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卫马丁内斯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还没有彻底相信‘命运’，你在疗养院收养的那些孩子、千劫还有我，都是出于‘命运’吗？”林低下头，企图在波涛的海面上，找寻自己的影子，却只能看到茫茫黑暗，“我们的相遇都是某种意志的安排吗？”
“……”
阿波尼亚，无法回答。
“修女，这个世界上，没有神。如果有……祂要么无能，要么邪恶。”
林转过身去，残忍的宣判。
第三十五章 往事不再
“猜~猜~我~是~谁~”
一双柔软的带着点冰凉的手捂住了林的眼睛，带掉坏笑的声音在近处响起。
“猜对了有奖励，猜错了有惩罚~”
“……维尔薇。”
“诶？这回猜对了？”
实际上，她根本就没打算让林猜，松开手，笑容洒脱发型独特的女子走到他面前摇了摇手指。
这一瞬间，林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第一次见到维尔薇时，看到她神秘又自傲的身姿。
恍如隔世。
“说吧说吧，想要什么奖励？”维尔薇伸出手捏了捏林的脸，“要不要先庆祝你找回记忆来亲一口？”
林伸手抓住了维尔薇的手臂，缄默地放下。
“嗯？怎么了？”维尔薇歪了歪头瞧着林。
“那个时候，你好像不是很在意我失忆了。”
维尔薇的确是个特殊的人，许多别人所在意的事她不见得有多么的在意，也许这就是天才异于常人的地方？
“哦，那个啊……你很在意吗？”戴着海盗船长帽的女人晃晃手指，玩味地笑道，“莫非林你觉得我根本对你无所谓？所以生气了？”
“……不是。”
“哈哈，没问题的哦~生气就证明林很在意我对你的看法嘛~我不介意的~”
维尔薇笑过后，稍微眯起眼睛，用一个较为复杂的表情对林说道：“那时候，我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
“愤怒吗？大哭吗？崩溃吗？那是维尔薇做不出来的事。”
“……”
“如果有办法让你恢复记忆的我早就去做了，可我……做不到。”维尔薇自嘲一笑，“自称天才，可还是有很多天才都做不到的事啊。”
“我最终就只能接受不是吗？失忆前的林是你，失忆后的林也是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仅此而已。”
她如此说道，眼中熠熠生辉，似黑暗中的萤火。
水滴，敲打在甲板上，发出轻响。
林抬起头，一滴接一滴冰冷的海水落在脸庞上，在他眼眶中无神的水潭里溅起水花。
海水？不……下雨了。
轻如鸿毛的细雨，不知何时来到了这片海域，遮去了月影。
天上之人降下慈爱，赋予了空虚躯壳的灵魂。
林的眼瞳像打碎的琥珀分散，又重聚。
“维尔薇，我……”
“嘘。”
维尔薇竖起一根手指堵住了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林的嘴唇，促狭的笑容犹如狡诈的狐狸。
“被一时的感动说出言不由己的话，不是我想听到的，而且我也是会心软的，要是林真的说出来了我怕我就在船上就把你办了。”
“……”
这算是……威胁吗？
“那个装置和这次的游戏，林你应该有自己的打算，我就不过问了，谁让我是善解人意的好女人呢。”
维尔薇柔软的眉间轻轻一挑，她笑道：“好了，想要什么奖励？唔……太过分的自己考虑下这里可是有不少人能够洞察整艘船的动静的哦。”
林静然地呼出口气，然后对维尔薇说道：“能够让‘本我’的维尔薇出来一下吗？”
维尔薇愣了下，随后摇头道：“不行，‘本我’在将人格分割的权限交给我后就一直沉睡，上次意外苏醒后陷入了更深的沉睡，‘我们’无法将她唤醒。”
“是吗……”
林吐出口白雾，黑夜中深邃的瞳孔模糊不清。
“那还真是可惜了。”
……
好了……大部分人都找过了，还剩下……
“林。”
“……”
林一回头，便看到长着恶魔之角的少年交叉着双手，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
“……”
这应该是最难熬的时光了，少年不知从何时起就养成了什么话都在心里过一遍的坏习惯，他也许不是像林和凯文一般单纯的冷酷，但他令人扼腕的语言组织能力使他有时候比林和凯文话还少。
看他变幻莫测的眼神，现在心里应该在风云变幻的思考着许多东西，最后他坚定了眼神，要说出来了——
“算了。”
“……”
不知为何，林似乎读懂了他的话——说出来好像太婆妈了，干脆就不说了。
无奈之下，林只有伿叫住他：“科斯魔，等一下。”
“怎么了？”科斯魔还疑惑地问了一句，他那十分自然的反问语气让林都沉默了片刻。
不过话还是要说的。
“黛丝多比娅的事，我很抱歉。”
“……”
那个时候，林已经发现了黛丝多比娅是第十律者，他却没能及时地杀掉她，导致后来逼得科斯魔不得不亲手杀死黛丝多比娅。
“……林你总是会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
科斯魔半晌后，语气冷静的对林说道。
“因为自己没能及时杀掉变成了敌人的同伴，导致其他同伴不得不刀剑相向，你是在这么想的，对吧？”
明明，这根本不是什么错误。
“呼……”
科斯魔少见的没有在心中胡思乱想，他目光中不见软弱，以一种认真的态度对林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其他人也不想让你对曾经的同伴出手呢？”
“我想过。”
“所以你为什么要道歉？”
“……”
“林，也许我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但你有时候实在有些自以为是了，扛起不属于你的责任和痛苦，无视了其他同样珍视你的人的感受。”
说到这里，科斯魔停顿了一下，他对林露出个不常见的笑容。
“我们都是这样。”
是啊，他们当中，又有哪个何尝不是“自以为是”的自大狂呢？
林凝视着科斯魔，淡淡地轻言道：“你和当初，不一样了。”
“是啊，我现在，知道自己并非是什么事都做得到的‘英雄’。”科斯魔无所谓的笑笑，“但是不是英雄，已经没有关系了，做到我能做的事即可。”
痕、黛丝多比娅，他们就像光在科斯魔身后投下的影子，孩童、少年和英雄。
曾经领路的队长带走了英雄的梦想，相伴而行的少女与孩童的时光共逝。
少年，科斯魔，他什么无法成为，他仅仅只是自己，但也正是他自己，才能走在看不到前路的黑夜中。
往事不再，口袋中潮湿的口琴的碎片，叮叮当当，敲响少年的记忆。
第三十六章 鸟鸣
人类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
他们放眼未来，也时常被过去绊倒，总是称颂爱与希望，却又往往将沉沦称作人类本性。
矛盾便是人类的本质，所以即使残忍与仁爱，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那也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
……
夜快到尽头了，雨越下越大，海上的天气就是如此飘忽不定，仿佛人的心情一般，一眨眼就风云变幻。
在林的人生里，友情和爱情往往伴随着苦涩，帮助他成为一个完整的人，不过他还是能切实的感受到这些与他一路走来的情感于他这种人而言有多么的仴珍贵。
而还有一种本该是所有人最先感受到的情感，却是他很少体会到的。
亲情。
回望林的过去，本该是给予他亲情的人们，却往往是扭曲的。
在众多人中，有一个特殊到林不知道该怎么对待的“人”，她却给了林一种家人的感觉。
普罗米修斯。
这个他一手“带大”，从只存在于系统中的AI到拥有自己的身体一步步长大，最终似乎沾染了他部分性格的人工智能。
她如同无处不在的幽灵，林回头时没看见她，但他知道她却经常会在自己的附近看不见的地方徘徊。
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她似乎就和还没有身体时一样，没事的时候待在林的身边就很满足了。
就像现在一样。
“你没有话想说吗？”
“……”
机械少女——虽然她的身体不完全是机械做的，但林还是习惯这么看待她——普罗米修斯面无表情地用她的监视器看着林。
林叹了口气，普罗米修斯大部分时间都很正常，也很“乖”，但她却是为数不多让林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人。
好在是，普罗米修斯不知是运算完成了还是其他方面的原因，在两人沉默的对视了足足一分多钟后，她开口了：“林，你是在告别吗？”
要么是别人找到林，要么是林去找别人，他在“恢复记忆”后就在做这些事，仿佛是回顾过去，又仿佛是……交代后事。
普罗米修斯的逻辑算法是不会出错的，按照正常的逻辑目前既没有发生其他事件，也没有大型崩坏爆发，即便人类损失惨重，在梅的带领下也是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对未来的规划，所以林没有理由会在这时做出这种事。
但她并不完全相信自己系统的逻辑。
就像几乎所有人都会称呼她为初号、小初，仅仅因为普罗米修斯系列的后续版本诞生，只有林继续用普罗米修斯来称呼她一样。
哪怕她知道普罗米修斯只是自己这一系列的人工智能的总称，按照逻辑她也该认为自己就是“初号”，可她还是把普罗米修斯当做了自己的名字。
对，不是出于某种冰冷的程序或系统，而是梅在将她制造出来时就想让她拥有的东西。
“假如我说是，你会对我说什么？”林很好奇，这位要么乖乖服从命令，要么腹黑顽抗，拥有自我意识的人偶一般的少女，会对他说出什么。
“你还没有对我笑过。”
“嗯？”
“你之前，说过。”
林想起来了，他确实对普罗米修斯说过，会笑给她看，但前提是她也要学会怎么笑。
不是通过程序的面部模拟，而是像一个人类一样笑出来。
但这让林犯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