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卫马丁内斯
那些没有选择，被命运的手拖拽进深渊之中的人们，化作最残忍，最冷血，最漠视人性的怪物。
芽衣想起他在第三次崩坏结束时，在心底里反复的质问。
人类，真的赢了吗？讨伐了律者，就赢了吗？
这个男人穷尽一生，去为他人开辟前路，并最终将自己埋葬在没有墓碑的终点，换来的便是芽衣，还有现文明的其他律者能够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而自己，如今站在了他的面前。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你没有回答我。”
“你到底，为什么，要在前文明的最后，利用识之律者和侵蚀之律者，杀死剩余的人类。”
紫发的少女，轻声地询问着，她搭在刀柄上的手，缓缓地松开放下。
“林，告诉我，可以吗？”
第八十一章 人类
“……”
戴着头盔的男人应该是在深思，头盔上蔚蓝色的可视窗都没有点亮，而紫发少女眼神柔和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在这片没有他物的空间中，只余二人，静悄悄的宛如世界上最后的安宁之处。
可能是组织好了语言想好了该如何回答，林的手从下巴处滑下，他闷然的声音从头盔里传出：“雷电芽衣……”
“嗯？”
“你很期待我说出一些符合你想法的话吗？一些听上去既振奋人心又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宣言？”
突然被道破想法，不知为何原本轻松了许多的心情再度揪了起来。
并非是知晓真相前的愤懑，而是一种……让她感觉一股热温从耳廓一路蔓延到耳根，再缓缓地攀上脸颊的……
在愣住了足足五秒后，芽衣的脸上“嘭”的一声，冒出了热气。
而那不远处交叉抱着手臂的男人，此刻似乎也隔着头盔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她可爱的反应。
“你不用感到羞耻，毕竟人类确实是都向往着浪漫，就算是加入逐火之蛾后的凯文，也经常私底下偷偷看魔法少女。”
这家伙突然之间说了一件很不得了的事。
“爱莉希雅小队团建的时候会拉整个小队的人一起看特摄，还会要求所有人都学会变身动作。”
他怎么开始往外爆黑历史了！
“等一下，你到底在说什么！”经过林这么一打岔，原本已经觉得害羞的芽衣都稍微缓解了下心跳，略有些嗔怪地盯着他。
“……”
等一下，芽衣好像骤然间明白了林说这些的用意。
她盯着林，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该不会是想说……‘你还没资格知道这些’？”
“……”
“……”
眼神，冷了。
少女原本清澈的浅紫色眼眸中的荡漾逐渐转变为了冷漠，她注视着一言不发，几乎等于默认的林，开始为自己之前那么一瞬间，只有一瞬间的复杂情绪感到羞耻。
这家伙本来就是个腹黑，他的记忆里对女孩子下手和整蛊的次数还少吗？
说不定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向自己说明前文明最后的真相。
“雷电芽衣，你有听爱莉希雅说过吗？”
“什么？”
戴着头盔的男人肃穆地说道：“只要你穿上丝袜把脚塞进汉堡里给我吃，我就会回答你的一切问题。”
沉默。
少女那冷漠的眼神，已经彻底的冰封为对男人彻头彻尾的鄙夷，假如眼神也能伤人，那她现在应该已经犯了故意伤人罪。
“假如你做不到的话，我就暂时不能告诉你。”
“……下次你还是直接说‘你还没资格知道这些’吧。”
芽衣叹了口气，她知道林这是在传达还不能告诉她真相的意思，只不过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林，比冷冰冰的头盔人多了一些人味和……鬼畜。
“那么，外面的另一个你，发生什么事了？被侵蚀之律者侵蚀了佚吗？”
“不是。”出乎预料的，本该已经明了的事件却得到了否定的回答，林摊开右手，“侵蚀之律者想要对往世乐土下手，需要将我侵蚀之后得到权限，但她没有来到这里。”
原来如此，芽衣沉思着点头。
这就是侵蚀之律者想要借助她来到此处的原因么，面前的林有着往世乐土的最高权限，只要侵蚀了林，就能够对整个往世乐土为所欲为。
那之前的黑影和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些律者的投影来自往世乐土之外，有人将她们的意识数据上传到了往世乐土里，表层的我也被那些数据给污染了。”
毕竟严格来说，林是约束之律者，他的记忆体和那些黑影的性质一致。
芽衣认真地听完了林的话，虽然最大的问题他还是没有解释，但这一回他愿意将大部分事情和真相告知于她，拿出了足够多的诚意，那她也会给予林十二分的尊敬。
但……在说完上面那句话后，头盔男，便抱着膀子，跟睡着了似的一言不发。
“……然后呢？”
“然后什么？”林反问道，“要我给你个拥抱？”
“……”
……
“嘭！”
林翻身一脚侧踹在从他背后显现的白发男人的脸上！
一声脆响从白发男人的头上传开，犹如一颗子弹被踹飞！
“啪嗒。”
林落进血海的海面下，在视线匮乏的深海中略有些疲乏的等待着右臂的恢复。
战斗，还要持续多久，他并不清楚，可能会在接下来的刹那间就分出胜负，也可能会战斗到双方都彻底消失也无法分出高下。
他们的意识都不是完整的，受到了程度差不多的损伤，哪怕白发男人是律者意识，现在也跟林的意识强度相差无几。
但是，必须要继续下去，而且林也必须要赢，哪怕就算得到了白发男人的律者能力也无法阻止量子之海的排斥反应，他也必须要试试。
“哗……”
在浮上水面时，林的右臂已经再生完毕，他冷眼直视同样从海面下升起的白发男人，对方看上去状态也不算好，刚才那一击差点将他的整个头给踹爆，现在一头白发披散在头上，将他衬托得如一只恶鬼。
“所以，你要为了一些与你无关的人和微小的可能性而放弃你的过去？”白发男人的虹瞳黯淡了不少，他的声音也出现了断点，“就算可能根本阻止不了这个世界的灭亡，你也要杀了唯一知道你过去的我？”
“是。”
林没有任何犹豫的，平静的回答。
“跟以前一样蠢……”
白发男人如此轻骂，他却没有再多斥责林，他的虹瞳静静地像是挤出最后一丝力气的再度明亮。
他，又算什么呢？
一个自出生，就站在这个人对立面的律者吗？
那些故事里，必须要有的一个“反派”，为了证明主角意识坚定不移，并最后一定会被战胜的对手吗？
“……来吧，林。”
“……”
但，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
白发男人凝视着“他”，那个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他”。
就像故事的开头一样吧，作为律者而活，也作为律者而死。
黑雷落下，在血海之上，一个人类和一个律者，进行着最后的战斗。
第八十二章 大白痴
从激烈的搏杀，到乏味的互殴，大抵人类史上所有的战争和战斗到最后，都会变成最原始的动物间的撕咬，无论是用核弹炮舰还是用石头长矛，驱使人类的最终只会剩下本能。
抬起右腿如一根鞭子挞在白发男人最脆弱的脖子上，两根锁链也从视线的死角贯穿了林的胸膛。
这看似对对方达成致命一击的攻击，却也不过是两个人战斗中的微不足道的损伤，他们的精神状态到此时，已经是各自的极限，而接下来也不过是，比拼谁活得更久罢了。
“你……”与林一同坠入海中的白发男人，他看着林的虹瞳中有着讥讽、厌恶和……可怜，他虚弱地哼笑着，“你认为你为弱者而挥动武器……但你从一开始……就把自乷己放在了强者的位置上……只有你能拯救世界……拯救人类……”
“你只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而已。”
“……你是律者。”林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对方那异样的眼瞳，便是非人的证明。
两人向着无尽的深海沉去，他们都已经无法再继续催使自己的意识，精神到达了最低点。
“是啊，我是律者。”白发男人极尽地从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挤出嘲笑，“但你……你又是什么？你以为你为人类而战，就能被人类接纳了吗？你不是很想知道……你的过去吗？”
“你被你的世界，你爱的人类……给抛弃了啊。”
谎言。
林从来都不会相信白发男人的话。
但这一次，男人没有再继续用各种半真半假的谎言蛊惑林。
甚至，他没有再说半句话，仅仅是维持着对自己律者身份的坚持，和对林的人类身份的嘲笑。
一如曾经，两个诞生自同一具身体中的不同意识，向着这片血海的最深处，坠去。
……
“喂。”
德丽莎偶尔会发呆。
她在书上看到过，发呆的人，要么在回想过往，要么在畅想未来。
但她其实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偶尔放空大脑，也不错。
毕竟，她的过去短暂闭塞，又无法想象未来。
“喂。”
“诶？”
蓦的一道冷酷的视线，让德丽莎从发呆的状态回过神来，她这才意识到一直坐在不远处同样在发呆的“另一个德丽莎”已经凑到了跟前。
这还是德丽莎第一次如此近的打量这位“侵蚀之律者”，就算之前林已经说明过了，但在真正的近距离将月的身姿尽收眼底时，却还是让德丽莎产生了照镜子的恍惚感。
唯一让她意识到眼前之人与自己不同的，便是对方眉宇间的那抹冷漠。
“你在发什么呆？”
“额……有事？”德丽莎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她们两看上去一模一样，实际上性格天差地别，而她也不觉得月与自己有多么的相似……对方可是一见面就表现出了浓浓的敌意啊！
“想找你说一些话。”月淡漠的俏脸上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但这与她此时的行为相悖，所以给了德丽莎一种违和感。
“要说什么？”
“你是怎么看待人类的。”
“啊？”
月这不管怎么听都是哲学层面的问题一下子让德丽莎的大脑宕机了两秒，她本来还以为月又要来跟她就林的问题“探讨”一番，但没想到月会问出这种问题来。
“你在惊讶什么？”月挑起自己好看的眉梢，她毫不遮掩地直视着德丽莎，她从来不觉得这是在照镜子，但……她的确想要知道，这与自己命运汇聚一处的少女，心里又有着什么样的想法，“人类说你也吸过血，但他又说你跟我不一样，所以我想知道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不一样？”
老实说，德丽莎不觉得自己有哪点值得称赞，她伤害过无辜的路人，吸取他们的血液，也从林那里得知自己在循环中杀过人。
但，月却从她变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些东西。
“……你觉得自己伤害过其他人，所以就不值得被称赞吗？”
“诶？不然呢？”
理所当然的反问，理所当然的回答，月深吸一口气，此时此刻，她已经明白了林每一次说出她和德丽莎不一样的原因。
德丽莎无法阻止自己伤害其他人，她不会觉得这种伤害是理所当然的，就算她和人类不属于同一种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