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凭什么，迦尔纳就能够从容地面对那些不公，凭什么，她就能那样自由地面对世俗的眼光，凭什么，就连正法也不能够成为约束她的枷锁？
“当然是担忧我的母亲！”
阿周那低吼。
“真的吗？”
赫柏讥嘲地笑了笑。
她当然不会告诉阿周那，雪山净土在积年累月的誓言，无度的苦修下，早已不复吠陀初年时的纯净澄澈，而是陷入了史无前例的冗余状态。
在这种情况下，贡蒂就算真的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有生之年也轮不到她来应誓。
更何况，帕尔瓦蒂还没有和阿周那跨过祭火。
他们只不过是在世俗尺度上成为了“夫妻”，但在雪山净土的尺度下，依然两不相干。
狂风吹破了华美的宫殿，那些大理石的柱廊一寸一寸地接连断裂，赫柏左手牵着帕尔瓦蒂，右手微微抬起。
“替我向奎师那问好，他苦心孤诣安排的棋子，现在是我的了。”
浓烈的雾气伴随着滔滔的水声而来，像是一道霹雳乍现，与婆罗多各处景色决然不同的山水缓缓浮现。
在那掩映的山水之中，镌刻着“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的石碑微微凸出。
阿周那咆哮着射出箭矢，然而他无往不利的神箭却落了空，那层层叠叠的湖泽，雾气和山水形成了天堑，那一箭甚至还未能够触及写着“灵台方寸山”的石碑，便向下落去，再不见任何踪影。
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赫柏的话却犹然在耳边回响。
“可怜虫，是我？被奎师那利用，也是我？”
他胡思乱想着，转过头去，“般遮罗国现在是我们的了。”
“可是母亲怎么办？”
“世上的苦修者何其多，他们岂会看不出母亲的身体状况？”
话音未落，阿周那又感到后悔。
原因很简单，如果他没有和德罗纳闹掰，这位大婆罗门绝对有能力也有意愿解决他们的问题。
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
“幸好一切都还不晚。”
灵台方寸山的幻境在帕尔瓦蒂眼前消散，她们正身处山外村中。
帕尔瓦蒂先是被这片世外桃源狠狠震惊了一下，随后在看见站在路口的迦摩时，目光变得迷离怔然。
后者的眼神相当复杂，尤其是看见赫柏正牵着帕尔瓦蒂的手时。
紧接着，迦摩就从赫柏手里，把帕尔瓦蒂拖走了。
赫柏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安芭——这个当初被天誓抢亲却又抛弃的女人，此刻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你能动员多少人？”
“优中择优的八百人。”
安芭回答，“只要不是碰到半神英雄，哪怕是面对俱卢王朝的战士，他们也不会败北，可惜人数还是太少。如果能翻个倍的话……”
“够用了。”
赫柏说道。
胜利的关键在于正确的应对。
迦尔纳能够胜过阿周那，安芭则依着命定的预言，要将天誓杀死。
哪怕只是八百人，也足以威震整个俱卢王朝。
傍晚时分到来了，壮烈的残阳悬在青山碧水之间，整片天空被涂成金紫色的模样。
安芭站在通往村外的大路上，抱着土琵琶的那罗陀仙人亦在她身侧。
片刻后，一杆红底白纹的旗帜高高竖起。
“乡亲们，我们走！”
安芭举起手臂。
八百个沉默的婆罗多战士举起武器，敲打在盾牌上，他们披坚执锐，目光炯炯。
自从摩亨佐达罗覆灭后的两千年里，再也没有这样的精气神，出现在婆罗多的土地上过。
远处，迦摩和帕尔瓦蒂并肩而立，后者想要伸手去拉前者的手指，却总是被迦摩拍开。
帕尔瓦蒂锲而不舍，迦摩不堪其扰。
小路上，赫柏拿着薄荷味的可乐走了过来。
迦摩如逢大赦，小跑过去拉着赫柏的手臂:“世尊世尊，我们接下来去哪？”
帕尔瓦蒂看着迦摩的动作，眼睛瞪得老大。
原来她只是对我保守……
第323章帝释天。
“我不能接受。”
难敌在自己的寝宫里大喊大叫。
什么叫阿周那兄弟不仅没死，还在远方迎娶了绝世美女，成为了新诸侯？
自己开没开挂，心里清楚！
并不知道般度五子受到了多大拷打的难敌，感到十分愤慨，他找卂到沙恭尼控诉:“舅舅，我看你的计策好像没有什么用啊。这紫胶宫花了我们这么多的人力物力，结果到头来连个小瘪三也没杀掉。”
“但凡把贡蒂给弄死了呢？”
难敌喋喋不休，沙恭尼脸色阴沉。
不同于圣质如初的外甥，沙恭尼就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压力。
脱离了雅度族的奎师那，彻底变成了天上的飞鸟，自己的所有谋算在他眼中，都像是掌上的指纹那样清晰可见。
像这样的可怕存在，要怎么做才能将大局逆转？
“舅舅，舅舅？”
难敌把手在沙恭尼面前晃了晃:“你在想啥呢？”
“我在想般度五子什么时候杀回象城，取你的狗头！”
沙恭尼抬脚踢了一下自己的外甥，“你那边的情报怎么说？”
“般度五子继承了般遮罗国，刀耕火种，修建新城。”
难敌垂头丧气地说道，“很多象城居民，已经往那边迁徙了。”
难敌说完，脸色灰败地看着沙恭尼:“我就不明白了，这群人到底是怎么才当上诸侯的，为什么他们的运气如此好，难道天神后裔就这么无所不能……”
“住口！”
沙恭尼突然大喝，他盯着外甥的眼睛，“把你刚才说过的话重新讲一遍！”
“难道天神后裔……”
“上一句！”
沙恭尼声音急迫。
“运气如此好……”
“再上一句！”
“这群人到底是怎么才当上诸侯的？”
“对了，对了！”
沙恭尼哈哈大笑，脸上郁色一扫而空，“唯有婆罗门，才能接受刹帝利的供奉，成为国家的新主人。般度五子论种姓只是刹帝利。
没有经过俱卢王的敕封，他们怎能自立为王？怎能受国为君！”
“那舅舅，他们既然是违法的，我们何不将他们的国家夺取过来。”
难敌笑道。
“我正打算这么做。”
沙恭尼说道，“杜鹃等待燕子在巢中产卵，随后便将其巢穴侵占；般度五子现在只不过是在为我们耕作而已，等到他们将大城建成，我们就将国家从他们手中夺来！”
沙恭尼越说越兴奋，他飞快地跑出去，策划起针对般度五子的计策来。
难敌重新躺卧在柔软的躺椅上，眉飞色舞。
很显然他又开始幻想了，幻想自己在舅舅的帮助下，将般度五子彻底击败，然后成为俱卢王朝的新王。
到时候自己的王后要选谁呢？对了，那个白头发的迦尔纳就很不错嘛。
正在幻想着美好未来的难敌突然感到四周光线昏暗，他疑惑地睁开眼睛，发现垂落的窗帘外，洒下一片昏黄色的光，房间内充溢着一股让人宁静的沉寂氛围。
有人坐在自己的面前。
这是一个头戴金冠，鬓发斜插孔雀翎，面带仿佛谋定一切微笑的神俊男子。
难敌觉得自己此时应该叫人给他赶出去，或者大声斥责他……但是没有，光是看到这个人，难敌就感到自己的思维正在逐渐变得沉静，仿佛被无穷的大海包容。
“你有什么事要找我？”
难敌问。
“是这样的，我想和你谈一笔交易。”
奎师那说道。
“我？”
难敌哈哈一笑，“本老爷作为俱卢王朝的王储，确实是富有四海！不知道你能拿出什么东西，能入本老爷的法眼！”
“般度五子的王国，如何？”
难敌瞪大眼睛:“你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坚战好赌，怖军愚蠢，阿周那偏执。他们之所以强大，是因为彼此之间能够互补，从而掩盖自己的不足。”
奎师那淡淡地说道，“但如果你们能够设置一场赌局，从他们各人的弱点下手单独击破，般度五子便算不上强大——”
“喔喔喔！”
难敌大叫起来，“你果然聪明非凡！说吧，你想要本老爷给你什么赏赐！”
“我是一位梵仙。”
奎师那平静地说道，“是信仰大天的僧侣。”
难敌脸色出现奇怪的表情:“但是你的打扮似乎……”
大天湿婆的信众都是离群索居的苦修者，不修边幅是常态。
哪有像奎师那这种盛装打扮的。
如果他能是大天信众，我当场就把这个桌子吃掉。难敌心想。
“对我们而言，衣着外观并不重要。”
奎师那说道，“你只要知道，哪怕是在仙人群体中，也存在着信仰的冲突。”
如果你跟难敌谈论吠陀经典，他一定会听得昏昏欲睡。可如果你跟他讲权势，阴谋和冲突，这人顿时就精神百倍。
“原来是这样，我完全明白了。”
难敌摸着下巴，“所以你其实是伪装成大梵信徒，然后试图传播大天信仰，对吧？一定是这样的吧！”
奎师那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所以尘世的富贵权势对我全然无用，只要你同意让大天信仰在俱卢王朝公开传播，就是对我最好的报酬！”
“这有何难？”
难敌大手一挥:“不过我还是不太明白，大天本来就是婆罗多的至尊神。虽然俱卢王朝的正统信仰是吠陀诸神，但并没有禁止大天信仰的传播呀，你又为何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