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卫马丁内斯
距离很远，一般人在嘈杂的环境下也很难分辨出来，但林始终注意着突发状况，他马不停蹄地赶往尖叫传来的方向。
人群很快就由多转少，眼见着前方越来越眼熟，林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在他来到这个世界泡的第一个晚上，当天他被姬子当做连续吸血案的犯人给抓住了，然后两人就去了天命支部进行审讯。
但这一次，他没有出现在那个地方，也没有与姬子接触。
也就是说，姬子很有可能会继续搜查，而那里就是他遇见卡莲和德丽莎的地方，今天晚上没有提前回到天命支部的姬子，会遇到什么？
强迫自己思考，林在赶路的同时，让自己的大脑处于运转状态，他跑过一个又一个巷口，踩过一个又一个水坑。
“嘭！”
这是，他的失误吗？
还是说……
一高一低的两个人影猛然从前方撞出，一红一白的两人在交锋的瞬间又分开，而红发的人影显然落入了下风，脖子上的血液如同打开了水闸般源源不断地淌出，但她还是奋力向前方的吸血姬杀去。
而吸血姬毫不留情地反击，她顺势一手抓住反拧姬子的手腕，另一只手直接向姬子的心脏处刺去！
“嘭！”
眼见即将落得个被穿膛而过的下场，一个人撞入二人中间，他抓住姬子的肩头将她甩开！
“噌！”
拥有刀刃一样的杀伤力的手掌，准确无误地划开了闯入的男人的脸部，从右脸颊开始到额头停止，几乎将他半张脸连带着右眼一同切开，露出了鲜红的肌肉纤维和白骨！
吸血姬身体一震，她稚嫩的脸庞上露出了令自己都困惑的神情，然后迅速转身，逃进了黑暗中。
第二十五章 罪恶感
“喂！你、你没事吧！”
吸血姬逃走后，姬子连自己脖子上的血口都来不及管，急忙上前扶住捂着自己半边脸的男人。
这个人突然冲出来帮她挡住了致命的攻击，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几乎是瞬息间，吸血姬就不见了踪影，而这个人的脸上被大量的鲜血覆盖。
来自往事的创伤在这一个瞬间占据了她的大脑，她扶着男人的手止不住剧烈颤抖，呼吸加重，眼前的人的样貌模糊成另一番模样。
“……我没事。”
“滴答。”
血沿着小臂在手肘处滴落。
林的右脸吹进一些冷风，在肌肉和骨头上浮动，火辣辣的痛觉？没有，只有一些酥麻的像是有什么在蠕动的感觉在伤口处乱窜，而他尝试着睁开右眼，却连“睁开”这个动作都做不到。
在那么多世界泡里还是第一次。
“滴答。”
肾上腺素消退了，痛感开始重新占据大脑，林抬起头，用还剩下的眼睛看向姬子，直勾勾地盯着她脖子上被咬出来的血洞：“你没事吧？”
“你还问我有没有事？”姬子手忙脚乱地想要将林给背起来，却被他向后轻轻一晃躲开，她急切地望着他连手都遮不住的伤，“快跟我走！”
姬子抓住林的手，又是急迫又是不敢太过用力地拉着他往天命支部的方向走，而这担忧着林的模样，却让林的大脑产生了错觉。
一些细碎到几乎消失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徘徊了一阵，又悄然碎成更小的粉末。
……
“好了，躺下休息。”
看到一脸平静的林从手术室里和手术医生并肩走出来，已经包扎完伤口的姬子把他拉着躺到了一旁的病床上，她看到这个素不相识的男人的整张右脸都被彻底的包裹住，不忍心地咬了咬嘴唇，看向一旁的医生。
医生则是示意她跟自己去一旁的过道上讲话。
在来到林听不见对话的地方后，医生先是对姬子摇了摇头：“那个男人的体质很强壮，你送来的也很及时，只是有些大出血，没有造成生命危险。”
“但，他的右脸几乎被整个切开，连头骨都被削出一道缝，就算以后伤口愈合了，他也无法恢复到正常的样子，包括他的右眼，也已经彻底摘除。”
听到这个信息，姬子心头一颤：“没有办法吗？天命的技术呢？可以治好他吧？”
“……天命确实有技术可以治好他的伤疤，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天命也不能向普通民众透露存在，这是我们在加入天命时就知道的规矩，无量塔姬子。”
“难道给他注射麻醉药然后再治好他也不行吗？”
姬子的音量提高了，她根本无法忍受心中的那股火，她被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救下，而她却连帮他把伤治好都做不到。
无量塔姬子，根本无法容忍这种事。
“这是规定。”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
然而，医生面对她接近歇斯底里的怒吼时，却只是淡淡的凝视着她，仿佛在凝视着一块没有生命的肉块。
姬子讨厌这种眼神。
在天命中的部分人，就和眼前的医生一样，无悲无喜，就像佌根本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只会按照设定好的程序办事。
而医生——这个穿着医生衣服的中年男人，他甚至再懒得再多说一句话，转身便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
姬子凝视着那个人的背影，直到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过道，她才缓缓松开不断发出吱嘎响声的拳头，一扭头，却看到了一个人揣着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你都听到了吗？”
这个人是铁人吗？受了那么严重的伤，缝了几十针眼球还被摘掉了，都还能跟个没事人一样。
“……你吼得太大声了。”林按了按自己右脸的绷带，痛感太过明显，就算是他也没办法完全无视。
“抱歉，你……”
没事吧？
这种话已经问不出口了。
没事？你看这是没事的样子吗？
这时候再问这种弱智且无聊的问题，简直就像是在嘲讽。
“对不起。”姬子满怀歉意地向林道歉，换来的则是林略有些不解的眼神。
“你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导致你毁容和失去一只眼睛，你需要什么补偿都可以跟我说，我会尽量满足你。”
听上去接下来就像是要开始某种无法传播的剧情似的，林无言地看着姬子咬紧嘴唇身体颤抖的样子，他思索了几秒，冷淡地回绝道：“不必了，这是我自己选择的。”
假如他是为了某种目的才出手的，那他估计在那时，不会果断地救下姬子，最终也可能……根本救不下姬子。
“你……好吧，我先送你回家吧，这段时间我会负责照顾你，直到你的伤势彻底好转。”
“……”
送林回家？开玩笑，他可没有一进沧海市就买房子，他现在可以说是没有去处，但已经被拒绝过帮助的姬子肯定不会接受他不需要接送的说法。
“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吗？”姬子见林一直沉默，还以为他伤口绷开了，连忙问道。
“不……我只是，最近没有地方住，我才来到沧海市。”
林决定还是实话实说，一个谎言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弥补，那么倒不如在一开始就说真话……至少不重要的真话，说出来，也无妨。
“那你就住这里吧。”姬子毫不犹豫地拍板决定了，而林也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于是轻轻地叹气点头。
最终，还是跟姬子扯上关系了。
不过未必是件坏事，今天德丽莎袭击的是姬子，而明天可以通过姬子去调查沧海市的情况，最好是在下一次袭击前找到德丽莎或卡莲。
“对了，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林。”
“一个字？还真是个怪名字……我叫无量塔姬子，目前是……一个实习警察，很高兴认识你。”
林摸了摸自己的右脸：“很高兴认识你。”
但林又算错了一件事。
林知道自己会住在这里。
可为什么他要跟姬子同一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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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我”
“……”
林坐在床边，跟个羞涩的小姑娘似的迟疑，迟迟不肯脱掉衣服上床，反倒是某个红发少女已经干净利落地脱掉了衣服只剩下修身的背心和热裤躺在床上，奇怪地问道：“你怎么还不上床？”
“……”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我又不会吃了你。”姬子似乎看出来了林的想法，翻了个白眼，“我是打算把你安排的离我近一点我好照顾你，但最初是打算把你安置在隔壁房间，只不过中间出了点意外，只能一间房了，我又不能让你一个重度伤员睡沙发，我也不想睡沙发。”
“总之，将就一下，反正床也不小。”
……就不能她去睡沙发吗？她还真是委屈不了自己的人。
林摇了摇头，他扫了眼干净整洁的房间，转身往沙发走去：“我还是睡沙发……”
“让你睡你就睡！”
姬子向来说一不二，更何况是救了她的人，怎么可以让他去睡沙发，她一把扯过林给按到了床铺上盖好被子，她自己也盖好被子准备睡觉。
在黑暗中神情依然冷漠的林躺在枕头上，就算旁边睡了个妙龄少女，他也没什么旖旎的感觉……不对，他好像从来没有对那方面有任何的感觉，就像心里缺了一块一样。
林想着如笼中之鸟的麻花辫少女，她在黑暗中绽放的最后一抹究竟是属于她还是属于“卡莲”的笑容。
他想着如提线木偶的吸血鬼公主，她与自己许下的约定，是否找到了一个工具的生命意义。
那么……他呢？
林突然间发现，她们在最后，将她们的希望交给了他。
即使她们什么都不记得。
即使这个世界也抹去了痕迹。
但林想，他应该是不会忘记，永远遵守着与她们的约定。
而他，这个背负了他人所愿的男人，又到底是谁呢？
他到底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以前的你，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在这种事情上，你甚至不会多考虑一秒。”
林的眼睛逐渐适应了看透黑暗，他凝视着不知何时站在了床边，眼中满是讥诮地俯瞰着他的银发男人。
“别那样看着我，搞得好像我是你的敌人一样。”男人挑了个椅子坐下，他靠在座椅上，手指敲着木头发出噪音，眼中炽热的虹色仿佛不会停歇的洪流，“我们应该是朋友不是吗？”
“……你？”林冷冷地反问道。
“没错，我之前在德尔塔的世界泡里，不也帮过你吗？”
男人和林一样，无法露出笑容，但他僵硬至极的脸庞，如同蜡像的诡异，却能让人看出他在“微笑”。
“你想断绝过往，让你冰清玉洁的手不再沾染一丝的污秽，我也完全愿意帮助你啊，只要你需要我来做那些无法下手的‘恶人’才会做的事，那我绝不会有任何的推脱。”
漆黑的瞳孔与虹瞳对视：“需要一个身份不明的存在来帮助我吗？”
“我说过了啊。”
光线，闪烁，虹瞳兀然消失在黑暗中，然后刹那间，令人心脏骤停地出现在了林的眼前。
沙哑的声线在耳边响起：“我就是过去的你。”
“那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脑子里？”
“因为你选择了将我抛弃。”男人再度出现在椅子上，他翘着腿，注视着越发散发着冷漠的林，“你对自己过往的猜测没有错，你的确是一个罪孽深重的恶人，你曾经杀死过数以上亿的人类，而最终‘你’与‘你’自己在内心上产生了无法调和的矛盾，所以才分裂出了我和你。”
“……”
“我说过，假如你想，我就可以把你的记忆碎片整理好还给你，你想要知道的你过往的一切，都在那里。”
“不需要。”
“不需要？你明明在寻找着自己的过去，却又在别人送到你面前时选择拒绝，你果然只是无法接受自己罪恶的过去吧？”
男人的目光中透露着的残丼酷，如同一把软刀，悄无声息地刺进脖子里，缓缓地切割者血管，冰冷又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