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醒天绝
‘肉’这个字眼，对于这些在意识残影中仍深刻铭记着饥饿滋味的亡魂来说，无异于最强烈的刺激。
许多萨卡兹下意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胃部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痉挛和轰鸣，那是被遗忘已久的生理需求在疯狂尖叫，发出饥渴难耐的信号。
死寂之后是低沉的嗡鸣，萨卡兹们互相看了看，谁都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相信陈修。
千年来的苦难让他们本能地怀疑一切许诺，更何况他又想让自己等人干什么？
一位身着厚重铠甲炎魔从人群中缓步走出，成为所有萨卡兹代表。
“我是熔戈者，出身于谴罚氏族，年轻独眼巨人，你要如何兑现自己的承诺。”
陈修并未言语，只是缓缓抬起右手，磅礴算力自他体内奔涌而出，无形数据洪流在荒芜平原上具现，扭曲了荒域。
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油脂香气，烤得金黄滴油巨大腿肉，堆积如山的熏制肋排和沸腾铁锅中翻滚着大块带骨肉，眨眼间就凝实在了众人眼前。
数万萨卡兹亡魂剧烈地波动起来，低沉的嘶吼着，贪婪的喘息汇成一片混乱浪潮。
铭刻在灵魂深处饥饿感被这突如其来盛宴彻底点燃，几近疯狂的渴望压倒了最后的理智和秩序。
就在这时，一道猩红的影子以远超所有人的速度，撕裂了前方的虚影，猛地扑向离他最近，最大的一块淌着血水兽腿肉。
血魔眼中闪烁着对鲜血与肉食的原始渴望，全然不顾周遭，利爪死死地扣住生冷肉块，张开獠牙密布的大嘴就要撕咬下去，填饱自己饥饿的肚子。
其他萨卡兹见状也朝前面蜂拥挤来，彼此拥挤推搡着，生怕自己抢不到一口肉吃。
却见，一道青金色剑光陡然闪过，宛若天罚般将抢夺肉食的血魔一剑枭首，顺便在地上斩出了一道深邃的鸿沟。
“滚回去！”
笞心怒声咆哮道：“我看谁敢乱来！”
金色的佛光如涟漪般荡开，青色怒焰席卷而起，如铁幕般压住了所有萨卡兹亡魂。
更让他们感到惊疑的是，眼前这位跑出来镇场子存在竟然是一位死魂灵！
刹那间，所有的喧嚣与混乱都陷入了凝固，平原再度陷入了死寂。
面对笞心逼视，萨卡兹们默默后退，熔戈者再度上前。
笞心盯着炎魔看了两眼，对这个家伙有点印象。
“是你啊……”
笞心沉声感慨道：“我记得你，你曾是谴罚氏族中最年轻的将领，面对围攻，在君王遗骨前戍守三天三夜。”
“长者。”
熔戈者捶胸躬身：“请问，我们如何才能吃到肉？”
“别问我，又不是我有事要让你们做。”
笞心悬浮在空中：“去找那个独眼小子问。”
迎着熔戈者看来的目光，陈修笑着说道：“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我想让你们按照我分配，帮我完成这座城市的建设。”
他再度抬手，在堆积起来的肉山旁边具现出一大堆建材。
“工作期间管饱，但我会验收成果，只有活干得好的人才能吃肉，其他人吃黑面包。”
听了陈修的话以后，萨卡兹亡魂们面面相觑，都搞不懂他这是在干什么，但既然有肉吃的话，那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熔戈者做为代表应道：“不劳者不得食，我们愿意答应。”
陈修点了点头，下令道：“所有人先各自按种族站好队，最快站好现在就给肉吃！”
此话一出，死寂平原顿时又变得热闹了起来，数万名萨卡兹陷入了难以言说混乱，像是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
熔戈者举起了长剑，呼喝道：“炎魔们，向我靠拢！”
相较于其他种族，谴罚氏族确实纪律严明的多，炎魔们自出生后就被当成战士训练。
然而，一位聪明女妖却突然飞到了空中，尖啸着向她的姐妹们发起了召唤，顿时就有无数道身影从混乱的人群中脱离而出。
其他种族见此，也立马有人站出来发起召集，却是山头林立。
很快，女妖们就抢先一步完成集结，领头的大女妖飞到陈修身前落下，期待地看着他。
“去吧，你们每人可以拿十块肉。”
陈修果断兑现承诺，又看向熔戈者：“你们稍微慢了一点，每人可以拿八块肉。”
大女妖躬身致谢，扭头挥舞着手臂招呼起了姐妹们。
炎魔们本来还心有不甘，但在听到自己也有份后，内心的负面情绪消散一空。
在两者之后，石翼魔们是第三个站好队，他们在建造堡垒时经常需要协作，所以也很快就完成了队伍的集结。
对于这些技术人才，陈修可是相当重视。
他打算让土石之子们充当骨干人员，协调和教导他人如何干活。
在土石之子们每人拿走了六块肉后，集结好的三队人边啃着肉，边看剩下人笑话。
就连戈渎也忍不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着几个谁也不服谁氏族头领拉开架势互殴，试图将对方队伍吞并。
他看了看自己初具规模的城市，想不通陈修在干什么。
对方既然能挥手具现出大量的食物和建材，那么肯定也能直接凭空创造出各种建筑。
真要这么做的话，那自己建造速度应该比不过对方，但他却放弃了最简单容易的办法，反而去尝试调动那些萨卡兹亡魂。
若只是找其中的石翼魔帮忙也就算，其他人懂什么叫打灰吗？
戈渎摇了摇头，再次专心致志地操纵起了土石，他要精益求精，打造出一座美轮美奂的城市。
另一边，所有萨卡兹才刚站好队。
陈修给后面才完成集结的种族每人发了一块肉，也算是个安慰。
几万人虽然不算特别多，但协调管理起来也不容易，而且陈修并没有工程建造的实际经验。
不过，这种事只要扔给拉特兰主机就好了。
“主机，麻烦你根据每个种族能力和特点，为他们协调和分配合适工作。”
【最新任务已创建！正在设计建筑方案和收集相关数据，请稍后……】
荒芜平原上，灰高耸城墙缓缓完成合并，拱门雕出棱角分明几何刻痕，塔楼顶端浮起尖锐穹顶，空旷无人的城市泛着冷硬灰白光泽，庄严大气。
戈渎一丝不苟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不断进行着微调。
另一边，陈修工地上才刚拉起建造的序幕。
拉特兰主机庞然算力无声无息地笼罩了整个区域，将指令精准地投射在了每一个萨卡兹亡魂意识中。
陈修无需发声，一个庞大而高效指挥网络已然成型。
土石之子们如戈渎般发动巫术，他们携手共进，令大地发出沉闷的嗡鸣，如温顺的巨兽般听从指挥。
坚硬的岩层活了过来，未经打磨的岩石基座和城墙轮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沉重石料被无形的力量托举，发出轰隆隆的碰撞声。
紧接着，女妖们如幽灵般飞向初具雏形的基座，她们纤细的身影在粗糙的岩石间穿梭，口中吟唱着古老歌谣，苍白的手指在空中舞动，流畅地书写着旁人看不懂神秘咒文。
炎魔则汇聚到土石之子堆砌出熔炉区，他们身上燃烧着焚尽一切烈焰，将挖掘出矿石投入熔炉，令它们迅速融化成灼热的金属熔流，再将其塑造成各种形状。
温迪戈们挥舞着巨锤钉下牢固桩子，食腐者们凭借巨力搬运着沉重建材，血魔们更擅长精细的活计，巫妖则在为城墙刻印附魔，歌利亚担当着底层劳力。
尘土飞扬，岩石碰撞，咒文低鸣，火焰咆哮，金属铿锵，亡魂嘶吼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充斥着死亡气息却又生机勃勃建设狂想曲。
混乱中蕴藏着早已被协调好的秩序，拉特兰主机甚至直接将下达的任务量化成了进度条，无情地鞭策着萨卡兹们。
这样的情形，哪怕是原初萨科塔们也没经历过。
陈修甚至有意让各个种族间开始互相配合与协作，慢慢将氏族打散融合在了一起。
九色鹿站在陈修身旁，对这一幕并没有太深的感触，她在游历期间见多了集体大型劳作的场面，甚至感觉这样的场景很正常。
笞心却不同，她曾亲身经历过那个古老而野蛮的时代。
若不是为了应对神民和先民威胁，很多氏族之间根本就不可能妥协共处。
即便到了现在，王庭间内斗依然十分激烈，奎隆之后魔王再也没能进一步集权，对萨卡兹完成彻底整合。
戈渎已经完成了自己建造，坐下来等待对手。
他以建筑大师的挑剔眼光审视着陈修成果，只一眼就从中挑出了很多问题。
这样的城市就算建好了也没什么用，根本挡不住神民霸主进攻，居住起来也并不舒适，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和精力。
不过，戈渎并没有打断陈修指出问题，他选择尊重对手。
陈修并没有打算让萨卡兹们一次性把活都干完，不把时间拉长也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
在拉特兰主机统筹和土石之子们指导下，所有萨卡兹都按时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质量虽然良莠不齐，但都达到了合格线。
陈修像承诺好的那样敞开了供应肉食，让所有人都吃顿饱饭。
即便先前已经沾了荤腥，但萨卡兹们依然吃得狼吞虎咽，他们生前都没能如此敞开了吃肉。
低声的抽泣宛若投入死水中的石子，不知从哪里蔓延开来，浑浊的泪水顺着萨卡兹们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滴在大地上。
他们没有嚎哭，只是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呜咽，积压了千年委屈与酸楚终于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出口，得到了真正的宣泄和抚慰。
越来越多萨卡兹停下咀嚼，低头看着手中的肉块，看着自己沾满泥土手指。
此起彼伏啜泣连成一片，哪怕是以铁血著称炎魔和温迪戈也忍不住落泪，感受着此刻难得的安宁和满足。
他们哭得，哪里是手中的肉？
是千年颠沛流离中所有被践踏尊严。
是无数次浴血奋战后依旧看不到光明的绝望。
是同胞惨死在眼前，家园一次次化为焦土锥心之痛。
是活着本身早已成为一种比死亡更漫长煎熬，却又无法解脱。
这顿饱餐，像一把锋利的刀，猝不及防地划开了他们早已麻木结痂伤口。
陈修静静地站在一旁，笞心悬浮在他身侧发出轻微的颤鸣，看着这一场迟来救赎。
九色鹿凝视着眼前哭成一片的景象，又偏头看了看陈修，没想到他竟然在尝试度化这些千年怨魂。
戈渎面容怔然，陷入了长久沉默。
自己当年虽然建起了一座城市，但为何最后却遭到背叛惨死？
他曾经很不理解，为何有很多萨卡兹都支持霸尔萨激进主张，难道安居乐业不好吗？
现在却隐隐有些明白，原来是因为萨卡兹们所遭受的一切从没通过任何方式得到有效排解，最后自然只会付诸暴力。
跟自己比起来，库克罗普斯才更适合成为魔王！
尽管心里已经完全认可了对方，但这并不代表戈渎会认输，尤其是在建筑上。
十天后，当最后一块砖石落成，一座简朴标准的城市屹立在荒芜平原上，跟旁边精雕细琢灰白之城比起来相形见绌。
陈修站在敞开的城门前，面对着数千安静的萨卡兹亡魂。
“各位，看看你们亲手建起这一切！这座城市，是你们用汗水与努力铸就的结晶！”
“曾经，你们在苦难中漂泊，饱受饥饿与战乱之苦。但此刻，你们同心协力，让这片荒芜之地有生机，有能遮风挡雨的家园。它或许不完美，或许还存在诸多问题，但这是你们的心血汇聚！”
“在建造过程中，你们各展所长，不同氏族相互协作，打破了隔阂。从今往后，这就是你们安身之所，它象征着你们的团结与力量。这不仅是一座城市，更是你们新的开始，是萨卡兹一族走向未来的基石！”
看着高举拳头的独眼巨人青年，戈渎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下一刻，流浪了千年萨卡兹们涌入了自己新的家园，看都没看一眼旁边灰白的空城。
第296章 莲瓣入水而不苦根，勿执着。
戈渎，这位曾统御萨卡兹第二代魔王，此刻宛若平原上一座沉默而嶙峋的石峰，唯有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些涌向新家园萨卡兹亡魂。
他看到了城墙上那些不如他亲手垒砌般整齐，甚至还有些歪斜的石块；看到了街道规划远不如他设计的堡垒那般带有防御考量；看到了房屋材质并非他想象中坚不可摧，永世长存。
但，他也看到了更多自己未曾拥有，或早已在漫长流亡与争斗中遗忘了的东西。
他看到那些涌入城门的萨卡兹们脸上，不再是迷茫，麻木或是被恐惧与仇恨扭曲狰狞，而是一种带着酸楚与释然的激动，以及对新生活向往。
他们挤进那些简陋但足够遮风挡雨的屋舍，抚摸着粗糙但崭新的墙壁，聚在城中心广场上升起了篝火，载歌载舞庆祝。
戈渎目光扫过那些在陈修指挥下参与建设的土石之子，女妖，炎魔……他们卸下了巫术重担，此刻正与同胞们混杂在一起，脸上带着疲惫却满足的神情，分享着集体建设后的归属感。
这不再是他记忆中各自为战，纷争不断氏族群落，而是一群刚刚合力完成了一项共同事业同胞，彼此间不再冰冷和漠然。
巨大落差感冲击着戈渎心，让他不由得反思自己一切。
他曾经追求的是什么？是屹立不倒宏伟堡垒，是隔绝一切敌人冰冷城墙，是象征着力量与永恒不灭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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