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这里是婴宁
“谁关的机子？”
四周的员工一起往这个地方涌来，所有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聚集到了这时候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副死里逃生模样的顾勇以及站在急停按钮附近的两个小孩子的身上。
“那边有监控，刚才这位叔叔在没关机器的情况下直接把上半身探进去了，但是我看里面的刀片还在转，所以就直接按了这个。”
指了指附近悬挂着的监控，陈君谦率先一步地做出了解释说明，匆匆赶来的车间主任则是直接将视线看向了顾勇：
“怎么回事？是他说的这样吗？”
“……对，我刚才出问题了，不对，机器也出问题了，就是他说的那样，刀片、没停。”
响亮地咽了一大口的口水，明显还没有缓过来的中年男人语句都有点破碎了，车间主任见状也是直接让人先带他去医院看看伤，然后自己跑过去查看了一遍机器，整个人的脸色很快就沉了下去，接着便直接看向陈君谦：
“你是谁家的小孩？怎么在这儿？”
“我和钦钦一起过来的，刚才也太危险了吧。”
还没等陈君谦开口，许幼薇已经是先接过了话茬，感觉对方莫名其妙在凶陈君谦的她马上露出龇牙咧嘴的模样：
“我们两个是来找我爸的，我爸是许志凌。”
嗯，说曹操曹操到，这个时候同样在厂里得知了情况的许志凌确实是从办公室里赶过来了，他一开始听到是两个小孩还有点懵，过来之后才发现是自己的姑娘和陈君谦这两个人，赶紧是挥了挥手把他们先叫过来。
“去我办公室里坐会儿，我马上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爸爸你刚才没看到，如果不是钦钦在那里的话……会死人的。”
只能说许幼薇确实是不怎么会顾忌这方面话题的性格，说完这一句之后就先拉着陈君谦离开了，等到走出了车间之后才冲着他撅起了嘴：
“又是这样。”
“什么叫又是这样？”
“就和那一次踩踏事件一样，钦钦总感觉像是提前知道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嗯……你就当是冥冥中的预感吧，就和玛雅人的末日预言差不多。”
许幼薇刚想顺势吐槽一句‘你以为我还是小孩子还会信这个啊’，结果就想起来两人确实还在乐此不疲地玩那个末日计划，这么说出口就等于是破坏世界观了，所以又只能硬生生地压了下去，表情有点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那钦钦这个大预言家能不能预言一下两个月后的世界末日会不会真的来啊？”
“不知道哦，但是不管来还是不来，我肯定是会陪在你身边陪着你一起看结果的，这是可以确定的事情。”
“再然后呢？”
“什么叫做再然后？”
“就是、就是假设世界末日没有来的话，钦钦还知道我们两个人之间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不知道。”
他确实是不知道，毕竟两人的前世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陈君谦只是将视线投向这片厂区以及旁边的员工宿舍。
他知道的是，再过两年，在环境调查和审核评估不通过之后，同时业绩也大幅度下滑的耐磨厂就会关停一半响彻了他整个童年时光的机器与烟囱，将那些东西连同着不远处的筒子楼一起扫进时光的尘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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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今夜你是我的英雄
对于自己老爸的董事长办公室，许幼薇也可以说是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了，过去的几年里，每次她把陈君谦送回家之后，都会直接过来这边，父亲在的话就一起回去，不在的话就在这里等着和他一起回去，反正她自己是很少愿意一个人回到那个家里去的，甚至都不喜欢陈君谦过去。
等两个人到了办公室里坐下，许幼薇仍然在对刚刚的事情耿耿于怀，倒不如说从那次踩踏事件之后她就凭借着身为名侦探的直觉察觉到了异样，只不过这个时候思维仍然被固定在本格派视角的她当然想不到重生这档子事，所以就只是狐疑地一直去看陈君谦，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个什么来。
不过看着看着，她又会情不自禁地产生某种怪不得学校里有很多其他的女孩子会喜欢上他的释然感，之前因为太过熟悉反而会不怎么去观察自己的这位青梅竹马，现在猛地定睛去盯着看的话，确实能感觉到随着年岁增长，五官和身形都渐渐长开之后，对方有在散发着属于异性的某种魅力。
“我脸上是有花吗？”
“有的有的。”
说着，许幼薇自己又是伸出手去主动地抚上了陈君谦的脸庞，用掌心将对方的面部轮廓给丈量记录了一遍后才恋恋不舍地将手给收了回来：
“好啦，现在没有了。”
这个有点暧昧的举动一做，整个办公室里的气氛就感觉变得稍微旖旎了起来，不过很快就又被匆匆忙忙地赶回来的许志凌本人给打断了，他这边是来问两人具体情况并向陈君谦本人致谢的。
实时监控的画面已经被调了出来，机器的故障和顾勇身上的伤痕也确实证明了陈君谦当时所做的举动完全正确，如果再迟一会儿的话，场面就将朝着不可逆转的方向前进，到时候别说是紧急关停一条生产线了，整个厂子的生产以及外在形象都会遭受到更严重的打击。
不过与他那个好奇心过剩的女儿不同，许志凌本人倒是没有要询问陈君谦那时候为什么会在那里第一时间按停按钮的意思，毕竟他从来看的就只是结果，眼下也是如此，已经在着手处理起后续的善后事项了。
“重新检查一遍全厂的安全保障措施，开展相关宣传教育和演练，顾勇本人的话……他这次受伤厂子里也有责任，除开医药费全部由我们负责之外，后续会考虑把他调到更轻松的岗位上去，毕竟感觉来上这么一通经历的话，短时间里估计也不太想再上生产线了。”
和陈君谦这么简单地说了一段自己的想法之后，许志凌又是主动地告诉他：
“顾勇现在人已经送到医院了，伤势不是很严重，他那边说想要当面再感谢你，刚才太慌都忘记这件事了，你这边怎么想的？”
“那我去看看他吧。”
虽然陈君谦自己觉得没什么，但毕竟对于人家而言就是救命的事情，就和他姑父在当年的踩踏事件之后二话不说就跟着他一起梭哈三只凶许一样，这种情分确实是需要当面感谢一次的，就算他现在不过去，估计过两天也得被人找到家里来。
“好，正好我一会儿也要过去看看他，你就跟着一起，呦呦的话 ，现在也不早了，回去睡觉吧。”
“我才不要。”
在这种没有外人在的场合，许幼薇向来是不给自己老爸什么面子的，毕竟他们父女俩的关系确实相当微妙，许志凌自己也不好强硬地去管她，所以这么被顶了一句嘴之后，懒得再辩论的许志凌索性就直接挥了挥手：
“那你一起去，不过到时候就别进病房添乱了。”
这么决定好了之后，三个人便下了楼，司机已经将车子开到了附近，许志凌坐上副驾驶位，而陈君谦和许幼薇两个人则是坐上了后排的座位上。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陈君谦坐许志凌的车子，而且还是和许幼薇两个人，以前这样的场景基本上都是发生在林沐身上的，从三年前两人在车座的后排一起挤着玩那个时候的手机自带拼图小游戏的时候就一直如此。
不过仔细想想，这也并不是他和许幼薇第一次坐在同一辆车的后排，在那个至今仍然让陈君谦印象深刻的雨天，两人便是乘着陈俊新买的车回了家。
只是与那时候不同的是，今天的许幼薇不用强忍难受地不住摩擦着自己被雨水浸湿的鞋袜了，她直接选择整个人靠了过来，以至于前面驾驶座上开车的司机全程目不斜视，不仅话都不说一句，甚至连眼睛都不往后视镜那里瞥一眼多余的，再戴个帽子都能直接去隔壁死神小学生片场出演伏特加了。
风驰电掣地到了医院附近，司机去停车，许志凌则是拎着对方提前买好的果篮带着俩孩子直奔住院部的病房。
而就当陈君谦以为这不过是看望一下，几分钟就能解决然后回家的事情之时，一个让他完全没想到的人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不是吧。”
看着在病房门口一闪而过的那个身影，陈君谦都难得地有点牙酸了。
不过他今天晚上救下的那个人确实是姓顾来着，年龄的话似乎也对得上。
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当陈君谦跟着许志凌一起拎着果篮走进病房，把许幼薇一个人留在外面走廊之后，在病床上包扎着伤口的中年男人床边，他再一次地看到了就住在自己隔壁的，名为顾林果的女孩子。
似乎正在那里给父亲削着苹果的顾林果本人同样没想到走进来的两个人里还有陈君谦，整个人下意识地在那里呆怔了一下，不过此时场上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因为在陈君谦走进来的瞬间，顾勇自己就先喊了他一声：
“我听人说了，你是之前我们车间陈主任的那个儿子吧，今天真的是谢谢你了。”
说着，他又是转过头去告诉顾林果道：
“这就是今天把爸爸救了的那个人。”
“啊、嗯……谢谢。”
好吧，看样子就算是过分早熟的顾林果本人同样也没办法在这短短的几秒钟之内接受这样的信息，毕竟她今晚已经先过山车般地接受了‘你爸在厂里出事了现在在医院’‘被卷到机器里去了’‘但是没什么大事’的过山车，完全不像她那个到医院后第一时间就和送人过来的车间主任开始就地争吵，到现在也还没停下来的母亲一样，整个人的大脑还是麻木的。
毕竟按照她父亲所说，就差那么一点点，对方在今天离家之前和自己说的‘爸爸去上班了’就将成为两人之间的最后一句对话。
在这一瞬间，顾林果似乎真的感受到了某种名为宿命的丝线缠绕到了她和面前的这个男孩子身上，以至于等到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上削了好半天的苹果就已经递到了对方那边，这是她眼下手头上仅有的能作为答谢的事物。
“你们两个、认识吗？”
察觉到了自己女儿和陈君谦之间的异常，坐在病床上的顾勇下意识地这么询问了一句。
“嗯，他就是妈妈经常说的那个住在我们新家隔壁，目前在教我学习的陈君谦。”
这么小声地解释了一句之后，顾林果自己又是下意识地凑近了两步，很郑重地朝着陈君谦低了低头：
“谢谢你救了我爸爸。”
毫无疑问的一点是，顾林果和自己的父母之间是有着真切的感情存在的，而且三个人的关系和相处模式一直保证着这个一家三口的家庭维持着某种脆弱的平衡，所以一旦顾勇真的在今天晚上出什么事情的话，对于她本人以及整个家庭而言都无疑会是一个万分沉重的打击。
一想到这里，哪怕是自认为已经丧失了哭泣能力的顾林果也会有想要落泪的冲动。
毕竟眼下她的面前就站着不是卫生间也不是父亲怀抱，却是被她认定的可以去哭的地方，所以她看上去简直下一秒就要抱上去付诸行动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本来在外面走廊里百无聊赖地一会儿把玩着自己指甲，一会儿又对着光滑如镜的墙面打量着自己今天这身被陈君谦着重表演夸奖的鹅黄色长裙的许幼薇皱着眉头听到了越来越大的争吵声。
那是在走廊的另一头正吵着的车间主任和顾林果的母亲林素，哪怕就是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得到两人的争吵烈度正在上升，下意识地就想凑近一点看热闹的许幼薇挪动了脚步，没走两步就听见了‘我要和你们许董谈’的发言。
正好，车间主任那边也看到了许幼薇，连忙是像摆脱瘟神一样地走了过来：
“许董过来了吗？”
“嗯，在病房里，我去叫他？”
“麻烦了，对方非要和许董谈事后的处理。”
“噢，那我去了。”
点了点头的许幼薇重新走回病房外面，而就在她将门把手拧开的那个时刻，被陈君谦下意识的摸头安慰给冲破了最后一点矜持的顾林果也真的抱了上去。
“爸，有人……”
“诶？诶诶诶诶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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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无法被测量的女主角（二合一）
自从在林沐那里得知了顾林果这个女孩子的存在之后，许幼薇就从来没有松懈过对她的关注，只是前一段时间又突然冒出来了名为沈念秋的大姐姐，包括她在内的国宁青梅竹马三人组的注意力全部都被吸引到了那边去。
明明白天的时候她还在和陈君谦两个人一起买了新的自行车，坐在后座上被带着兜风呢。
好吧，就算许幼薇试图关上门再打开重新刷新一遍眼前的场景，但无论来上几遍，能够看到的依然会是自己的青梅竹马被另一个女孩子抱在那里的画面。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这也算是亲身体验了一遍自己的好闺蜜沐沐在上海世博会时的心情和感受了，不过与现在估计都快忘完了的林沐不同，如今的这个场景估计能在呦呦同学的心里记上很久很久。
当然了，许幼薇是有见过顾林果的，毕竟她自己同样是去过陈君谦新家的，偶尔也能和不时来这边拜访的顾林果打上一个照面，只不过与之前每次见面时礼貌到让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的神态不同，眼下的顾林果甚至让她都觉得有点我见犹怜的意味在里面了。
将许志凌叫出去处理事情之后，许幼薇又是眨巴了两下眼睛，很快就根据眼前的情况推测出了事件的来龙去脉。
“……所以钦钦今天晚上在厂里救的这个叔叔是顾林果的父亲，是这个意思吗？”
“嗯，不好意思，刚才有点太激动了……因为真的是特别感激。”
让许幼薇情绪重新稳定下来的当然是在她进来后就直接和陈君谦一触即分的顾林果，面对着眼前这个泫然若泣可怜巴巴的状态下的小姑娘，许幼薇自己反而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毕竟如果是几年前她母亲刚出事那段时间，陈君谦就在自己旁边的话，她肯定表现的要比顾林果更加情绪化。
因为陈君谦当时的应急处理十分及时，再加上头戴着的安全帽帮着护住了要害部位，被送到医院的顾勇本身其实没什么大碍，只是靠在病床上看着面前的情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态，不过还没有多久，病房的门就又被从外面重重地推开了来。
走进来的是先和车间主任争吵，然后又和许志凌争吵的林素，她的姓氏被放进了顾林果这个名字的中间，此刻也正如鲠在喉地卡在了那里，伴随着那句‘你们厂里一定要负主要责任’的好像要让整一层楼都听见的话。
她下意识地无视掉了站在那里的陈君谦，甚至没有多问上一句对方是谁，就只是将丈夫缠着绷带的右手举了起来，如同什么筹码一般地放在了天平之上，然后对着跟在她后面走进来的许志凌继续重复着上述的那些话。
“妈！”
这大概是顾林果第一次这么大声地对着自己的母亲去说话，甚至于她后面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林素就已经从这一声称呼的音量和语气中感觉到了什么，然后她就站在那里，当着人来人往开始大声地抽泣起来，脸整个地皱成了一团。
简直就像是什么巴普诺夫的狗这样的心理实验一样，一看到母亲现在这个样子，顾林果就已经下意识地在心里对着自己咆哮着，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对自己的母亲，快给她道歉。
可是顾林果就只是站在那里，浑身上下包括舌头在内都迅速地石化，呆呆地站着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觉得心里痛得在哆嗦，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怪物，根本就不是人类。
很显然，在这一点上她应该是一点都没有继承到母亲的基因，又或者说两个母亲这样的人是根本组成不了一个所谓的家庭的，所以顾林果当然会更像父亲一点，越是痛苦就越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并且已经不会用正确的方式去和人进行交流了。
但与此前任何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与罪恶感一同诞生在顾林果体内的，还有另一种奇异的解脱，它们一点一点地将那些罪恶感给消化掉了，这是一种痛并快乐着的过程，也是顾林果自己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感受。
大概是因为眼前这个站出来主动地打破了沉默的人。
她想。
“人没事总是最好的，我当时就在现场，这次的事故厂里和顾叔叔都有责任，但无论如何首先还是要先把伤养好，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毫无疑问，在当前的这个局面下，陈君谦确实是那个最有立场和资格去进行调解的中间人，所以他理所当然地站出来了，直面着曾经见过的中年女人很诚恳地开口道：
“我爸爸也是耐磨厂里的员工，和林果又早就认识，而且今天的事情我自己全程都看到了，所以林阿姨如果能相信的话，我保证这件事情是可以讨论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结果的，在这里吵肯定是没有用的，林果明天还要上学。”
林果明天还要上学。
或许就是他自己加上的这最后一句话终于打动了林素，女人在那里很快地就停止了抽泣，她自顾自地从旁边拽过纸巾擦了擦脸，然后对着顾林果开口道：
“你先回去睡觉，我在这里照顾你爸爸，这是给你打车的钱……”
“我送她回去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陈君谦便主动地上前把顾林果给拉出了病房，在临走之前，他又是礼貌地和顾勇告别，让他好好养伤，只是有点恍惚地发现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带了几分莫名的熟悉。
就好像是这两年的大年初一时，在许志凌眼中所看到的复杂感情一样。
“我让司机送你们。”
同样被林素折腾了一圈的许志凌看着也有点疲惫，把三个小孩子全部塞进车子里之后又是拍了拍陈君谦的肩膀：
“今天谢谢你了，你爸知道肯定会特别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