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树下埋冢
“松枝，你的进路调查表怎么填的，借我抄抄呗？”
前桌的须山转过头来，周三的午休时间，大家对修学旅行的热情暂时消退了下去，终于想起了还有进路调查这回事。
“这也能抄？你高中毕业想干什么，就职还是读书，填上去不就好了？”
“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想抄的啊，给我看看你的嘛。”
松枝淳把自己的表递了过去，旁边的户松友花竖起了耳朵。
“东京大学、京都大学、一桥大学，你这让我怎么抄啊？”
须山难以置信地问，户松友花迅速记下了这三所大学的名字，为了怕自己以后忘掉，她特意写在了笔记本上。
“我查了文科类大学的排名和毕业生薪资排名，然后把综合的前三填上去就好了。”
“那我写就职算了。”须山回过头去。
“就职也要写职业或者公司的。”松枝淳提醒他。
“公务员？”须山试探着问。
旁边的水岛未弥冷笑了一声，“公务员更要进学了，而且你知道每年考公务员的人数都在逐年降低吗？”
“这不是说明竞争不大吗？”须山正准备把公务员写上去，又被水岛未弥的话打断了动作。
“是啊，加班多，工资低，当然竞争不大了。”
“今年‘春斗’之后企业工资平均涨幅百分之五，吉野家平均加薪百分之九，大型企业平均加薪接近两万円。”
“公务员工资才上涨二点八，而且还要猛猛加班，厚生劳动省更是加班最多的政府部门。”
“祝福你，公务员须山同学~”前排的其他人回过头来取笑他。
须山默默把第一志愿上写下的字涂掉了，“为什么水岛你这么懂啊？历史课上老师说过吗？”
水岛未弥这时候笑不出来了，“我爸就在霞关上班。”
霞关在千代田区，厚生劳动省、外务省、法务省什么的都在这里。
“我们班应该是选择进学的人比较多吧？本来羽丘的偏差值就不低呢。”户松友花开始缓和气氛。
“去年去东大、京都和大阪的都有不少吧？”前排的女生说话时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松枝淳，她是那种一心念书的好学生。
“松枝以后进东大了能不能带我逛一逛？”须山笑嘻嘻地问，他是以吊车尾的成绩进来的，东大是肯定指望不上了。
“东大明明对外开放的啊，你想去随时都能去。”松枝淳低头整理上交的调查表，“而且我其实不太想去东大来着。”
“为什么？”户松友花一边问，一边悄悄地在笔记本上的“东京大学”画上叉。
“这世界上自以为是的家伙大多数都是东大生吧。”他用回忆的口吻说。
前几天晚饭时，来栖阳世在看一档关于东大生的节目，这是节目里的人说的。
“我不太擅长跟怪人打交道来着。”松枝淳把整理好的调查表放进抽屉里。
松枝淳在周三下午收集好了一年二班全体成员的调查表，跟户松友花一起交到了办公室。
回教室的路上，同行的少女几次欲言又止。
“户松同学有事吗？”松枝淳问。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
周五的第四节结束之后，整个一楼都开始喧闹起来，因为下午没有课，等三方面谈结束之后就直接放学。
松枝淳从后门离开教室，走廊上已经有校服之外的身影，有些家长来得比较早，已经开始参观校园。
“你们班也有刚刚那样的男生吗？”他听见路过的妈妈问自己的孩子。
“怎么可能！”女生小声说，“这个不重要啦，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这么快？！”
“等面谈结束之后再跟你说”
他经过了很多位家长，指了几次路，男人基本都穿着西装衬衫或外套，女人也是西装或者套裙，总之就是要表现出他们认真对待的态度。
松枝淳一个人走进活动教室，这里被暂时清空，只留下了中央的几张桌椅，用作三方面谈的场地。
小凑笙子正在整理资料，她抬起头，露出一瞬间的惊讶，随后又努力掩饰。
“松枝是一个人吗？之前开学时那位奶奶呢？”
“院长奶奶比较忙，而且过来一趟也不算近，反正我现在基本已经独立了，没什么关系的。”
松枝淳露出笑容，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主要是不想让小凑老师心里太沉重。
“好吧，那也可以。”她沉吟了一会，抽出一张表格。
“松枝是打算进学的对吧？有喜欢的专业吗？”
他摇了摇头，“专业还没有考虑好，不过应该是文科。”
“文科吗”
“有没有想过以后的职业？”
松枝淳思考了一会，“先考虑赚钱吧，高薪的职业都可以。
“这样啊”小凑笙子陷入了沉默。
窗外的校门口人来人往，家长们进进出出，她苦笑了一声。
“跟前面的同学和家长面谈的时候，我都有许多意见和建议可以说。”她看着松枝淳的眼睛。
“但是到你这里，我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抛掉学生和老师的身份，感觉我们俩好像没有什么区别。”小凑笙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也才大学毕业没几年。
“我一直很敬仰小凑老师的，你是很好的班主任，大家都很喜欢你。”松枝淳的语气很温和。
有些班主任根本不会关心学生在学校之外的情况，面对霸凌之类的事件也是装聋作哑，小凑笙子算是比较负责任的那种了。
“最近打工怎么样？经济上有什么困难吗？”老师换了口吻，就像平时和闺蜜广内绫聊天。
“还好吧，最近打工少了，但是也足够日常生活，而且还有积蓄。”
“学校里呢？第三学期挺短的，一年生的生活很快就要结束了哦。”
“班上的氛围挺好的，我也很期待修学旅行，大多数同学应该都会选北海道。”
“你也想去北海道吗？”
松枝淳刻意舔了舔嘴唇，“听说螃蟹锅和札幌拉面都很好吃。”
小凑笙子笑了笑，“这种时候才会觉得你是个未成年的学生。”
“修学旅行的事先放到一边，我给你介绍一下你志愿上的几所大学吧，虽然都很有名，网上也能查到，但老师姑且也是有不少校友的。”
她坐直了身体，准备展示成年人的情报网。
“先从一桥大学开始吧，一桥在国际排名上虽然见不到，但是号称亚洲的哈佛，商科是霓虹公认的第一。”
“它不是综合性大学，规模比较小，招生人数”
窗外的阳光被阴云遮住，室内一下子昏暗起来，小凑笙子起身去开灯。
“时间有限，先讲到这里，之后想了解的话你来办公室找我就行。”
松枝淳收起面前关于分科选课以及进学的资料，准备离开教室。
“松枝。”老师突然叫住了他。
“高中毕业之后，我给不了你太多建议，从成年人的角度看，关于如何在社会上生存下去，你已经有自己的心得了。”
“我只能告诉你，好好珍惜在羽丘的日子，虽然对你来说也只是刚刚开始，但我相信一定会是一段美好的记忆。”
“霓虹的高中生活，即使放在全世界都可以说是最绚烂的。”她的语气很骄傲。
“想做什么都要放肆一点，自由一点，你还没有成年，不需要考虑那么多。”
“现在不好好享受，等真正进入社会之后，工作的压力会让你后悔的哦~”
小凑笙子站起身，露出一个不属于成年人也不属于教师的调皮笑容，松枝淳愣住了。
无视校规的二年生穿着室内鞋在门外的走廊上跑过，留下一串轻浮又躁动的脚步声。
“好的，我记住了。”松枝淳带上了活动教室的大门。
等门被关上，她坐回了位置，低头叹了口气。
门又被打开了，小凑笙子迅速抬起头，还是松枝淳的脸。
“修学旅行的另一位陪同教师，大家比较期待广内老师。”男生笑着说。
“知道啦知道啦。”老师给了他一个白眼。
转过身后的楼梯口，松枝淳见到了在这里等待已久的少女。
“户松同学来找老师吗？”
少女摇了摇头，“我是来找松枝同学的。”
“有什么事？”两人站在楼梯口，楼下的走廊里传来了家长们的声音。
“没什么事。”户松友花的微笑沐浴在走廊和楼梯间的阳光下，毫无死角，甚至带着几分圣洁感。
“只是怕你太孤单。”
第138章 一个人的放学后是孤独的
推开天台的大门，十一月下旬的风无孔不入，试图钻进衣服的每一个缝隙里。
“天气真的冷起来了呢。”少女轻声说。
即使阳光逃脱了云层，也无法让人感受到融入身体的暖意，它终究变得无力起来。
户松友花已经很久没来过天台了，上一次是听身边的男生讲述他的前女友。
松枝淳看了看四周，天台上并没有新增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户松同学来天台这边要做什么？”
“因为现在教室里都是家长，所以想让你等会再下去。”
少女扶着栏杆，上面蓝色的漆面已经掉了不少，她向下望去，比起人群的头发，反而是校服和西装的黑色更加显眼。
“我可没有那么脆弱。”松枝淳也走到了栏杆边，“户松同学不需要担心我。”
他们站在教学楼的侧面，可以看见远处久我山综合医院的白色墙面。
“虽然这么说，但也会觉得孤独的吧？”
少女看着他的侧脸，松枝淳的头发在风中散乱，让他看上去没那么让人望而却步。
他没有回答少女的问题，但是也没有反驳。
有家长从楼底下的走廊出来，牵着孩子的手参观校园。
“我懂的哦。”户松友花继续说，“以前初中放学，我总是全校最晚走的那几个人。”
“大家都陆陆续续离开学校了，只有我还在校门口等着妈妈的车，感觉就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那时候每天都能看见日落，后来我就觉得看见日落是件超级孤独的事。”
少女没有说初一时父母离婚的事，她不是为了卖惨才提起这个话题的。
“所以刚入学羽丘的时候，我立刻就注意到了松枝同学。”
“初中的经验告诉我，想知道一个人到底有没有朋友，看他怎么放学就知道了。”
“松枝同学明明每天在学校里都跟很多人说话，放学时却总是一个人走出校门。”
户松友花的脸凑近了一些，几缕不合群的发丝在她的脸上晃荡，让少女的清纯更加生动。
“那时候我就知道，你身上有跟我一样的味道。”
“孤独的味道。”
两人的脸背对着阳光，藏在灰色的淡淡阴影里。
松枝淳不得不承认，户松友花的敏锐足以洞察人心。
他以为自己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可是下午走过那些家长时，还是会感觉到自己的格格不入。
就像追逐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天气冷了，刮起大风时，他的眼睛也会被吹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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