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迦尔纳犹豫地低下头,叹了口气。
“现在恐怕也来不及了。”
她低下身,将褶裙的下摆撕开,露出肌肉线条优美的小腿。
“这样就行了。”
随后迦尔纳大踏步向着校场中心走去。
……
“来了。”
阿周那莫名地抬起头,看向校场大门通道的尽头。
他敏锐地感知到,迦尔纳正在向自己靠近。
从深邃的通道之中,逐渐浮现一道人影。
然而还未等迦尔纳完全现身,轰隆隆的声音便从校场围墙近侧响起,旋即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整座大门坍圮下来。
难敌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感受到天誓正在若有若无地向着自己投来注视。
“德罗纳大师,你不担心你的得意弟子?”
天誓问。
“这点东西,并不能对迦尔纳造成哪怕一点阻碍。”
德罗纳平静回答。
在他们说话间,阿周那已经大惊失色。
他连忙弯弓搭箭,向着废墟射出一箭。
就在箭矢即将化作狂风吹飞废墟时,一只同样的箭矢竟从其中飞出,不偏不倚地将其击飞。
这一箭的轨迹却并没有发生变化,迅速地从阿周那头顶飞过,切碎了他飘飞的发丝,“咄”地一声钉在校场中央的木轮上。
阿周那回头看去,发现这一箭正好钉在自己的名字上。
而下一瞬间,他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窃窃私语。
——那并不是对强者的欢迎,而是带着恶意的低语。
他猛然转过头去,看见一位白发的女射手正站在校场边缘。
在看见她的面容时,阿周那只觉得脑袋仿佛被重锤砸了一下,嗡嗡作响。
校场另一边,马嘶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极快。
“迦尔纳……是女孩子?”
伴随着他喃喃开口,全场的观众瞬间沸腾起来:“怎么是个女人?!”
“对啊,一个女人怎么有资格学习高贵的吠陀,掌握梵射?”
“滚出去!你不配挑战俱卢王子!”
就连天誓也在震惊中站起身来:“德罗纳大师!这有违正法——女性怎么能在苦修林里学习?更不要说站在这里,挑战阿周那……”
“首先,迦尔纳足够有才学,而她的长辈是我的恩人——这话我已经说过一遍了;其次,这一次是阿周那挑战她,而不是她来挑战阿周那。”
德罗纳大师霍然站起:“更何况迦尔纳并没有与王族一同学习,我说句不好听的,人家掌握的本事,远比王族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多!”
就在他们对视僵持的时候,场上的喧闹声越发响亮。
看台上,持国王皱着眉头:“发生什么事了?”
侍从们便将原委告诉了他,听得这位代理国王连连摇头。
伴随着持国王站起身,校场四周暂时安静下来。
“迦尔纳。”
“是我。”
白发的少女抬起头。
“你作为女性,是怎么成为德罗纳大师的弟子的?”
“回禀陛下,是——”
“德罗纳大师,我在问迦尔纳。”
持国王淡淡地说道。
天誓沉默地走到持国王身边,对他表示支持。
“那您作为瞎子,是怎么成为俱卢王朝的君主的?”
全场骇然!
天誓眼角抽搐。
德罗纳板着脸,嘴角却有些微微上扬。
绷不住了。
持国王身体摇晃着:“放肆!”
“我只是在回答您的问题,陛下。”
迦尔纳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只是做了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第314章为什么。
一个常常被人忽略的点在于,迦尔纳其实相当毒舌。
更确切地说,由于她行走在灯之准则下属的贤者道途上,又掌握了“贫者的见识”这一印记,往往出言更是刁钻刻薄。
可谓是平砍带暴击,每个字眼都能直击对方精神最薄弱的痛区。
而最让持国王感到日夜苦痛的点,无非是他先天目盲罢了。
——因为天生眼瞎,身为长子却不能够继承王位,所以他内心一直有怨恨和愤怒。
因为天生眼瞎,连累得自己的妻子也被迫遮住双眼,所以他的心中也有愧疚。
哪怕是现在坐上了王座,可在正法的体系中,他始终只是一个“代理国王”。等到般度的长子坚战成年,他就应该立其为王储,将俱卢王的尊位相让。
那自己的孩子们呢?他们又有什么错了?
这一切的根源,都只是因为自己的这双瞎眼!
持国王痛苦地捂着胸口,伸手按在栏杆上,四肢发抖。
校场之中虽然喧嚣再起,但众人议论的目标却不再只是迦尔纳。
天誓沉着脸往前一站,校场之中议论纷纷的众人便再度噤声。
这个银冠银甲,白须白发的老人站在这里,就让人升不起对抗和亵渎的念头。
在场的众人扪心自问,说实话都曾有亏于正法。
但天誓是世人所共仰的完人,是正法在现世的化身,堪称绝对的楷模,遵守誓言戒律的苦修者。
虽然是刹帝利,但他的品性却比婆罗门更高贵。
在世人口中,他甚至被称作“当世的众友仙人”。
有些极端的拥趸甚至说,如果天誓做了一件让世人没法接受的事情,那要么是正法错了,要么就是世人错了。
当然正法是无缺的,所以永远只会是世人的错,庸人的错。
“迦尔纳,你好大的胆量。”
天誓沉沉地开口,“你是刹帝利,还是婆罗门?竟敢对俱卢王朝的君主口出恶言。”
君主不是不能被骂。
且不说仙人们踩头君王的吠陀时代。
就是眼下的正法时代,婆罗门也有资格当面斥责当权者。
但问题在于刹帝利掌握了财富和权力。
——你这是在侮辱我吗?!
婆罗门是本想这么说的,但刹帝利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了。
总之天誓必须搞清楚迦尔纳的种姓。
如果她是刹帝利,天誓现在就能以大刹帝利的身份执行正法。
但如果迦尔纳是婆罗门,天誓还真没理由对她动手。
“迦尔纳,告诉我,你的父母究竟是从事何种行业,你的姓氏又是何等种姓?”
天誓厉声高喝,伴随着他的声音,沉沉的重压落下。
校场里的空气似乎都变成了胶质,几近要让人窒息。
——威权道途。
迦尔纳辨认出了天誓所行走的道路。
如果说仙人们是背负着兽之天命的苦修者;那么半神英雄们,就是天生行走在升华之路上的升华者。
迦尔纳是有着太阳神性的半神;阿周那则是继承了因陀罗神性的半神。
天誓当然也是。
并且他比所有的半神都要强大,因为他本来就是吠陀诸神之一。
如果不是哈奴曼击碎了雪山净土的一角,将整个严密合缝的正法凿出裂痕,恐怕天誓至今仍是吠陀众神中的一员。
他被自己的誓言束缚不得解脱,更因此无法升华出属于自己的功业。
如果说迦尔纳和阿周那,他们还有向上攀登,升华的可能性,那么天誓就被钉死在了白昼巅峰不得寸进。
这不仅是因为他自身的誓言,还因为在婆罗多异闻带,威权道途得不到来自二月执政疤父的回应。
威权道途最看重尊卑上下,没有疤父的首肯,这条道途有至少一半的神妙无法被启用。
可即便如此,在婆罗多没有诞生真正意义上的黄昏前,他就是毋庸置疑的现世第一。
在威权道途的压制之下,迦尔纳只能说实话。
“我的‘父亲’……”
迦尔纳的脸上浮现出隐隐的挣扎,“曾经当过商贩,农民和车夫。”
“我……并不知道自己的姓氏,但‘父亲’带我游学的时候,说我应当姓【苏尔】”
轰隆隆。
天空之中隐隐传来闷雷声。
天誓的眉头瞬间拧紧。
迦尔纳说的第一句话基本上可以证明,她的父亲至多不过是个“吠舍”。
“苏尔”这个姓氏……莫说是吠舍了,就是绝大多数的刹帝利也不知道。
这是婆罗门世系之中最尊贵的姓氏,通常用于称呼……那些受太阳神苏利耶神性而降生的血裔们。
凡是冠以苏尔之姓的人,无一不是举世闻名的大英雄。
如果这个迦尔纳只是被她的车夫父亲收养,那一切便都变得合理了。
天誓盯着迦尔纳的眉眼,缓缓开口:“那么,你就完成这一场决斗吧。”
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太阳神的血裔。
看台之上的众贵胄们面面相觑——就这么结束了?
她刚才可是当众攻击俱卢王呀!
持国王本人更是捂着胸口,咬牙切齿。
可天誓已经发话,众人也只能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