的划痕一路延伸到远处。
“姐姐,别跑太远了!”
这一回,她没有再往前,而是低头看着那清晰的划痕,在扑打而来的海浪中,逐渐变浅。
她回过头去,看见了夕阳。
……
“哦呀?做噩梦了?”坐在夜空下手指在键盘上跃动的女人,转过她带有轻佻笑容的面庞,对在沙发上迷糊地掀起自己身上的薄被的德尔塔说道。
现在是什么时间……
德尔塔感觉自己大脑有些空白,窗外已步入深夜,她自己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沙发上睡着了。
对了……为什么她会在沙发上睡着?
想起来了,是为了等林回来。
“林副官回来了吗?”她撑起身子,头还有些痛,频繁做梦让她有点神经衰弱。
“没有。”
维尔薇的笑容有些许的勉强,这点德尔塔也看在眼里,她一直都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自然看得出来就算是维尔薇现在也有些低落。
林有三天没有回来了,自从那晚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到这里。
也没有听见林被抓到的消息,所以应该是他自己离开的。
真是个任性的家伙……
“融合战士会有一直做同一个梦的后遗症吗?”德尔塔选择了转移话题,继续讨论这件事没有用,现在的林没有联络方式,想找他也无从下手,所以只有等他自己回来了。
“做梦的后遗症倒是有的。”维尔薇明白德尔塔的意思,她眼中的失落消失不见,“樱就会有一直做同一个梦的后遗症。”
“樱?”
没想到能从维尔薇嘴里听到这个名字,而且那个看上去冷静异常的樱原来也有这种症状吗?
“准确来说,不只是樱,有超过三分之一的融合战士会出现睡梦时脑中自动回忆崩坏兽的记忆。”维尔薇没有参与到融合战士计划之中,但她不乏对这个计划的了解。
维尔薇会通过各种手段来扩充自己以及留下后手,而融合战士计划,也是其中之一。
她可以不参与,但不能不了解,除了梅比乌斯和梅,剩下的融合战士计划的参与者都未必有她了解。
“正常来说,那是普通的术后反应,崩坏兽的基因在与你们融合之后,其基因携带的部分就也成为了你们的一部分,许多融合战士反应过梦境越来越长,也越来越真实,甚至有一小部分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维尔薇的手指敲在键盘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你应该知道融合战士的最初目的是什么吧?”
“让人类……掌控崩坏的力量。”
“没错,所以融合战士的本质就是人类通过控制崩坏的基因来达到掌控崩坏力量,但假如融合进融合战士身体里的崩坏兽基因占据了上风又会怎么样?”
德尔塔想到了自己的妹妹,她迟疑地沉默片刻,苦涩地张嘴:“变成……崩坏兽。”
“准确来说是拥有人类基因的崩坏兽,那时,人类基因和崩坏兽基因的立场就反了过来。”
维尔薇握着自己的手臂,逐渐用力:“梅比乌斯博士在我向她谈论学习超变手术的时候,与我提到过一件事,或者说一个……功能。她将其称之为‘人为崩落’。”
“让人类的意识去掌控崩坏兽基因占据大部分的身体,以此做到意识存在的同时力量也得到完全的解放,只是那样做,是无法维持人形的。”
“而现有的融合战士计划中的超变手术,其实就是根据人为崩落而进行的改变。”
德尔塔手在自己的尾巴上摸了摸,她已经明白了维尔薇想说什么。
做梦的症状的增多,有可能是来源于这些“改变”后的超变手术,崩坏兽的基因可能不像一代融合战士一样被人类基因完全占据上分,而是形成了危险的平衡。
一旦天平倾倒,融合战士就会化身破坏的怪物。
“……维尔薇,我能够拜托你一件事吗?”
……
“说实话你会找上我,是我最没有预料的事情。”
梅比乌斯靠在椅子上,她全身上下的白大褂现在已经被触目惊心的血液给染红,她摘下湿透了的口罩,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清洗了一下手套和手腕,回过头对“不速之客”冷笑。
正如她所说,所有人都可能来找她,唯独这个人是她没有想到的。
“我不是让你去征求别人的意见吗?还是说你已经得到了别人的意见?我猜猜,关键的一票是不是那个家伙的?”
伊甸恬静地坐在她的面前,她现在的身形与完全缩水的梅比乌斯相比无异于成熟女性和小女孩,但梅比乌斯那毫不在意的冷笑和危险的气场,却像是把双方的身高给逆转了。
“……也许是吧。”伊甸手里拿着一瓶红酒,梅比乌斯瞥了眼,她不经常喝,但从那名贵的烫金标牌上似乎就能看出它的价值。
“请不要误会,这只是一瓶普通的红酒。”
伊甸没有撒谎,她没有喝平时的昂贵的酒,只是随便拿了一瓶。
因为梅比乌斯不懂酒,她也不喜酒,更贵的酒,梅比乌斯应该不会喝。
“哼,所以你是来找我喝酒的?真是闲的没事做,要不你还是回外面去唱歌吧。”
梅比乌斯露出一个无趣的表情,她坐在自己的代步工具上,准备忙于下一样项目,但是伊甸却轻声说道:“梅比乌斯博士,交给别人决定,是否是一件好事?”
“脑子秀逗了吗?你问我这个问题?”梅比乌斯不屑地撇了撇嘴角,“你肯定知道,我只有一种答案。”
她怎么会交给别人做决定。
“是的,所以……我认为也没有必要再征求别人的意见。”
“哦?”梅比乌斯上下打量了一下伊甸,眯起眼睛,然后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之前或许我会让你去找别人,不过你现在……确实找对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