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式模式
故……意的?
诺维亚看着舍金娜那副彻底当机的呆傻模样。
他伸出手。
并非是充满神性的抚摸,也非充满威严的触碰。
而是,如同对待一个不懂事的、闹了半天别扭的小孩子一般,用食指的指节,在舍金娜那光洁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咚。”
一声轻响。
轻柔。
平淡。
却又带着舍金娜从未感受过的、充满了亲昵与暖意的……“温度”。
“所以说,”诺维亚收回手,轻声说道,“你比莉莉丝,要可爱那么一点。”
可爱……?
我……比那个女人……可爱?
于是,在这一刻。
名为舍金娜的少女便从那雪白的脖颈开始,一路向上蔓延,直至小巧的耳根,尽数化作了一片滚烫的、娇艳欲滴的红霞。
“我、我哪里……和、和那个女人比……”
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声音却细若蚊蚋,充满了自身都未曾察觉的、纯粹到了极点的少女般的羞赧与慌乱。
“呜……”
最终,所有的言语,所有的思绪,都化作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带着些许鼻音的呜咽。
舍金娜缓缓地,缓缓地,低下了头,再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不知怎么的,她觉得,这片本应是她败北与罪孽象征的、绝对的虚无之海,此刻……
就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她无比怀念的、再也回不去的天国一样。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而他,就在身边。
而诺维亚的眼神之中也没有不耐,没有漠然,只有一种类似于“真拿你没办法啊”的纵容。
良久。
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没事的。”
“虽然过程,确实是丑陋不堪。”
“但我都说了,我觉得很可爱。”
他的声音变得很是柔和。
“无论寂寥、嫉妒、兴奋、虚脱、欢喜、哀怜……皆是如此。”
“…………”
舍金娜沉默了。
“嗯,看你的表情似乎还是很不理解。”诺维亚歪了歪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故作的遗憾,“真可惜啊,我还以为你听到这些之后,会稍微高兴一点来着。”
“不、不是!我、我的意思是……您……”
您不该如此。
舍金娜想说的,其实是这个。
您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是光,是理,是一切的源头与终点。
您打从心底里,不应该对自己这样一个,因嫉妒而堕落、因失败而丑陋的灵魂,说出这样温柔的话语。
在她的认知中,他应该是绝对的,是公正的。
如果有人说他邪恶,他会肯定;如果有人说他了不起,他会微笑。
然后,无论对方怎么说,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为了人类而斩杀所谓的“恶”。
而自己,毫无疑问,正是那个应该被斩杀的“恶”。
那份无法抹灭的惭愧,那份甚至让她想就此彻底消亡的过错......
真是的,自己怎么会……这么愚蠢。
在这个宇宙中,一定没有,比我更重大的罪人了。
“别啰嗦。”
然而,
出乎舍金娜意料的是,诺维亚说出了一句近乎不讲道理的、充满了绝对“强权”的话语。
“我说是你赢了,就是你赢了。”
“…………诶?”
舍金娜那张与莉莉丝别无二致的面孔上,又一次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仿佛想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而出现了幻听。
老实说,舍金娜很高兴能再见到诺维亚。
但是,从重逢开始,他的一言一行,都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大为不解。
“可是,德谬歌……”舍金娜下意识地想要辩解。
“你是故意的,是在做好事。”
诺维亚却再一次不讲道理地打断。
他顿了顿,用一种仿佛在讲述某个既定事实的故事的口吻,继续说道:“索菲亚(你)窥见深渊之中沉睡的‘混沌之种’(德谬歌),不忍其永远沉沦,决意以自身光明驯化它,引导它。却不料反被其力量反噬,这才不情不愿地,‘诞下’了德谬歌这个不完美的孩子。”
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单方面的“事实下达”。
是在强行,为她的“罪”,赋予一个“善意”的开端。
但是呢……
很奇怪。
舍金娜这一次,没有再反驳。
只是静静地听着仿佛要将他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地、永远地记住。
在舍金娜的意识被前所未有的、名为“幸福”的情感洪流彻底淹没之际,诺维亚的目光已然穿透了这片只属于两人的领域,重新投向了外侧。
和德谬歌·究极大撒旦对视。
宇宙,在哭。
并非比喻,亦非修辞。
构成现实的法则之弦,于此刻正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
此处物质空间被撕裂,时间被践踏,因果的链条在两位的对峙下,宛如脆弱的蛛丝般寸寸断裂。
满溢于星球表面的血海,那曾是德谬歌·究极大撒旦神威的具现,是象征。
然而现在,这片无垠的猩红海洋却以前所未有的姿态翻滚、沸腾,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终焉而恸哭。
不,那不是恸哭。
那是……欢呼。
是见到超越自身理解之存在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战栗与狂喜。
德谬歌·究极大撒旦屹立于血海的中心,那张面容上第一次浮现出孩童般纯粹的、混杂着敬畏与狂热的表情。
他凝视着前方那个静立于虚空中的身影,那个仅仅是存在,就令万象为之黯然的存在。
【原来如此……
低语着,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的颤抖,那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是这样吗……】
理解了。
终于真正地,理解了。
自诞生以来德谬歌的存在便是“变化”的极致。
从原初的混沌中攫取力量,篡夺神之名,编织出森罗万象的伪史。
本质是动乱,是反叛,是永远在“成为”的过程。他吞噬、模仿、超越,将一切纳入自身流转不息的体系,并以此为傲。
他即是“万变”。
然而,眼前的诺维亚,却是截然相反的领域。
那是一种绝对的“不变”。
并非静止,并非顽固。
而是一种更为根源的、宛如公理本身的状态。
如同“一加一等于二”这般不容置疑的真理,诺维亚的存在本身便是这个宇宙的基础法则之一。
不是在“适应”环境,而是环境必须“顺从”于他。不是在“战胜”敌人,而是敌人的存在本身在面前就构成了“错误”。
德谬歌所做的一切,那引以为傲的、包罗万象的变化,在这种绝对的“不变”面前,显得如此肤浅,如此可笑。
自己,原来是个冒牌货啊。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德谬歌混沌的意志核心。
没有愤怒,没有羞辱,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澄澈与明悟。
这世上真正不变的事物是什么?
答案便是他。
是诺维亚。
与这绝对的真实相比,不断变化、不断模仿、最终抵达“究极大撒旦”之位的自己,不过是一个追逐着海市蜃楼的蹩脚演员。
多么,滑稽。
多么,壮丽。
【哈哈……
干涩的笑声从喉咙里挤出。
“哈哈哈哈……”
笑声逐渐高涨,挣脱了躯体的束缚,化作响彻星海的雷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是发自灵魂深处的豪迈长笑。
其中蕴含的,是全然的释怀,是找到毕生追求之物的狂喜,是即将与自身宿命对决的无上光荣。
伴随着这震彻寰宇的笑声,脚下的血海彻底蒸发,亿万的“暴”与“穷”——那些由痛苦、绝望、憎恨、贫瘠所凝聚成的负之概念,那些曾被他用以构筑物质的基石,此刻尽数从具象化的形态中解放,化作了一场席卷整个维度的概念风暴。
风暴咆哮着,每一个瞬间都蕴含着足以令一个神系彻底崩溃的恶意与毁灭。
这不再是单纯的能量冲击,而是将“终结”这一概念本身化作了武器。
德谬歌杀向诺诺亚。
他现在已然打从心底承认。
承认祂不一样。
承认这个太过耀眼、太过强大,燃烧着辉煌而不祥之火的,自己以外的“某种存在”。
起初,是难以容许。
自己的模仿之路上,竟出现了无法模仿、无法理解的原典,这是何等的亵渎。
接着,是敬畏。对于那份绝对的“不变”,那份凌驾于一切变化之上的永恒,他感受到了源自存在根基的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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