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吠陀时代结束了。
……
那些悲恸的号哭声，在抵达哈奴曼耳畔时，已经轻不可闻。
但只要还能够听见这声音，他内心的愤怒就会越发炽热，他也始终不会倒下。
原本无暇的雪山圣地，自此有了一道致命的裂痕。
哈奴曼就像是一座丰碑，或者是一根钉子，死死地钉在净土的伤口上。
正法时代到来了。
……
方寸山中，菩提树下。
赫柏一言不发。
阴阳二丸悬在赫柏的两侧。
当迦摩眼角余光扫过的时候，似乎看见了两个垂泪的少年，少女。
那少女的模样正是悉多，而少年的长相则与她尤为相似。
第294章历史两面，混淆在我。
旧的一切正在更新，新的世界正在形成。
在此之间，赫柏仍有时间做些什么——她挥了挥手，将正在啼哭的阴阳丸收回掌心。
于是罗摩和悉多的影像便渐渐消弭下去。
“有什么问题么？”
赫柏看向迦摩。
后者好奇的眼神几乎不加掩饰:“世尊，我刚才看见的是……”
“如你所见，确实是‘罗摩’和‘悉多’。”
赫柏意味深长地回答，“现在这两颗灵珠，才是他们的本体。”
“原来如此。”
迦摩信服敬畏地点头。
在她眼中，赫柏定然是通过某种手段，将阴阳丸变成了悉多的寄托之躯。
赫柏微微一笑:“迦摩，我想吃点东西。”
方寸山虽然泰半坍圮，旧的物产不复存在，但因此新的物产也得以出现。
迦摩双手合十，对着赫柏微微躬身:“好的，世尊，您想吃些什么？我这就给您去做。”
“不用太复杂，我记得西边的第二处浮空岛上，似乎多了一些会悬浮在空中的河豚。你去捉点来吧。”
等到迦摩离开之后，赫柏重又将目光落在掌心的灵珠们身上。
她脸上的笑容微微变得浅淡，手掌瞬间翻转过来，将正在暗自伤心的阴阳二丸推到地上。
阳丸猝不及防，在地上滚出去老远；阴丸则在地上弹跳了几下，仍然想要靠近赫柏。
“二位藏得可真够深呵！”
赫柏的声音有些冰凉，“圣王‘罗摩占陀罗’，古之农神‘悉多’！或者说，我该称你们是护世神‘毗湿奴’，吉祥天‘拉克什米’？！”
阴阳丸一震，随后纷纷滚过来，环绕着赫柏垂下的手指轻轻蹭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赫柏默不作声，看着在自己眼前撒娇的阴阳丸子。
这两颗承载了三千余道太平文疏的阴阳丸，是自己在打通亚特兰蒂斯异闻带之后，来自六月执政珍珠的奖励。可以说它们的出现，极大地弥补了赫柏在各种花活上的短板，而从同样位列水阙仙班的摩根处，赫柏得知这两颗阴阳丸子，本也是名列仙班的太平童子，童女。
摩根找到水阙仙班的存在，得到传承是在婆罗多；尝试转闰道途，有所成就是在南洋的兰芳；最后在成功之后，她又前往震旦粤省，从而真正位列水阙仙班，从残狼麾下转闰至珍珠的道途。
这是赫柏认知之中的历史顺序。
她放这两颗丹丸承载罗摩的灵躯，令他转世成为悉多。本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蹭一下这两个在婆罗多闻名遐迩的人物光环。
婆罗多盛行的印度教，其实是相当杂糅的体系——它本质是各种崇拜，各种信仰的综合，并不是先天如此，而是被外力强行捏造出来的。
这还得怪亚瑟。
她一向是没什么创造力。
你能想象震旦将“黄帝信仰”，“炎帝信仰”，“伏羲信仰”，“女娲信仰”……等各种大小信仰派系强行捏合在一起，然后为上述所有冠以一个“震旦教”的名头吗？
你说这扯不扯？
话说到这里其实已经掰扯得很明白了，印度教内部也是异端成群，基本上是谁也不服谁。
而由于婆罗多这块的信仰二创，还有一个特色，那就是尊重前人设定。
——比如说你这边写了一篇猫猫的祷文，在文中称它能够飞天遁地，上山入海，力量非凡，最后甚至通过苦修打赢了因陀罗。
那我这边二创的时候，就会全盘将你之前的设定接收过来。
——没错，这的确是一只力量非凡，通过苦修暴揍因陀罗的猫，但它的名字叫哈基米，专门会爬在博古架上，对人弓背哈气，每哈气三次就会打出一发强化普攻。
日后倘若后人还想进行三创，那说不定就会是一只继承了上述全部设定，却能够变成少女的猫娘了。
这种操作导致婆罗多人特别喜欢“强行包含一切”。
比如赫柏就记得，前世毗湿奴派曾经宣称佛陀乃是毗湿奴的第九化身；当然你要细问，他们会辩解“啊我们说的不是释迦牟尼，而是另外一位自久远劫前毗湿奴示现化身的佛陀……”
一问这位“久远劫前”的佛陀事迹，嚯，那基本和释迦牟尼也没有任何区别。
强行包含了吗？如含。
有人认为这暗指印度教大学者商羯罗，将佛教辩倒开革逐出的著名事迹。
但真要论起这种说法的起源，其实比很多人想得要近——这就是近代的著名二创。
这种说法的真正目的，在于凝聚婆罗多的民族自信——哎呀你们的最高信仰都是我家主神的化身，我们婆罗多真的是赢麻咯。
毕竟有些事情乍一听好像真的是有点扯，就像是赫柏前世的尼赫鲁，他在继承圣雄甘地的政治光环之后，推行不结盟运动，确立了自己在南亚的霸主地位之后，还搁那打算跟某东方大国碰一碰。
岂料仅仅在几年之后，印度这个庞大的牛皮可谓一戳就破，而雄心勃勃的尼赫鲁更是直接玉玉，很快就死了。
所以这种“强行包含一切”的操作，到最后就会形成内部口嗨的屎山代码，面对外部的压力不堪一击。
赫柏将其形容为“一只被牛皮包起来的大粪球”。
那话又说回来了，这坨大粪球里面有没有比较坚挺的共识呢？
有的兄弟，有的。
无论是圣王还是圣雄，都具备同一个源头，那就是罗摩。
区别在于圣王是刹帝利的称谓，更侧重于“君王”身份；圣雄则偏向于婆罗门称谓，侧重于“祭祀”和“神性”。
除了直接将他作为主神崇拜的罗摩派之外，其余成千上百的流派也大多尊奉罗摩。
原因很简单。
婆罗多这边虽然二创随意，但你既然要自创教派主神，怎么也得让人信服吧。
诶！这里就让我们婆罗多的著名垫脚石罗摩大王，前来参拜我们的主神哈基米……
——罗摩都信仰我们的主神了，赢！
可见厔罗摩悉多这俩人在印度教的体系里，基本相当于震旦道教里的“太上老君急如律令”。
所以赫柏让阴阳丸子去蹭罗摩的光环，内心是没有什么负担的。
就算最后真的成功了，那顺序也是“赫柏下令派遣在前，阴阳丸子成就在后”。
但现在不一样。
当赫柏重新将阴阳丸子捞回来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在异闻带历史尚未被赫柏定论时，这两颗丸子就已经是“罗摩”和“悉多”了。
顺序没有出错，那只有一种可能。
迦摩以为赫柏是通过某种手段改变了悉多的本质，令她的种族发生了变化，可事实并非如此。
它们从一开始就是本尊——阳丸是罗摩，阴丸是悉多。
是六月执政珍珠，将罗摩和悉多派遣下来，令他们辅佐自己。
赫柏面色有些不善。
这两颗丸子有什么好隐瞒身份的。
“我只在意一件事，那就是你们刻意的隐瞒。”
赫柏的声音平静，“如你们所见，为了转圜天命，我费了许多功夫。”
可如果这阴阳丸早点表明自己的身份，赫柏就能够直接让它们成为人类。
阴阳丸讨好地黏着赫柏的手指打圈圈。
“……嗯？”
隐隐的信息从赫柏的指尖触电般传来，她本已蹙起的眉头猛然扬起。
“竟有此事？”
紧接着，两颗阴阳丸便连连点头摇晃起来。
赫柏一言不发。
在亚特兰蒂斯异闻带里，她奠定了列兵存在的证明，并且将其上溯至第一史。在异闻带攻略完成之后，这份证明也被众执政所见证。
而在现世，她又通过闭环解锁了希腊历史，令守门人得以偿还大恨，众执政得以瓜分希腊。
赫柏之所以想要让阴阳丸染指罗摩的光环，也是处于这种心思，才落下了一步闲棋。
无论历史怎样闭环，总得有个发端——那就是赫柏作出干涉历史的决定。
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个无始无终的圆环，可在赫柏看来这是一条线。
在她画出这条线之前，“阴阳丸是罗摩和悉多”的可能性理应是不存在的，所以只有“阴阳丸本就是罗摩和悉多”这种可能性。
赫柏本已经倾向后者，可现在丹丸却告诉她，第一种猜测是正确的。
——它们的确是因赫柏的操作，从而成为了罗摩和悉多。
不是珍珠娘娘的权柄，而是赫柏自己的伟力。
尽管赫柏从未怀疑过她将成为秘史准则的执政，但让她感受到这种先果后因的困惑还是第一次。
“这不是闭环，而是混淆……”
赫柏内心升起一种明悟，“这不是厄里斯的本质么？”
赫柏猛然抬起眼，她凝视着眼前破败坍圮的方寸山，看着那些时起时灭的虚空潮汐，恍然大悟。
秘史从来一体两面，正如残狼有其存在的必要性，厄里斯亦然。
可以说，赫柏自己代表着秘史中象征“历史”的那一面，也就是闭环。
而厄里斯则代表着秘史中象征“玄秘”的那一侧，也就是混淆。
所以她和厄里斯之间的位格等同，刚开始的力量对比却极其悬殊——直到现在。
这是因为她和厄里斯双方各持有秘史的二分之一。
这意味着赫柏将来证明的【黄金真理】，必定要与厄里斯分庭抗礼。
就像是疤父和残狼那样。
但是，列兵和残狼之间发生的席位更迭，却让赫柏找到了一种新的可能性。
“不是对抗，而是革新；不是消灭，而是取代；不是征服，而是淘汰！”
黄金真理一旦被证明就无法被毁灭，这是世界的本质，维系世界运行的基础法则。
这就是疤父和其他执政一直无法真正殴死残狼的原因。
因为八月执政残狼既代表着原始的兽性，承载着最后的兽之天命；也持有着新世代的黄金真理，象征着退无可退，败无可败，奋起一搏，燃烧世界的本质。
所以当战争出现时，残狼的力量将会复还，祂将重新变得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