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卫马丁内斯
“实验内容是……”
“能否人为改变律者的意识形态。”
芽衣愣愣地看着林深吸一口气，然后随着他头盔上的可视窗的点亮，蔚蓝色的投影，从可视窗上落在了地上。
投影的内容是，林和……梅。
“将意识进行性别相反的拟态，以及用律者意识污染原意识的方式进行逆转污染都可以做到……但是仅在七十二小时内就出现了拟态临界点，不借助第八律者的律者核心的权能应该很难做到律者意识的污染，特别是在让她产生对抗崩坏的想法后就加速了到达临界点的速度。”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芽衣没有在林的记忆中看到这一段？
“我们利用识之律者的特性，尝试将律者的意识进行反向修改和污染，将她们重新修改为原有的样子，然后想要再通过律者与‘门’的链接将这种污染传递给本源，最终将全部律者的意识形态进行污染。”
全部律者……
芽衣的刀颤抖了一下，她确认着自己的心跳，她很明白自己就是雷电芽衣，不是那个只有毁灭欲的雷之律者，而这也就是意味着……
“你们……成功了？你们反过来将律者的意识重新修改成人类的？”
“在最初，我们失败了，一旦对律者的意识进行修改，她们便会激烈的反抗，最多只能维持72小时。”
“所以，最后，我们决定用一开始就‘被崩坏认可的人类’来进行污染。”
芽衣，已经明白，接下来林要说什么了。
她的呼吸，停止了，她怔然的看着这个没有情绪，似乎一点也感受不到自己的悲哀的男人。
人类需要他变成什么样，他就会变成什么样。
这句他曾说过的话，在耳边徘徊。
“那个人，就是进入过核心，感受过与‘门’的链接，并也成为过律者的……”
“林。”
第七十二章 门关上了
士兵有时候会想，其实他们的世界比一般的小说还要离奇，这里确实有突然降临的灾难和人类天敌，也有隐藏在人类暗面的组织，有翱翔蓝天的机械，有沉于深海的大陆。
人们经历爱恨离合、生死别离、大起大落，如同一叶扁舟上的蚂蚁，在汹涌的时代浪潮中，既不能维持自己的平衡，也难以继续前进。
自己在这样的时代里，究竟是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他偶尔会想起自己还是千羽学园的学生的时候站在来往的人群中，听人们说起昨天偶然捡到的一百元钱，看着孩子们拉着气球欢笑着跑过，听见学生们抱怨着老师又在课堂点他们的名。
再恍惚时，只剩下了雷鸣肆虐后的尸山血海。
他能做什么呢？
他能为这些人做什么？
士兵走过污迹斑驳的残垣断壁，满地凝固的暗红色血渍，像是一副泼在地面上扭曲的画。
他想作为一个士兵为人类战斗，可他即便杀死了死士、讨伐了崩坏兽、击溃了律者，也没有改变过这个世界的一丝一毫，它就像早已溃堤的水闸，就算用上双手去堵，也根本无法阻止从指缝中逃走的希望。
夕阳落幕的黄昏，把他的影子投在了血斑上，拉长，似一只张牙舞爪的魔鬼。
“哗啦。”
一样东西被晚风吹起，度过漫长的距离，落在了脚边。
林弯下腰，将它捡了起来。
破破烂烂，像一张被压在石头下风吹日晒的许久的遗物，上面的座位号已经被磨损得看不清楚，在风中哗啦作响。
从记忆的深处挖出残破的画面，在欢声笑语中递来的演唱会门票，与眼前残破的纸张重叠。
“准备好了吗？在开始后，一切都是不可逆的，你必须在你的意识彻底倒向崩坏那边之前，将本源感染。”
“……嗯。”
林张开手指，演唱会门票从他的脸颊旁飞向天空，他侧头凝望着那张再无去处的遗弃物，轻言道。
“谢谢你，梅。”
“谢谢我么……应该是我代表人类感谢你，林，你的这部分意识将彻底化作崩坏的一部分，不管你曾经骄傲的人类的身份，还是你的生命，都将在计划启动的那一刻消失，而你剩下的意识也将永远受到律者意识的侵蚀。”
林低下头，捏了捏自己的手掌，想尽力地再看一看他自己的颜色。
可这是做不到的。
幸好，他还记得别人的颜色，还记得那天夕阳下，几人的色彩。
“那就消失吧。”他如此平静的说道。
“不会后悔吗？”
“我为人类而生，理应为人类而死，仅此而已。”
他转身向夕阳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
已经听不到梅的声音了。
梅没说错，在计划启动后，他的意识开始出现一些微小，却又无法逆转的变化，就像是踩着一座逐渐流失着砂砾的沙堆。
他感受到了，当初在死之律者的核心之中，感应到的“链接”，一扇具象化的“门”，出现在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的地方。
他抬步向前走去。
“哗啦……”
天地之间，只剩下了林，与那扇紧闭着的门，除此之外的一切，阳光、声音、空气都已经不见，充斥着的，是让人窒息都感受不到的……无。
他麻木地抬起膝盖，落下脚掌，却根本无法拉近与“门”的距离。
只有在他的意识，向着某个方向转化时，他才能够靠近“门”。
也就是说，只有被“允许”的意识，才能够接近吗？
可是，他还在往前走。
他的一生都没有停下来过，所以在这里，他也不会停。
那就放任意识被侵蚀吧。
在他放松意识的抵抗的一瞬间，转化就如潮水般轰入他的意识之海之中，他一言不发地承受着，向着他的终点，人类的终点，一切的终点……
在自己死后，他们会有怎么样的反应呢？
不。
林摇了摇头。
他们不会知道林的一部分意识会在这里死去，在他们身边，还会有一个林陪着他们，直到那个林为了另一个计划而结束生命。
正如人们不会去关心死在角落里的“某个人”，聚光灯会照在“英雄们”的身上。
这样就好。
“喂喂，林，你真要去那边吗？”
德尔塔。
背后响起了熟悉的懒散的嗓音，林的脚步顿了顿，然后，再继续往前走。
“林队员……你要选择忘掉我们吗？”
魂。
“喂，林小子，走那边可没有回头路哦。”
卑弥呼。
“大叔，走太远就看不到我了啊。”
安娜。
“你放弃人类的身份了吗？”
议长。
“队长，回头吧。”
伊默尔。
“林副官，除了你没有人会再记得我们。”
埃尔文。
“就这么放弃了吗？林。”
痕。
“你要成为魔王吗？”
另一个德尔塔。
“林……”
黛丝多比娅。
“林……”
布兰卡。
“林……”
“林……”
林……
他听着那些呼唤和低语，那些曾无数次将他从悬崖边拉回的手臂，如今抓住了他的全身，阻止着他往“错误”前进。
“人类的命运……这离我也太远了吧，但要是为了梅、你还有苏的话，我会战斗的吧……”
林的瞳孔逐渐向外涣散，他向那扇象征着“绝望”的门伸出右手，挣脱着来自“希望”的劝阻。
凯文，我，好像，还是没办法像你一样。
要是能再自私一点就好了。
“林！”
“嘭！”
大门被人从内部推开，一只纤细的手抓住了他伸出的手掌，将他从那无数人的期盼中拉出。
深蓝色的长发，静静地如星屑般披洒在身后。
少女的笑靥，在那扇门后的光中，散发着微光。
“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林。”
“……”
在接触到门的那一刻，林的身体和少女的身体，开始溃散，化作光点，被吸入门内。
少女细嫩的手指，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笑颜如画。
“好久不见，林。”
“好久不见。”
他凝视着欢笑着的少女，嘴角轻轻地，勾起一个笑容。
温柔的，最后的，笑容。
二人的身形，便被吹散了一半。
“你忘了一件事，给我取名字。”少女竖起一根手指，俏皮地轻笑，“但是我已经想好了哦，我叫‘七’，因为爱莉最喜欢叫我小七嘛。”
“初次见面，七。”
“初次见面，林。”
“我还有好多的话想跟你说，但已经来不及了呢。”
少女轻抿着嘴角，眼神柔化成水，她再度握紧了男人的手掌。
“这一回，你做好准备了吗？”
“啊……已经等的太久，太久了……”
二人的轻语相伴着，飘散在门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