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后者瞪大眼睛,看着阿周那和贡蒂:“你们当真要我同时嫁给五个人?!”
阿周那看着自己的新婚妻子,脸上浮现出讨好的笑容:“母亲,母亲她只是在开玩笑的……你说对吧,母亲!”
阿周那的声音近乎咆哮,而贡蒂只是脸色苍白地坐倒在地上。
“可是,这不是玩笑,这是誓言啊。”
贡蒂喃喃自语,“我不想死,我不想违背誓言……”
噗嗤。
门口冷眼旁观的赫柏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322章原来她只是对我保守。
咒法,禁制,誓约,诅咒……所有这些都被统辖在“言灵”的大类里。
它们之所以为世人所知,是因为它们呈现无常的面貌,用以推动命运的进程。
而在这其中,又以北欧和婆罗多为甚。
爱尔兰的光之子库丘林应誓而死,杀死恶龙法弗纳的大英雄西格鲁德受诅而死,由巨人抚养长大的勇者哈丁,在绝望之中应验预言而自戕……
至于婆罗多则更为甚之。
如果说北欧的“誓约”是无法逃脱的宿命,带着浓烈的悲剧色彩。
那么婆罗多这边的誓言,就显出几分滑稽的,自作自受的味道来。
信仰和人性一样经不起考验,更不要说从一开始,婆罗多的苦修就带着浓烈的功利味道。
——苦修是为了得到赐福,发下誓言是为了换取力量。
但在赫柏眼中,这些“誓言”并没有带给人多大的力量,反倒成为了勒毙他们自己的绞索。
更令人感到好笑的是,分明已经有许多活生生的例子摆在他们眼前,可这些婆罗多人就是不信邪,以为自己能够从中博取利益。
人均惊世智慧的婆罗多,简直就像是一个大型的“戒社”。
婆罗多人从不计较后果,他们只觉得自己赢麻了。
贡蒂就是这个样子。
她完全就没有想过,在此时的正法体系中,阿周那的妻子也被算作“所有物”。
不,兴许是知道的。赫柏想。
如果眼前的儿媳不是高贵的黑公主,而是随便哪个女人——贡蒂会在意么?
但对于此时的赫柏来说,却没有将揣测说出口的必要,光是看见脸色苍白的帕尔瓦蒂,握紧拳头愤怒不已的阿周那,以及苦苦哀求的贡蒂,就已经值回自己的票价了。
她从裙子下摸出一罐黄桃味的可乐。
被夹在母亲和新婚妻子间的阿周那,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已经快要跪倒地上的贡蒂嘴唇蠕动,表情尴尬而滑稽。
神色悲愤的帕尔瓦蒂欲言又止。
“看我干什么?”
赫柏喝了口黄桃可乐,“你们吵你们的。”
话音未落,赫柏皱起眉头。
这黄桃味的可乐是人喝的啊,这么难喝。
阿周那表情扭曲。
“你是谁?”
青年声音沙哑,“出去。”
“你确定?”
赫柏挑了挑眉,“好吧,那你可别后悔。”
赫柏朝门外走去,在经过帕尔瓦蒂的时候低声笑了笑。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第二次,什么第二次?
帕尔瓦蒂如遭雷击。
她内心深处的隐秘,就像是被人用手术刀精准地剖开,暴露在阳光下一样。
是啊,自她从祭祀的火堆中走出,这个世界已经变得极为陌生。没有多少熟悉的人,事,物,名为正法的规矩笼罩在万物头顶。
但帕尔瓦蒂还没有忘记那一场名为婚姻,实为血祭的仪式。
她骄傲地拒绝了迦摩蒂雅,以为自己能够在入侵者面前昂起头颅,以显示出生主之女的高贵气节……但当她被按住手脚抬起,被送进熊熊燃烧的火堆中时,帕尔瓦蒂知道自己错了。
这甚至都不是联姻,而是谋杀。
而这样的谋杀不仅发生在她身上,也发生在千万个婆罗多战士的身上。
那些骄傲的,光辉的,彰显平等和公义的脊梁骨,早就被生主和仙人们自己打断了!
这是第一次背叛。奎师那对她说,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将井然有序。她信了,但结果又是怎样?
贡蒂以命相逼,苦苦哀求,希望自己嫁给她的五个孩子以全誓言。
阿周那虽然表情挣扎,但自己和他之间又有什么感情基础可言?随着他的母亲大限将至,他一定会同意贡蒂的要求。
这就是第二次背叛了。
帕尔瓦蒂咬着自己的嘴唇,浓烈的血腥气味在口腔中溢开,她愣愣地看着阿周那。
“你真的要我嫁给你的兄弟们,一点也不在意?”
“抱歉……”
阿周那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我的母亲为我吃了很多苦,我不想让她因为这种原因背誓……”
帕尔瓦蒂的身体摇摇晃晃吔,她机械式地转过身,撞开门向外跑去。
阿周那追出来,看见门外的景象时,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
坚战,怖军,还有身残志坚的无种,偕天,都在门口等着。
赫柏站在门廊中间,手里还拿着那罐黄桃可乐。
阿周那几乎是咆哮着开口:“是你把我的兄弟们都叫来的?”
“哈哈。”
赫柏笑出了声,“你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阿周那,难道你就这样不信任自己的兄弟么?”
“阿周那,我理解你的心情。”
坚战沉声开口,“但是母亲遇到了这种事情,你不该瞒着我们……殿下,请您谅解,但我们不得不这么做。”
后半句是对帕尔瓦蒂说的。
黑公主绝望地看着阿周那,咬牙切齿地从喉咙中挤出声音来:“滚!”
阿周那惊愕地看着她:“你,你说什么?”
“我让你们给我滚出去。”
帕尔瓦蒂说道,“我才不是你们的战利品,我也不会嫁给你们任何一个人……”
“这不可能。”
坚战说道,“你和阿周那的婚约已经举世皆知,他注定要成为你的丈夫。他有权力分配国土,也有权力分配自己的所有物。”
“既然母亲的誓言如此,那就最好按照誓言来。”
坚战注视着阿周那。
多么冠冕堂皇的话语,多么正气凛然的身姿!
但他没在征求帕尔瓦蒂的意见。
至于他的兄弟们——更不必多说,他们只是大胆放肆地注视着帕尔瓦蒂那挺翘的胸与臀,极为露骨地打量着这个绝世的美人。
“嘿嘿,嘿嘿……”
已经没有智慧,全凭本能行动的高大巨人,从喉咙里面挤出低沉的哼笑声。
阿周那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一定十分阴沉。
没有人能够安然接受这一切。
他深呼吸几次,看了看自己的兄弟,又回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黑公主固然是绝美的,但与这片国土相比算不了什么。
阿周那伸手抓向黑公主的手腕——抓了个空。
后者冷冷地看着他,站在了赫柏的身边。
“你是我的妻子,正法早已承认!”
阿周那有些急躁,“你难道不知道违背誓言,会承受何等惨重的代价吗?”
“不,我不是。”
帕尔瓦蒂看着阿周那,“我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我不是俱卢王朝的人,我也不是吠陀文明的后代。”
伴随着她的话,天空中响起沉闷的雷鸣声。
“你,你在说什么……”
“还不明白吗?阿周那。”
帕尔瓦蒂说道,“正法不能约束我。”
“我是摩亨佐达罗的公主,我是生主达刹的女儿。”
在这个时候她终于昂起了头,就像当年一样骄傲。
她向着赫柏伸出手,眼里噙着希冀的泪水。
“毗耶娑,请您带我走吧。”
“看来迦摩总算没有再看错人。”
赫柏说道。
她哪里能看不出来。
——迦摩表面上虽然什么都不说,但内心仍然希冀“世尊”能够救一救她曾经的朋友。
当然,赫柏的标准向来只有一条,那就是“自助者天助之”。
如果帕尔瓦蒂就这样接受了属于她的命运,那么赫柏也只会冷眼旁观。
但无论如何,帕尔瓦蒂竟然能够认出自己的身份,从而迷途知返……不得不说,着实令人感到意外。
可反过来说,如果赫柏没有在吠陀时代,Ban掉厄里斯最大的倚仗,那就算帕尔瓦蒂诚心诚意送上门来,赫柏也未必就敢搭理她。
毕竟,谁知道那时的帕尔瓦蒂,究竟是她本人,亦或是厄里斯大群中的一员呢?
“迦摩……”
帕尔瓦蒂的眼眸有些失神。
“住手!”
阿周那和他的兄弟们咆哮着,他们将赫柏和帕尔瓦蒂团团围住,贡蒂在包围圈外,脸上泪痕未干。
他们注视着包围圈垓心中那个有些娇小的身影,如临大敌。
少女的脚掌踏在地面上,下巴微微抬起,深绿色的眼睛里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傲慢。
“你这个被人利用的可怜虫,想清楚——你究竟是想要一个妻子,还是一片国土,亦或真是担忧母亲的安危?”
阿周那本已经扣在弓弦上的手指再次松开,他急促地呼吸着。
他终于明白,一直以来那股熟悉的烦躁感究竟从何而来——那赫然是只有在迦尔纳身上才有的从容。
这份豁达从容,让人羡慕,也叫人嫉恨。阿周那常常在想: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