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柏小姐正在杀出异闻带! 第282章

作者:青散人

  奎师那的声音突然变得高亢。

  无论是阿周那,还是天誓,他们都是正法体系下的英雄。

  但此英雄非彼英雄。

  婆罗多没有让英雄诞生的土壤。

  整个次大陆,都被拘束在了正法的轮回中,苦苦不得解脱。

  奎师那看着赫柏,看着她指尖裂纹越来越多的棋子。

  ……

  妙见神轮终究飞回黑天的指尖。

  六代魔王的恢弘历史对于常人而言,算得上漫长;可对于持有时轮正体的黑天而言,不算什么。

  奎师那之所以能用“黑天”操纵阿周那的身躯,说穿了还是和赫柏有关。

  他最开始用黑天这个名字活动,是打算用其勾连【岛生黑仙人】的尊名。

  混淆之后,从而鸠占鹊巢。

  但是这一计划却被赫柏横插一手,从而打乱。

  行吧,没法提前降生,那我在雅度族这边发育总行吧?很可惜在赫柏的指引下,沙恭尼在雅度族反复剿匪,搞得奎师那是一点信徒也没有。

  原本史诗中赫赫有名的“黑天”,根本没有发育起来的机会,只能在少数几个人口中流传。

  但阿周那不一样。

  说到底,他的内心存在着嫉妒,恨意和不甘心。

  

  所有人都会有类似的情绪,这很正常,更何况半神英雄和升华者的欲望更是尤为炽盛。

  但是阿周那内心,却一直存在着类似的情绪,他越是在表面压抑,内心就越是翻涌不休。

  外表光明,内里黑暗。

  而在那团纯粹的黑暗中,“黑天”便诞生了。

  喀拉,喀拉。

  妙见神轮无声地在指尖旋转,黑天抓住迦尔纳的手臂,将它轻易折断。

  此刻他身上的伤痕已经全然痊愈。

  黑天的声音隆隆作响,他怒视着迦尔纳:“痴儿!痴儿!你如何才能明白,这婆罗多本就不存在英雄!这个国家,这个文明根本没有能够让英雄生存的土壤!”

  “婆罗门苦修经年,掌握无上智慧以造恶业;刹帝利就是锻炼武技,迷信赌博之中培养的本能,然后以强大的武力依凭着本能和愤怒造恶业;贱民们就是盲昧愚蠢,莫名其妙,无非是被人煽动,亦或是自己突然灵光一现发了蠢造下无边恶业;哪怕是天上的吠陀诸神,也在无常的命运之中流转颠簸。他们觉醒了人性,在不知不觉间造就了恶业!

  时时铁链穿心,犹如地狱火宅之中如何不苦?

  实时俯察天地,众生皆为业奴叫人如何不怒?

  一朝灌顶顿悟,犹如麻绳牵象使人如何不笑?”

  迦尔纳视线中的一切都在变得模糊,然而黑天的声音却像是海潮一样灌入她的脑海中。

  那些话语深深地刺入她的内心,似乎要将所有的情感,所有的记忆全都钝化,覆盖上一层黯淡的膜。

  “皈依!皈依!”

  “堪破!堪破!”

  黑天的声音变得单调而宏大,就像是钟声。

  迦尔纳的记忆在其中飞速流转,她看见了自己在鹈鹕镇中的生活,看见了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岁月,看见了自己在德罗纳上师麾下学习吠陀经咒,看见了自己在校场上受辱……那些熟悉或者不熟悉的画面一一在她眼前呈现,最终只剩下了四个字。

  “皈依,堪破。”

  但是为何,自己已经空空荡荡的胸膛中,仍然像是燃烧着什么?

  这火焰又来自于何方?

  迦尔纳茫然地睁着眼睛,她看见面目残损的悉多和远逐者,正在对自己大声嘶吼着什么,然而即便是他们也不过是自己心中的幻想而已,因为他们早已经在对抗妙见神轮的过程中燃尽。

  这火焰灼热滚烫,像是伤兽一般咆哮着。

  迦尔纳睁着眼,这火焰时而如狼,时而如狮。

  她看着这团火焰,四周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可她却感到身体温暖,就有什么东西要从体内跳出来。

  有什么东西被我忘记了吗?那火焰瑟瑟地黯下去,像是缺少某种必不可少的燃料。

  似乎是这火焰也在抗拒着自己的燃烧。

  迦尔纳似乎听见这火焰在说,它已经因愤怒和苦痛燃烧了万年,所以这苦痛也贯穿了八千年的历史。

  但在此刻,那用于供养火焰的“燃料”已经老旧。

  这苦痛就连火焰本身也感到疲倦。

  迦尔纳就站在黑夜里,凝视着这团不断萎靡的火光,像是时间都停止了一般。

  她的眼前重新浮现出那如同河水般流淌的记忆,这一次,对着火焰,她想起了那些被黑天刻意不提起的事。

  迦尔纳看见了,她看见被逼着承受私刑的贱民们,看见他们的指甲被拔去,看见他们被迫吃下贵胄们的秽物;

  她看见被侵占土地的农民求天无路,告地无门,那嚎哭声飘荡在田野的上空,于是来年的作物都极为苦涩;

  她看见依托着矿山而兴建的巢都里,贱民们像是蚂蚁一样攀附在上面,麻叶的烟气在那些呆板黢黑枯瘦的面容上盘旋着,五官也看不真切;

  她看见吃人,奸人,玩弄人;她看见人骨,人肉如器物般被交易;她看见世人的身上有着三道锁链……

  这些画面刺激着迦尔纳,迫她张开口。

  那火焰于是烧得炽烈明旺。

  “至此以后,你要为微末者而愤怒,要为无辜者而痛苦。有一分热,发一分光,亦不必等候炬火。”

  那火焰明亮地跃升着,迦尔纳头一次看清了周围的世界。

  她看见自己正站在火焰前,而脚下是漆黑的淤泥,还有盘根错节的树木根系。

  无数宛如猿猴一样的人,正跪在泥土里用手寻找食物。

  这火焰中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他并不算很高大,但头发漆黑,眼瞳明亮。

  那身影正在往前走去。

  “可此后这世上倘若没有火,那我便作唯一的光。”

  那道身影变得重重叠叠,千千万万,再也没有边际。

  迦尔纳用残损的手掌擦着自己的泪水,她走入了火焰里,和那些穿着灰色衣服的人同行。

  然后,她身上也燃起了火焰,她的皮肤不再白皙刺眼,反倒显得有些灰黄。

  但她的腰挺得很直。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跪在淤泥中的猿猴,也逐一站了起来。

  一个人用手指着明亮跳跃的火焰,从胸腹中吐出含混的话。

  他说:“火。”

  ……

  迦尔纳睁开眼睛。

  她看着正在慷慨陈词的黑天。

  察觉到异样的黑天不再开口,而是注视着躺在地上的迦尔纳。

  此时,黑天的头发反而变得纯白无暇;而迦尔纳的头发则如同火焰般变成红色。

  迦尔纳从地上站起来,历代魔王的武器无声地悬浮起来,追随在她的身后。

  破碎的黑色冠冕再一次从她的头顶浮现,黑天面露讥嘲,刚想要开口,却看见炽烈的火光骤然从黑冠上升起,将其烧作一团如同太阳般的火球。

  这火球就悬浮在阿周那的头顶,将她整个身躯笼罩得仿佛在火光中。

  “英雄道途。”

  黑天说道,“但还是那句话,婆罗多没有供英雄生存的土壤,单凭一个,两个英雄是不足以产生改变的。”

  迦尔纳却笑了:“一个英雄倒下,还有千千万万个人会站起来。”

  “可他们不是英雄!在这婆罗多,王侯将相确有其种!”

  黑天的表情扭曲挣扎,此刻他更像是阿周那,而非天上淡然落子的奎师那。

  他挥手,将妙见神轮向某处掷去,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试着让他们反抗我啊,迦尔纳!我随手就可以杀掉千人万人,你们要如何才能将我阻挡?凭你吗?那和仰仗贵胄,依附高位者又有什么区别?!”

  黑天阴沉着脸。

  “不知道。”

  迦尔纳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即便在此时此刻,黑天的脸上亦浮现出堪称“滑稽”的表情。

  无论是功业还是黄金真理,其中都蕴藏着对世界的思考,对自我的解读,对历史的思辨。

  结果现在迦尔纳说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妈的,有点搞笑了。

  然而当黑天那双扭曲的眼睛,与迦尔纳对视时,后者的声音却在他耳边响起。

  “因为我想要,所以就去做了。”

  黑天脸上的表情尤为扭曲,然而他却点了点头。

  这很合理。

  因为我想活着,所以我要去活着;因为我想杀人,所以我要去把敌人宰了……所谓的黄金真理,归根结底还是想要改变这个世界,无论是让它变得更好,或是更差。

  因为“我想”,就是升华者之所以踏上道途的原动力。

  【第三印记施舍之终】

  在施舍的尽头,迦尔纳看见了那些受过她恩惠的人们站起身来,他们也像是她那样,走上了帮助和被帮助的道路。

  他们彼此之间互帮互助,互称同志。

  这一印记几乎没有任何攻防能力,但它却是一份蓝图。

  一份描绘了未来某种可能的蓝图。

  英雄道途的第三要素完成了。

  ……

  奎师那的眼瞳被那火光照亮。

  他看着火焰缠绕在赫柏指尖的棋子上,看着越来越多的棋子开始缠上那火焰,突然笑了。

  “厉害,厉害。”

  奎师那拍手,真情实意地赞叹,“是因为这个异闻带的胜局早已奠定,你才用如此过激的方式,试图将我的棋子全都一扫而空。”

  “毕竟,就算我们两个拼到双手空空,我也确实是被自毁的残狼撕成了两半。”

  奎师那背负双手,面带笑意。

  然而赫柏却感到一阵恶寒。

  “你已经输了。”

  她平静地说道。

  “我确实已经在婆罗多输了。”

  奎师那笑叹,“可是谁跟你说,我只会在婆罗多和你对局?”

  “震旦?”

  赫柏声音有些艰涩。

  “是啊,震旦。”

  奎师那笑着说道,“【黄金真理金刚乘】——我将作雪域至大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