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卫马丁内斯
难道说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为什么……凛……
与绝望的八重樱不同，八重宫司则是欣喜，他面具下的嘴角勾起，向少女走去，伸出手说道：“凛，你自己来到了这里吗？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为狐神大人献身了，那事不宜迟……”
“不……我不是来当祭品的。”
不大的声音，却让八重宫司当场愣住。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或是认错了，面前这个他从其出生起就对其灌输为了八重村和狐神奉献一切的少女，她绝对不可能反抗自己，以她的身体情况更不可能有任何的其他心思才对……
“你在说什么，凛……”
“我在说，我不是来当祭品的！”
少女虚弱略带嘶哑的嗓音，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鸦雀无声，他们都怔怔的看着这个娇小的女孩，他们不明白为何她敢说出这种话，在他们有限的认知里，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少女抬起头，她第一次如此直视她的父亲，天蓝色的清澈双眼，像是洞穿了虚伪的狐狸面具下的八重宫司的真容，让他都不自觉地心虚。
“狐神大人，根本就不存在吧。”
这句话，如一柄重锤，重重地砸在了包括八重樱在内的所有人的心头。
“它要是心怀八重村，那它为什么还需要我们的祭拜！我们尊重它，敬爱它，可它为什么还要让干旱降临到八重村！”
“为什么要折磨我们！为什么一边享受着我们的尊敬，又一边夺走我们的一切！”
“这样的神……为什么还要继续爱着它！”
“住口！”八重宫司的青筋在额头上炸开，他双目赤红，气喘如牛的怒视着不屈地与她对视的少女，将手搭在腰间的祭刀上，对身旁呆住的八重樱说道，“樱，去把祭品带过来！”
八重樱浑身一颤，她看了看神情坚毅的少女，又看了看八重宫司，没有动作。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是啊，这样的神……到底为什么要去爱它？
“哼！”
八重宫司见八重樱不动，冷哼一声，自己向前走去想要抓住灰发少女。
但就在此时，一个人影从一旁走出，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所有人眼前一花，八重宫司便倒飞而出摔倒在地上。
“啊！”八重宫司吃痛呼道。
“八重凛已经不能当祭品了。”林抱着手，冷淡地看着众人，接着他扫了眼贝拉。
注意到他视线的贝拉苍白的脸上迅速升起一朵红云。
她知道林接下来要说什么，但那实在是……
“你……你又想做什么！”
八重宫司捂着腰躺在地上惊怒道。
“我只是来告诉你们，八重凛不能够作为祭品了。”林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紧接着哼道——
“因为她已经不是处女了。”
“……”
“……”
“……”
时间，停止了。
天穹之“启程” : 第六十章 谁来拯救
虽然在现文明的网络中经常会出现诸如“喜欢这么高的母亲”的玩笑性质的用语，但绝大部分人都不会真的想被从人类属里被划去自己的名字，然后吃饱金属花生米，在无数的赛博萝莉爱好者的口口相传中遗臭万年。
……所以林说的当然不是真的，这只是为了应对不知道为何全世界高度统一的“处子是最纯洁的祭品”这一莫名其妙的说法，在只需要花几个钱就能把这层纯洁撕了又补的时代，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处子和纯洁这两者强关联，更何况人类的排泄物才该是最污秽的吧？要不干脆找不会排泄的人当祭品？
只是这一切八重村的村民也好，八重宫司也好，八重樱也好全都不知道，他们全都用诡异的眼神看着镇定自若的林和他身边的俏脸上已经用红晕完全取代苍白的灰发少女。
“就是这样。”林注视着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的八重宫司，继续说道，“所以现在八重凛已经不能当做祭品了，而且时间也不够了，你打算怎么做？”
“你……你……凛！你居然敢这么做！你们两个背弃狐神的……”
“所以，狐神给你们带来过什么吗？”
林冷冰冰地打断了八重宫司的话，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气急败坏的男人，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到了旁边的狐神的雕像前。
八重宫司大感不妙，急切地出声：“你要做……”
“啪！”
林一拳头砸在雕像上，众目睽睽下，直接将雕像砸了个稀巴烂，然后收回手，继续抱着肩膀，不言地看着众人。
“……”
“……”
在这诸多人围作一团的樱花树旁，寂静无声得好似墓园。
“这世界给你们的苦难的确不一定是人为的，干旱洪涝不是你们主观上能够控制的，但你们居然会想着将这些苦难归结于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的‘善’。”
“因为它善良，所以它让你们干旱，让你们颗粒无收，让你们受苦受累。”
“因为它善良，所以它需要活祭品，它让你们杀死无辜的人，它吞噬生命。”
“我不想说的太失礼，但一个人的愚蠢是有限度的，当狂热驱逐了理智，那他的思考已经不具备参考价值。”
林冰冷的语句字字诛心，也许在场的人大部分还是对所谓的狐神深信不疑，他们受限于时代和知识的世界观让他们无法想象认知外的世界，但眼前这个谈吐异于常人的黑发男人光是眼神，对他们就有绝对的压迫感。
而在他的话讲完后，淅淅沥沥的雨，便从春季的风中吹来，让他们既是惊讶又是迷茫地抬起头，迎接这场迟来的“恩赐”。
“下雨了……可是祭祀没有完成啊……”
“难道真的没有狐神，都是宫司大人编造的吗……”
“那之前祭祀的那个人……”
这是村民们在质疑神了吗？林认为不是，这只是短时间内他们的观念被林带跑，人很难推翻几十年积累的信仰，而林仅仅是用事实点破他们共同构建的梦境，就像踩在鸽群上，只要有一只外右飞，他们就会集体往右飞。
人的梦就算醒了，也还是会白日做梦。
但这就够了，时代的冗余和糟粕的剔除，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对八重村的村民而言，这是一个开始，而到了久远的将来，这个村子里愚昧的传统，也只是记载在泛黄的书页上的几行字。
“不对……”
此时，一个呢喃的声音传入耳中，林凝视着从地面上站起来的八重宫司，他着了魔般捂着面具低语着，在他的眼底深处，一些绯红色的火焰在逐渐成型。
“神是存在的……”
林站在原地，他看着犹如有什么要破膛而出的八重宫司，冷声道：“你质疑着神，却又相信着神？”
“你……不是神。”
“神是存在的……”
这两句看似毫无关联的话，都出自八重宫司之口——或者说，来自他体内的“人”。
一面质疑着，一面却又相信着。
“八重宫司”抬起头，面具后眼神的仇恨和幽怨几乎化作实质性的火焰喷涌而出，他失真了的话语从面具后响起：“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来阻碍我！”
“……”
林深吸一口气，他看向四周。
贝拉、八重樱还有八重村的村民们，不知何时，都已经消失不见，此时，只剩下了林和“八重宫司”面对面。
他收回视线，从容地将目光放在了“八重宫司”已经扭曲的身形上。
“因为是你在呼唤我来到这里。”
还要……等待……多久……
“你仇恨着夺走了你生命的村民们，却又希望自己的牺牲能让他们活的更好，所以你说服自己相信神的存在，将自我献祭，却又希望有一个人能来救你，否定神，救下被困在祭祀中的你。”
雨水，从男人的脸上滑下，他的一头黑发在雨水中浸湿，这场大雨，将他们二人淹没。
在雨雾散去后，身形巨大的妖狐再度现身，它燃烧着的仇恨之火的兽瞳布满血丝的注视着站立不动的男人，可在它自己所无法看见的深处，却像是有谁在哭泣。
它仰天咆哮，发怒发狂，大雨无法熄灭它的火焰，只能在它的眼角被染成血红，滴落在地面上。
然后它向林冲了过去，张开血盆大口，将没有做任何抵抗的林一口吞下。
……
林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他的意识悠远沉静，迅速确认了现在的状况。
那只妖狐，不是单个意识的产物，他在被吞下之时，感受到了来自其内心深处的复杂和矛盾。
于是林在这什么也没有的空间中向前走去。
没有脚步声，也没有感官，林只是“觉得”自己在走路，但他早五万年就已经习惯了这种什么也感觉不到的世界。
也许走了很久，但也许只是一小会，他“看”到了亮光，以及亮光发出的“哭泣”。
“女王大人……我还要等待……多久……”
天穹之“启程” : 第六十一章 赐予你的另一种可能
“还要等待……多久……”
林伫立在冰天雪地中，大雪纷飞，世界铺陈着皑皑白茫，在眼前，有一个巨大的冰塑。
灰发的龙翼少女蜷缩在冰块中，双手合十，仿若在祈祷。
洁白的脸颊上，残留着珍珠般的晶莹泪滴，如同琥珀被冰封在冰块之中。
贝拉？
林看着洁净似羽的少女，伸出手，将手掌盖在了冰块上。
这是……她的记忆么？
林的脑海中多了许多不属于他的记忆，一段混沌的，来自于眼前少女那短暂的与她的女王相伴的记忆。
那并不能算是多么良善的过去，林看到了贝拉忠心地帮助空之律者，不问善恶，只为了保护那个赐予了她生命与名字的律者。
为她生，为她死。
最终，龙在战斗中失去了她能够化作人形的核心，被冰封在了无人之地，不能够回到女王的身边，也不知道自己能否重见天日。
但，她没有为自己而悲伤。
“女王大人，希望您能够放弃仇恨，幸福的活下去……”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在为那位被人类伤害，又反过来伤害人类的女孩祈祷。
也许是被赋予了思考能力，所以龙与其他崩坏兽不同，她没有被本能驱使去听从律者的命令，而是遵从自己的本心去忠心于空之律者。
在漫长的冰封中，她孤独的，无声地呐喊。
“还要等待……多久……”
“女王大人……”
对龙少女来说，那个救了她，将曾经的朋友名字送给她的女王，到底意味着什么？
必须遵从的主人，还是为她而生的朋友？
林在记忆的海洋中畅游，他知道了那时为何贝拉没有表现出对人类的厌恶，她并不痛恨将她核心击碎然后把她冰封的人类，她知道女王的内心深处渴求着另一种可能。
于是她也等待着……即便女王在获得幸福后，可能再也不会唤醒她，她也会诚挚的祝福，然后在孤独中煎熬，在孤独中等待……哪怕等待的时间，是永远……
愿您可以遇见拯救您的人。
正如当初拯救了我的您。
消散于冰塑的祈愿，在寒风中消散了，黑发的男人是这片无尽的冰原中唯一的异类，他凝视着在冰封中啜泣的少女。
这个伤害过人类的怪物。
这个孤寂等待的女孩。
“……”
思考，不需要多久。
林呼出一口热气，融化了嘴唇上的冰晶，化作冰凉的水液流入他的嘴中。
另一个可能性吗……
他想起那不轻易认输的白发少女，将肺中的冷气压出，盖在冰面上的手逐渐用力，坚硬的冰面发出破碎的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