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卫马丁内斯
他自己都没办法自然的笑出来。
面部细胞没有坏死，他其他表情也都可以很正常的出现，唯独笑容，林自打加入逐火之蛾后，似乎就彻底从他这个人的身上消失了。
于是，林很是严肃地对普罗米修斯说道：“只要你笑了，我当然也会笑给你看。”
骗人的。
林笃定普罗米修斯做不到，既然她做不到，那林顺理成章的也就不用笑了。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灰发的机械少女竟然点了点头。
“帮一下我。”
普罗米修斯让林伸出双手的食指，然后她握着这两根食指，抵在了嘴角，轻轻的用力一拉，便让嘴角有了一个弧度。
眉毛眼角都凝固着没有动弹，唯独嘴角拉扯出一个角度。
简直就是皮笑肉不笑的最标准的示范，可林却对此愣住了。
她真的在笑吗？
怎么看都不像。
可她在见到林惊讶的样子后，似乎嘴角真的自然的上扬了少许，整个如冰雕般凝结的面庞融化。
而普罗米修斯也伸出手，双手抵在了林的嘴角，微微上拉。
一个同样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诞生了。
“这样，我们就都笑过了。”
她侧了下头，呆板地说道。
两个不会笑的人，在对方的帮助下，都露出了僵硬至极的“微笑”。
明明看上去傻里傻气，林的内心却在宁静中得到了一丝的欣慰和喜悦。
做完这一切，普罗米修斯恢复了往常不爱说话的样子，后退了一步，对林淡然地说道——
“早点回来，林。”
……
几乎所有事都已经交代完了。
豆大的雨水倾倒在甲板上，也将男人整个人打湿透彻。
人类有灵魂的概念吗？
他不知道，梅比乌斯曾说过人只有“意识”，灵魂不过是人类编造出来安慰自己死后还有残余的幻想衍生物而已。
但林却感觉到自己身体中的“灵魂”，正在逐渐的冰冷、坚硬，被雨水穿透时，带走所剩无几的温度。
“下雨了啊，林，你好像跟雨很有缘。”
一个人，走过他的身旁，坐到了栏杆上，打了一个没干劲的哈欠，仰头望着遮蔽了月亮的乌云。
他挠了挠自己鸡窝似的头发，然后揉着黑眼圈，对看向他的林笑了笑：“是不是你心里的某处，一直在下着雨呢？”
“……你已经死了。”
“是啊，我已经死了，许多人都死了，现在的我应该只是你的想象，毕竟你就是个走不出过去的人。”他低笑了一声，“你自己也很清楚，可你却把我们的灵魂葬到了你的内心某处，一个从没断过雨的墓园里。”
雨水拍打着脸庞，林的瞳孔再度放大、破碎。
“该说你是傻吗？在你快死了的时候，你想到的不是自己，反而是在想你死了，那些死了的人是否就会被彻底遗忘。”
“这一次也一样。”
“不对。”
林的突然出声，让男人愣住了，林瞳孔不知何时重聚，一些虹光在他眼底闪烁。
他对男人说道：“这一次，不一样。”
“……”
“……”
男人隔了许久，噗嗤一笑，然后洒脱的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和以前不一样了啊，林。”
“那就继续走下去吧。”
男人的身体，变得透明，雨水穿过了他，落在了甲板上。
他拍了拍林的肩膀，温和的笑着。
“我们就在你的身旁。”
“滴答。”
一阵夜风吹过，男人消失在风中，林抬起头，看见一只在雨中激昂奋起的飞鸟，向着远边的天空振翅。
嘹亮的鸣叫，隐入云中，不见踪影。
第三十七章 终焉
“找到了找到了。”活泼的声音穿透雨幕，让林微微抬起头，“在外面淋雨做什么？”
“……”
林揣测着自己当初，在训练室门口，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
两个人在雨中缓步走来，脚步落在甲板上的响声如此清晰。
“这是……还没过在雨中淋雨装忧郁的中二年龄？”雨点滑过少女有着狡黠笑容的脸庞，让林突然感到了一阵空幻。
每次，她的脸看上去都如此的清晰，却又每次，都让林觉得如此的模糊。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
“没什么……只是事情一时间有点太多了，我想冷静一下。”林收起心中的想法，看着这分别代表自己两个时期的人。
凯文和爱莉希雅。
“恢复记忆的感觉很不好？”白发男人经此一行似乎面部放松了不少，冷漠的语气中听得出来藏着关心。
“不是。”林摇摇头，“我也说不上来，可能只是我的错觉。”
他发觉自己在撒谎的时候，心跳还是会微微加快的。
爱莉希雅在暗夜中都明媚的双眼盯着他，似笑非笑的嘴角让林产生了她看穿了自己在撒谎的错觉。
“为了庆祝林能够恢复记忆，我们回去之后办一场宴会吧。”爱莉希雅兴高采烈地提议道，“顺便也让梅一起，她总是在操劳也该放松下，你说呢，凯文？”
“啊……嗯。”
凯文在提及梅的事情上，才会稍微露出点冰冷之外的情绪，他迟疑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爱莉希雅的提议。
“别用我给你想举办宴会当借口。”林平静地说道。
“嘿嘿，怎么会是借口呢，我可是一早就想好了等你恢复就举办宴会。”
“你上次还说是举办舞会。”
“啊？诶？对！是舞会，反正都差不多嘛。”
“我骗你的，你根本就没说过。”
亠“……”
凯文有些想笑的看着这两人的互动，真是格外的有意思。
爱莉希雅靠在林的身边，嬉笑道：“可惜我们在回去后就要分开执行任务了，不过十三英桀的想法嘛，哼哼，我们有伊甸和维尔薇还有我，谁也阻止不了。”
“你发挥什么作用？”
“我这不是发挥出了美少女的最佳作用了嘛，美丽可爱充当牌面！在凯文不在的时候充当第二领袖，当然要是凯文想退位把第一的位置让给我也没关系，比起老大是个冷冰冰的冰块，肯定大家都更喜欢是个美丽少女。”
凯文轻淡地说道：“你想要就拿去好了。”
“开玩笑的啦~”爱莉希雅转头轻佻地眯起眼睛盯着林，“不过我们是十三英桀，不是‘十四英桀’，这点有些可惜呢。”
“按照梅给我的职责来说我是你们的监视者。”林云淡风轻地与她谈道，“其他人需要这样的解释，况且，我也并非是融合战士。”
“等我以后悄悄地给你加上……”
“随你的便。”林拂袖叹道，“你这么多年了一点都没变过。”
调皮、随性、自恋……在别人身上可能是缺点的特质，在她身上反而让人觉得司空见惯，给她笼罩上了神秘的面纱。
“还不进去吗？”凯文抖了一下身上的冰渣子，下雨天对他而言就是如此，不适应地对二人说道。
“你先进去吧，我有些话想跟爱莉希雅单独聊聊。”
“咦？什么？什么？有什么好事吗？”
林没有说话，而凯文也未察觉到异样，他走向船舱，中途听到来自背后的声音——
“凯文，伊甸的演唱会等有时间再一起去吧。”
凯文愣了下，困惑地回头：“可她就在这里。”
“是啊，所以下次就不用门票了。”林的声音，在雨声中，如同即将断线的风筝线，“就我们几个男人一起去吧。”
“……好。”
终于，只剩下了两个人。
男人捏了捏手中的雨水。
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又看了看潮起潮涌的海面。
最终，还是看向嘴角有着笑意的粉发少女。
一头令她喜爱的粉发，在雨水中，贴在了肌肤上。
“这个世界上，会有怀抱着所有人的善意诞生的人吗？”
林，问了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他的语气维持在一个能不被雨声遮盖的平静中，注视着眼前的女孩，一个十多年来，身份都还是一个谜的女孩。
她的一颦一笑都能在脑海中清晰映现，如同古早的电影一般被清楚地记下，然后回播，直到彻底定格。
“我相信一定会有人在被善意的爱包裹之人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林自问自答，他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她被人类温暖，又将温暖传递给其他人。”
“……”
少女没有回话，她似乎早就已经预料到了林会说什么，只是恬淡的微笑着。
“我这个人，自认为很愚笨，梅比乌斯也经常会说我是不开转的木头脑子。”
林沉吟着捏住下巴，凝视着眼前如同被清澈的雨水打湿的花一般的少女，像打卡了话匣子的念个不停：“周围的异性对我有好感，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吸引了她们，后来我偶然想到了一点。”
“我走进了她们的人生，就算不是我主观意愿，我也改变了她们。”
“正如维尔薇所说，这种事不是理性能够控制的，即便是能够清楚地分析出原因的她，也会由于感性而败下阵来，因为这就是人类。”
“人生就是一场栽种花朵的过程，能够绽放什么样的色彩，取决于有多少场滋润其的春雨。”
“对我来说，你就是传递给了我温暖并改变我的人。”
粉发少女的笑容突然愣住了，面前的男人如此平静直接的说出让她意想不到的话，没有半分的虚假，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所以我想，以‘林’的角度来说，我应该是喜欢你的，不是喜欢其他人的那种朋友之间的感情，而是单纯对于你的与众不同的感情。”
她呆住了。
雨水还是在从男人的脸上滴落，他的身形仿佛刹那间回到十年前，在那个平静的下午，她敲响训练室的门之后，一个戴着头盔的少年走了出来。
也许是贪玩的小心思作祟，她总是找各种理由出现在连脸都不愿意露的少年身边。
一切的悲伤和欢喜，自那时起，拉开序幕。
她见证了那个不懂人类感情的少年痛苦过、崩溃过、自责过、绝望过、悲伤过，他的人生被不幸和失去填满，仿佛美好故事的主角，从来都不和他沾边。
于是她便站在了少年的身边，总在他疼痛到几乎无法迈步时，拉他一把。
她有时会觉得自己这样子真像个坏女人，恰到好处的出现在他的身边，又在他最痛苦的时候帮助他。
好在是少年也从不展露感情和情绪，除了会让她偶尔独自失落，能够维持住他们之间的一种无法言喻的朦胧的平衡。
他们是朋友，对不对？她对待他就跟对待其他人一样，没有区别，对不对？毕竟她是爱莉希雅，她爱着所有人。
而林，也爱着所有人，他不会自私到将目光只放在一个人的身上。
他们，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