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卫马丁内斯
所以，月是想要违背和林的约定，最后一次杀死这个名为奥托的人类来解除林的后顾之忧？
“不。”
“明智的决定。”
奥托的称赞不似作假，可月也不把其放在心上，她继续冷冰冰的板着脸说道：“现在，以太锚点在我的体内，由我操控，假如你想取回它重新进行研究，那么就必须要答应我接下来提的条件。”
根本没给奥托插话的机会，月竖起三根手指：
“一，将那道裂缝填补。”
“二，不准对林下手。”
“三，将卡莲和德丽莎解放。”
“以太锚点和我的律者核心绑定在了一起，就算在取出以太锚点后我会死，我的意识也存在于律者核心内，只要你违反我所提出的条件，那你就永远也别想再使用以太锚点。”
第八十六章 彼此的替代品
“丽塔，你知道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男人并不讨厌女仆那微微眯起的眼皮，明眸皓齿的微笑，那一般都是她打心底里感到高兴的表现。
可他不少见女仆高兴，大多数，都是让人分不清的混淆的表情，有时候笑未必是开心，也可能是在掩饰自己的薄怒。
不过这一回，男人确定，女仆发自内心的在笑。
……怎么确定的呢？这个女仆在微表情的管理上极好，就算是心理专家也不可能从她的肢体语言和表情上看出来她的真实想法，不过她喜悦时，酒红色醇酿的瞳孔会像散发着酒香一样吸引人，林看到的多了，也就了解了。
“舰长大人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女仆戴着手套的手指摩挲过唱片的轮廓，然后将唱针放在其纹路上，轻轻的噪音过后，悠扬的音乐，从螺号似的音响中传出。
这几乎清唱的女声，听上去，有种怀念的感觉。
男人走到书架前，拿起一本《东方快车谋杀案》，低头翻阅时轻言道：“只是觉得你应该会知道失忆之前的我。”
“很可惜，我并不了解失忆前的舰长大人。”
灰金色的缕缕秀发，落在了书页之间，沁人心脾的清香落到了鼻尖，笑吟吟的酒红色美眸，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好似一块精心打磨过的宝石。
男人的视线没有从书上的字体上离开：“那你怎么会让我来当休伯利安的舰长？”
“因为……我了解前任舰长。”
“……”
“嗯？舰长大人怎么不说话了？”女仆故作娇萌的眨了眨眼睛，嘴角包含笑意，“觉得自己是被当做替代品了吗？”
替代品……或许吧。
至少从女仆的言行可以得出结论，男人在她眼中，应该就是担任着“前任舰长”的替代品这一角色。
完成前任舰长的任务也好，回收以太锚点拯救世界泡的人们也好，都与那位神秘的离开了的舰长做过的事一样。
因为相似，所以才会让他接替吗？
“生气了吗？”
“啪嗒。”
戴着手套的玉指轻轻扣在了书本的封页上，将其闭拢，秀发夹在了书页间，让男人只能够看到书本的侧边和少女女仆的青丝。
他偏移了视线，瞧见满是笑意的眸子，她将书从男人的手中抽走，再将长发从书页中抽出来。
玉柳轻舞枝，长瀑的灰金色长发，梳在脑后。
“没有，如果你想要这么做，那就这么做吧。”男人平静地回答。
“《东方快车谋杀案》，舰长大人半个月前的下午，就已经看完了。”女仆扫了眼封面的书名，如一只猫咪狡黠的轻笑，然后将书放回到了书架上，同时问道——
“那舰长大人，希望丽塔把你当做某人的替代品吗？”
平心而论，没有谁会想当另一个人的影子，影両子需要光源，也需要本体，没有了影子人还是人，但没了本体，影子也就不复存在。
可这未必是一件坏事，男人没有方向，没有过去，将一个有具体形象的人当做参照对象模仿，的确是有可行性的。
他可以顺理成章的继承原本那个人的人际关系，譬如休伯利安号的舰长，以及眼前的女仆的善意。
但……
“舰长大人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吧。”女仆未等男人给出回答，就已经笑吟吟的偏着头，长发流下，“所以……以后最好不要说这种容易让人生气的话哦，你只是林，并非是谁的替代品。”
“而我说我了解前任舰长……是因为他想要拯救的，是他自己，所以他才会选择你来接任休伯利安，你和他不一样，他认为你会做的比他更好。”
若有若无的香味，似近似远的距离，女仆朦胧而梦幻，微笑如在迷雾中的提灯。
而男人，凝视着这盏晦明不定的提灯，开口低声道：“那你……恨他吗？”
“……”
微笑，似湖面上被打碎的月盘，再聚拢时，也还是阵阵涟漪。
“我……不知道。”
“恨是最复杂的感情，当他亲手打碎自己的美梦时，我该恨他的自甘堕落，还是该恨梦的不切实际？”
“后来，大概是谁也不恨了。”
女仆再度挂上的微笑，不再有着与过去相关的阴霾，她轻笑着望着男人。
“舰长大人，在你内心深处，是不是也把我，当做了替代品？”
男人，忘了自己，是如何回答的。
……
“林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跟刮奖刮出了谢字，明知后面是‘谢谢惠顾’，却还是不死心的把奖刮完。”
通讯器里的声音玩世不恭，与丽塔印象中的声调接近。
“不过，他是看到了‘谢谢惠顾’也不会就此停手的人，因为他不是赌徒，他是个白痴。”
“……”
“嗯，话题好像有些偏了，不过没关系，时间还多，你们相处的应该还算愉快吧，毕竟林在招女孩子喜欢这一点上，从来不令我失望。”男声调笑着开了一个不怎么令人开心得起来的玩笑，“那么也该聊正事了，如你所见，他遇上麻烦了。”
“……”
“怎么又不说话了，丽塔你应该不是三无女仆的类型啊。”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在得到丽塔冰冷的回话后，对方意味深长地哼笑：“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提供一个帮助而已，他的意识体，由于某些原因而残缺，意识深处的那位住民，又对他虎视眈眈，假如他想要解决这一次遇到的麻烦，势必会导致自己的意识濒临破碎。”
德尔塔清楚地看见戴着手套的手指根根捏紧，她第一次从这位向来云淡风轻的女仆身上，看到了一点“紧张”。
“假如他能活着回来，也跟死了没什么区别，所以我提供一个方案，应该能够用得到。”
“在你找到他的时候，他身边的那样东西，用它吧。”
那样……东西？
德尔塔对两人的对话内容不知全貌，但丽塔却清楚那一头所说的是什么，而她唯一对林不了解的地方，便是与他一同被找到的……
某种容器。
第八十七章 神的奇迹
姬子从她父亲的遗物中，找到的那个带她离开原本世界的东西，其实就是以太锚点。
林在知道姬子是来自其他世界的人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猜到了在她身上也有一个以太锚点。
毕竟大多数出现玄而又玄的世界泡异常现象，原因都出在以太锚点上，它蕴含的高能量以及本身支撑世界泡存在的性质，使得它能够引发诸多奇特的扭曲。
巧合的是，林现在正是需要大量的能量。
白发男人的许多话都无法验证真伪，但有关于律者方面，林认为他说的大部分都是真的，至少在他得到了律者权能后，确认他说的“我们在律者中本就是崩坏能总量最低的一档”确有其事。
权能、意识和崩坏能总量都不达标，那么，想要将天上的那个洞补上，就需要外物的帮助。
而以太锚点，就是最优解。
“在补上天上那个窟窿后，你怎么就确定接下来不会再出现其他的异常现象？”红发少女一脚踩在天台的边缘，眺望着还在缓缓扩大的裂缝，一旁浑身都是紫色条纹的男人双手撑着膝盖，急促地喘息着。
脸色惨白似脱水的猪肉，光是站着，就已经竭尽全力，难以想象接下来这个人要重现神话的壮举，将灭世的灾难填补。
“现在的状况是那两只小吸血鬼、你还有我的意识之间错乱，只要你和她们，或是我和她们距离过近就会引起量子之海的追杀。”姬子将束着单马尾的发圈取了下来，一头如火焰般热情的长发迎风长舞，“堵上那个缺口只是治标不治本。”
“……”
林没有回话，他当然也知道，堵上裂缝改变不了现状，奥托仍然存在，作为外来者的林对他没有任何办法，量子之海也不是堵上口子就会改主意的。
但，有一种方法能够解决问题。
从根源上，解决。
黑发男人慢慢地站直了身体，他抬起头，一如千万年前人类祖先抬起头直视太阳那般，凝视着令人绝望的漆黑裂缝。
“我认识一个人，他蛊惑我、欺骗我，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对我说过真心话。”
他本已经瞎掉的右眼，灰蒙蒙的瞳孔，在阳光中，逐渐染上了不详的虹色。
“但我想那时候，他讽刺我的时候，他说的应该是没有错的。”
“我想保护那些无力的人们，但我从一开始，就把自己放在了高高在上的强者的位置上，高傲的认为除了自己，他们便没有了希望。”
所以这一回，他选择相信他们，就算没有他，德丽莎、月、卡莲、姬子还有这个世界泡的人们，仍然会创造出属于人类的奇迹。
正如德丽莎和卡莲她们挣脱了牢笼，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向往着不一样的自我和天的尽头。
相信月她们，也能够反抗创造她们的造物主，直到不再有任何人利用她们。
既然只要他们四人存在于同一个世界，就会被量子之海排斥，那么，只要分开就好。
“姬子，我在你的通讯器里留了一段留言，在我将裂缝填补上之后，你就按照上面的方法做，会有人带你离开这个世界。”林的右眼在变成虹色后，力量似乎就回到了身躯中，他稳稳地站在地面上，朝姬子伸出手。
将月、德丽莎留在世界泡中，姬子送到休伯利安号上，最后只剩下了一个人需要处理。
林自己。
他不会留在世界泡中，也不会回到休伯利安号。
他哪也不会去了。
他突然感觉很平静，这一幕似曾相识。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背影，他仰望着不可一世挥洒着雷电的神明，雨水冲刷着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却没有半点退缩。
在雷暴中渺小，却不卑微的身影。
“你……”
姬子似乎察觉到了面前之人的想法，她注视着对方沉静的面庞，捂着胸口后退了一步。
两人在炽热的光中对视，在他们的头顶，裂缝蠕动着，新的猎杀者即将来到这个世界。
“这不是你的世界，你没必要为他们做到这一步。”姬子想从他的眼中看到一点胆怯，可注定令她失望，这个男人的眼中，唯有平静。
“……”
“……”
“但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这就是他们唯一的世界。”
轻语在耳边消散。
几步开外的男人出现在面前，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将手插进她的胸膛之中，一股无力感迅速席卷全身。
如同夺取悬挂于顶的炽日，一颗明亮的光球，从红发少女的身体中被林抽离了出来。乧
与此同时，男人的身体，也发出了最后的哀鸣，紫色的条纹刻入肌肤之中，成为裂痕，他的整个身躯，在光的照耀下走向破碎，化作尘粉。
少女像渴死的鱼，无力地睁着眼睛凝视着抱着她的男人，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她的意识逐渐被抽离，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在最后这一刻，她看见了一场雨，在他的头顶落下，冲刷着他的身躯，冰冷的雨水，从他脸庞上滑落。
他看见了她的未来，而她看见了他的过去。
浑身布满裂痕的男人轻轻地把红发少女放在了天台上，他手握着比太阳更加璀璨夺目的光源，向那无尽的深渊抬起头。
世界各地的人们，无论是教徒还是无神论者，这一刻，在降临的灾难面前，都双手合拢，衷心地祈祷着神明的救赎。
而后一颗逆飞的流星，划过天际，它璀璨着，摇曳着金色的尾光，拖拽着数道灿金色的锁链，冲向那来自地狱的门扉。
“哗啦！”
那些锁链，犹如缝补伤口的针线，穿过漆黑的裂痕的边缘，将它们向中间拉拢聚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那个比太阳更耀眼的“奇迹”，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锁链也一同激荡着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