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而看样子,似乎是赫柏更胜一筹。
奎师那指了指头顶悬而不发的方寸山界碑:“为什么不砸下来?”
见到赫柏没有回答,奎师那有些失望地笑了笑。
在上个时代,赫柏毕其功于一役,将整座方寸山砸了下来。
不得不说,这确实极有创意,并且与赫柏平时的风格截然不同,着实是让厄里斯吃了个大亏。
所以在这个时代,他特意准备了一招后手,就是为了应对赫柏的这一手。
但很可惜,这一招还未出便被赫柏识破。
预判,还是预判。
奎师那扯了扯嘴角。
“这样下去,哪怕直到世界的尽头,我们也未必能分出胜负。”
奎师那含笑着伸出双臂,“所以……看吧,毗耶娑。”
【礼赞奎师那,无上瑜伽士】
【及诸天宇宙,随声歌胜利】
空灵的颂歌声突然在俱卢之野上飘荡,奎师那的身躯暗淡下去,就像是一片人形的宇宙倒影。
而在这片暗淡的宇宙星空中,有一颗蓝色的星辰闪烁明亮。
‘那是地球?’
在这个念头从迦尔纳思维中闪过的瞬间,星辰瞬息间膨胀,爆炸。
这爆炸的轮廓有如一朵莲花,而在莲花之中,端坐奎师那相貌的四首老人。
而下一瞬间,这四首老人从掌心倾落清水,向着头顶一抛而去。
这清水落在一位浑身缠绕着青色火焰的苦修士眉心中,将他眉心中的第三眼刺激得睁开。
那弃绝尘世的苦修者,相貌竟然也是奎师那!
这四首老人和苦修者的身形瞬息间变得微如尘芥,如同恒河沙数的星辰运行在既定的轨道上。
“阿周那,我之前已经告诉了你,有关于你未来的命运。”
奎师那的声音神圣而又平静,在战场上悠然响起,“告诉我,婆罗多子孙阿周那呀,你是否愿意接受这既定的天命,愿意默默无名地死去?”
“我不愿意!”
阿周那回答,“我要活,而谁不让我活,我就不让谁活!”
轻轻的笑声响起,似是对阿周那的回答感到十分满意。
“时时正法其凌替兮,非法孔庞婆罗多;斯时吾自我来降。翌卫善人兮,歼彼顽凶;为建树大法兮,世世余降!”
——一旦正法衰落,外法滋生蔓延,婆罗多子孙啊,祂就创造自己。为了保护善人,为了铲除恶人,为了维护正法,祂一次次降生。
奎师那悠然地现身,那容纳着粉碎星辰,四首老人,生第三眼的苦修士的时轮,正在他掌心隆隆旋转。
——妙见神轮。
整片俱卢之野都在无声地拧转。
奎师那凝视着赫柏,悬停在他指掌上的妙见神轮飞出,直取赫柏项上人头。
然而少女同样回以平静的注视。
她脑后冉冉升起一轮庞大的圆光,这轮圆光并非日月,却带着某种更加叫人熟悉的气息……就像是承载着无数生命的平面大地。
迦尔纳有些疑惑,她还记得赫柏对自己说过,她们脚下生活的是一颗星球。
怎么可能会有既是平面,又是星球的大地?
然而奎师那却脸色骤变:“地平论?”
她想用地平论来证明黄金真理,从而让四月执政渔夫王得以摆脱影响,就此重生?
这可能吗?当然可能!
渔夫王,疤父和天燧都是象征着阳性的执政,但祂们之间亦有不同。
如果说疤父象征着最稳定的中古时代,天燧便是走在时代最前的引发改变者,而渔夫王则是象征最原始,最古老的自然……而恰好,地平论,就是人们对大地最古老的认知。
更不要说,奎师那还隐隐记得,震旦应对自然灾害的“救世计划”,便是将重新划定天地四时,将整个受到震旦文化圈辐射的远东,重新定义为天圆地方的封闭世界。
“不完全是。”
伴随着赫柏的声音,那轮一直以来被柔和光晕笼罩的圆光,终于现出真容。
那是一片圆形的,平面的大地,昭示着婆娑宇宙中被称作“南阎浮提”的地球。
在佛经中它还有一个别名——须弥座。
而后者,则是渔夫王的别名。
在这片平面的世界上,有无数微缩的山河,更有数之不尽的城市,但最重要的是,有人。
从三千年前起,那些死者便被赫柏收纳在这片平面的大地上,直到今天。
妙见神轮与南阎浮提对撞。
后者毫无阻碍地将妙见神轮摧折。
这实在再理所当然不过,奎师那还未证明黄金真理,妙见神轮也不过徒具其型。
而赫柏的南阎浮提……其蓝图无疑来自震旦。
这份蓝图,定然是由那位大宗师亲手交给她。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大宗师的身份就是个秘密,哪怕是与他交手过的妖妃摩根,也始终以为他的功业与“武”相关……可奎师那是知道的,事情并非如此。
奎师那知道,那位大宗师是受命降居。
从荒原来到了尘世。
从龙变成了人。
世上最后一条龙,是东国的高千穗山活化而成。
但以体量而论,高千穗山脉在世界各国中并算不上巨大。
赫柏曾经遐想过,倘若震旦的山河活化为龙,那会是何等壮丽的景象。
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见过了。
那就是大宗师。
他曾是龙。
对于这条龙的记述,曾经诉诸笔端,落于书册。
——西北之外,赤水之北有中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烛龙。
在震旦西部的三大山脉之中,昆仑山位于最北,喜马拉雅山脉位于最南。
而位于中部的山脉,名为天山。
他是天山山脉。
而在震旦流传着一个传说——是燧人氏从衔烛之龙那里,夺来了火焰。
神话往往隐晦地诠释了历史。
燧人氏,就是燧皇大道君,就是九月执政天燧在震旦的正体。
这则神话对于历史的记录,实际上恰恰相反。
不是燧人氏从烛龙那里取来了火。
而是天燧赐予烛龙火焰。
至少在那个时代,烛龙曾是侍奉天燧的具名侍从。
而震旦手中那份能够重新定义天地的蓝图,毋庸置疑,出自天燧之手。
现在,大宗师将这份蓝图交到了赫柏的手里?!
这样的国之重器,他怎么敢给,她凭什么敢要?!
奎师那的内心第一次因不平衡而扭曲。
下一瞬间,两人同时消失在战场上。
……
再下一瞬间,他们同时出现在雪山净土的边缘。
对于赫柏来说,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造谒雪山净土。
再回过头看去时,皑皑白雪已经沉寂地落下。
这里就是雪山净土,婆罗多有人将其称为吉罗娑,意为大天居住的雪山。仙人们则称它是香格里拉,意为无上净土。而吠陀时代的萨卡兹们,则称它为迦师坻耶——卡兹戴尔的转写。
雪山净土,香格里拉迦师坻耶。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里并不是婆罗多的国土,而是位于荒原。
不远处,奎师那的身影随之出现,他皱着眉头在雪中跋涉,一脚轻一脚重,显得很是困难。
赫柏突然意识到,雪山净土是仙人们和苦修者不断维护的服务器。
在这种情况下,不同的认知会导致雪山净土呈现的面貌不同——好比切换不同皮肤。
自己因为先入为主,所以雪山会呈现出这幅样子。
那么在奎师那眼中,雪山会是什么模样?
兴许是化粪池吧。
在赫柏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她脚下的白雪也隐隐开始荡漾,逐渐有泛黄的迹象开始出现。
“屎?!”
一直以来保持着平静的赫柏脸色大变。
第329章可以和解吗。
震旦闽省,湄洲天后祖庙。
“震旦这边盛行的信仰有哪几位?”
莫斯提马一边将线香往铜质的大香炉里放,一边问陪同的官员。
已经得到编制转正的乌有笑了笑:“震旦这边……怎么说呢,在两次世界大战之后,已经废黜了帝//制时代的官方信仰。但民间仍然习惯用‘老天爷’,称呼那位曾经统治震旦三界四洲的君父。”
菲亚梅塔和蕾缪安对视一眼。
哪怕早就已经做过功课,但她们还是有些不理解。
二月执政疤父很少长时间垂青某个国家,而一旦得其眷顾,国家和文明便能趋于永固。
在北欧,萨满们称其为奥丁,因为祂的智慧能够在海上指引方向;在罗马,皇帝们尊奉祂为朱庇特,帝国正因其荫庇才得以长久延续;在高加索,斯拉夫人称其为斯威托威特,因为祂的坚忍,斯拉夫人才得以在苦寒中繁衍存续。
这些国家和文明,因疤父的荫庇而兴盛,又因祂的厌弃而废退。
而在这种情况下由疤父亲自治理的震旦,会在欧洲人眼中成为理想国,就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了。
帝俊,君父,这就是二月执政在震旦的别名。
在震旦的青史中,对于君父的崇拜可以上溯到五千年前。
对于西欧列国而言,罗马只是史书中的记载;可对于远东列国来说,震旦却一直高悬在它们的近侧。
正是因此,当震旦选择罢免天子,废黜君父信仰的时候,几乎引起了全世界的震动。
同属于震旦文化圈的其他国家更是如丧考妣——没必要,哥,真没必要啊!
你不想要这个爹,就给咱们弟妹几个哈,分家不带这么绝的。
什么,你问为什么藩属国不管震旦叫爹?
这也是震旦自己要求的——不然和之前有什么区别?
面对蕾缪安和菲亚梅塔的问题,乌有只是耸了耸肩:“很多外国人都会这么问,可对于震旦而言,这五千年又何尝不是战争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