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这里是婴宁
因为他察觉到了对方这些话中隐藏的很深的那点儿自欺欺人般掩盖过去的慌乱,将父母的态度和想法都只归咎到了他们第一个孩子早夭的意外中。
沈念秋本人自我安慰的点只停留在‘因为出了这样的意外,所以在她这个位置上出生的不管是谁都会遭遇到这样的差别对待’以及‘不管怎么说,她现在都还是家里唯一一个孩子,而活人肯定是竞争不过死人的,所以没必要在意’。
陈君谦并不知道姐姐到底是真的这么认为,还是故意地规避开了另一项不愿意过多提及的心理。
但他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这样的想法在眼下以及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确实能让沈念秋本人安定下来去接受眼前的现状,可并不代表着事件就能被就此遮掩和解决。
因为假设如她所言,整个家庭的氛围真的趋向于那种失独家庭的话。
那么在之后的两年里,面对着让他班里的同学一下子多出了一个弟弟妹妹的某个政策,对方的父母就绝对不会选择放弃才对。
而一旦到了那种让他们得偿所愿的情况,姐姐现在所能安慰自己的那些话术便会如同皇帝的新衣一样被干净利落地戳穿。
……替代品,还是过渡品?
所以,哪怕现在仍然为时尚早,陈君谦也想要去在对方的心里再划下一道界限,一道希望能在她情绪失控的时候也能够走到那里就会停止脚步,提醒着她仍然还有一条路可以选择的界限。
“如果之后姐姐也有这样想说的话,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嗯?随时嘛?这可是你说的哦。”
“嗯,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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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沐并没有找到陈君谦。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实,毕竟陈君谦现在已经不在酒店一楼大厅的门口,而是又绕到了更远一点的地方。
不过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沐沐小朋友倒是没有再复刻一遍我把谦谦弄丢了的操作,而是又蹬蹬蹬地跑上了楼,去找陈俊拿了手机,试图去拨打陈君谦的电话联系他。
但无论几次,从对方的手机那里传来的都是‘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您稍后再拨’的自动电子音。
“再等等吧,君谦确实是接了个电话。”
虽然陈俊这么说着,但是回到自己房间里的林沐却还是觉得有点心神不宁,毕竟她很清楚地记得一件事。
那就是在打电话过去的时候,除了对方真的在和某个人通话的情况之外,如果对方主动地选择挂断了电话,那实际上会听到的也同样是‘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而林沐现在的心理状态,大概可以用某个陈君谦曾经在杂志上看到的小故事来概括。
在大城市里上班的儿子某一次出门时忘记了将手机的电给充满,等到他下午下班惯例与待在乡下的母亲通话之时,手机就已经只剩下最后一点点的电量了,但偏不巧他们那一次又聊了特别久,正当儿子语气欣喜地一面过马路一面和母亲说着自己升职的时候,电量不足的手机突然自动关机了。
虽然觉得有点遗憾,但儿子也并没有太在乎这件事,在两个小时的通勤时间结束终于回到家,给手机插上了充电器充电后便直接进了厨房开始做饭。但当他刚刚将饭菜端上桌子,准备吃饭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自己居住的出租屋的房门被用力地砸响了,房门外便是造型相当狼狈,一见到他便径直哭了出来的母亲。
原来在母亲的视角里,她只听到了儿子正兴高采烈地说升职的事情说到一半,电话便突然挂断,而在这最后的一秒里,除了儿子的声音外,母亲就只能听到来自汽车刺耳的鸣笛声。
在之后怎么拨打都只能听到对方用户已关机的电子忙音后,陷入了巨大的自我想象的恐惧中的母亲才会选择连夜从乡下坐车来到了城市里。
而对于林沐本人来说,她现在的心情在某种程度上和这个母亲近乎相同,就像未知才是恐惧的根本来源一样,随着思维和想象漫无边际地向外延展,各种各样的想法便如同泡泡一般在脑海里浮起又炸开。
等到林沐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又重新地站在了酒店的一楼门口附近。
外面的天已经有点黑下来了。
又等了陈君谦一会儿,还是没有等到人。
不过这一次的林沐却没有选择再上楼去打电话,而是试图自己一个人在酒店周围这一圈附近找一下人。
好吧,作为一个在满是同学的教室里都能被窗外暴风雨的雷声闪电吓到护耳朵的小孩子,哪怕只是在酒店附近找一圈人这种事,林沐做的都有点困难,毕竟这里对她而言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完全陌生的地方。
天黑的速度比她想象的更快,在绕过一个弯之后,面对着周围似是而非感觉像是见过,却又好像没见过的景象,林沐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点迷路了。
明明在熟悉的人的注视下,她能够很轻松地在从来没有去过的场合和陌生的人落落大方地谈话,但真到了这个需要向周围经过的其他游客搭话问路的时候,林沐却又有点退缩了,浑身上下的勇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地溜走。
刚刚洗完澡后的温暖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荡然无存,将干未干的头发握在手里在晚风的吹拂下带着丝丝的凉意,周围并非没有亮光和行人,但一瞬间却让林沐好像又回到了两年前踏进那间黑洞洞的教学楼的时候。
只不过与那个时候不一样,现在的她身边并没有青梅竹马的身影。
而就在林沐一个人呆呆怔怔地站在路旁边渐渐深沉下来的夜色之中的时候,已经打完电话正步行回来的陈君谦却正好地发现了她。
终于知道了自己姐姐的心理症结来源于何处的他心情很好地走到她的背后,伸出手去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沐沐怎么一个人出来了,这么黑,你不怕鬼呀?”
不过让陈君谦没想到的是,沐沐对于他突然出现的反应表现的相当夸张,直接转过身来把他给抱住了,自己的头也直接埋在了胸口,触感有点湿湿的,像是要消灭证据一般地把眼泪和鼻涕一起给蹭了上去。
这种状态持续了好一会儿,林沐才终于是从那里小心翼翼地抬起了一点儿头,像是不想被他看出异样地,尽可能用平常的语气回答他道:
“我来找谦谦。”
但就算是这样,浓重的鼻音也是掩盖不过去的。
于是,她也就此成为了那个陈君谦曾经在课堂上对着班主任说过的,分不清前后鼻音的小笨蛋。
“而且,天黑了一点儿有什么要紧的,谦谦又不是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小小的女孩子又没忍住地吸了一下鼻子,然后别过了视线去。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就连林沐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在下意识地对他一个人逞强,还是在顺势地想要告诉对方,自己从一开始就完完全全地记得和知道他在过去的很多时候,为自己默默地做的所有事情,只是习惯性地会埋在心底,晚来一步地诉诸于口。
“林沐、陵墓……有什么好怕黑,好怕鬼的。”
?第三十章:邻居屯粮我屯枪(二合一)
“所以说,沐沐是一个人偷偷出来找我的,就是因为电话打不通?”
“什么叫做就是因为电话打不通啊。”
回到酒店的房间里,坐回到沙发上享受着青梅竹马迟来的吹头发服务的林沐这时候也是缓过了劲,说话的语气都自然了许多,马上又是一个反问道:
“难道说如果有一天谦谦打我的电话打不通了,会不想着第一时间来找我吗?”
“但是我肯定不会找到把自己弄迷路的地步。”
“……都说了我没有迷路。”
“那为什么沐沐当时就站在路中间一动不动,还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因为感觉到了你看见我走过来了,不行啊。”
“如果沐沐真的看到我的话,应该会做出截然相反的反应才对,就像刚才你趴在那里把我刚换的新衣服胸口给抹的一团糟,也要把脸给抹干净了再抬头说话一样。”
毕竟是刚刚才发生的事实,林沐也不好意思直接发动名为岁月史书的技能,最后就只能是撇着嘴地转移了话题:
“所以呢,谦谦到底接谁的电话接了这么久?”
“沈念秋,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想到能打这么久,主要是她今天确实有点不开心,就多陪她聊了会儿。”
“那我现在也有点不开心了。”
“所以我现在不就在陪沐沐你聊吗?而且还是线下面对面的。”
说着,陈君谦也是啪地一下关掉了手上的吹风机。
“好啦,我先去再洗个澡,然后换身衣服,沐沐呢,就趁这段时间赶紧把今晚的日记给写了,省得到时候再怀疑我偷看。”
“噢。”
这么答应了一声之后,林沐自己便噘着嘴向上吹着自己被打理的蓬蓬松松的刘海玩,等到陈君谦那边抱着换洗衣服进了浴室,她才将自己的日记本从包里拿出来。
明明今天一整天和谦谦玩了相当多的地方,但到了这个时候,她最想写的果然还是晚上刚刚发生的这件事。
在日记最后的总结部分,沐沐也是留下了自己的问题,希冀着在未来的某一天自己再翻到这一页时,已经有了答案。
【逞强和坚强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那只在一个人的面前去逞强,是不是也可以说是只为了他一个人在努力地变得坚强呢?】
在现在的林沐眼中,逞强的自己其实才是真实的自己,但坚强的自己又是她所向往的完美的自己,但对于到底要在陈君谦面前展现出哪一个自己,她仍然没有想明白。
毕竟她既想让谦谦看到完美的自己,又想让谦谦真正在意的是真实的那个自己。
只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要在很久之后她才能意识到了。
想要在很多人面前从真实的自己变成完美的自己,这个过程叫做成长。
而想要在一个人的面前从完美的自己变回真实的自己,这个过程便是喜欢上一个人的过程。
两者纠结而又反复拉扯进进退退地合在一起,便是她将要经历的名为青春期的一段人生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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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陈君谦一行人又按照事先预定好的旅游计划从山海关一路玩了秦皇岛和北戴河的许多景点,逛了感觉应该把祝问筠拉过来看看的鸽子窝公园,也去了拍了好多张照片留念的野生动物园,吃了加工费比原食材还贵的海鲜大餐,也在海上坐了摩托游艇乘风破浪了一番。
不过再长的假期也总有结束的一天,一个星期的旅行转瞬即逝,在把父亲送回到唐山之后,陈君谦便和母亲以及林沐一起踏上了归程的路。
依然是软卧的火车,只不过这一次陈君谦早早地和林沐更换了上下铺,才说过不怕黑也不怕鬼的沐沐小朋友这次就没了借口,两人就这么安安分分地在火车上过了一晚上,等到上午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返回到了家乡国宁。
将近两个星期的旅行确实还是有些漫长和磨人的,林沐同样是第一次离家这么久,所以肉眼可见的稍显疲惫,和陈君谦打了声招呼后,便坐上母亲开到国宁火车站门口的车子离开了,看样子是打算回家先一动不动地躺个两天再说。
但陈君谦就不一样了,因为早在他返程之前,就已经有人提前地预定了他返程当天的时间,突出一个无缝衔接。
将从唐山和秦皇岛那边带来的特产和父亲的心意带回到乡下的爷爷奶奶家之后,陈君谦屁股还没坐热乎,许幼薇就已经是出现在了他家的门口。
甚至连小怪都没叫唤一声,看自家小狗那一副殷勤地摇着尾巴的样子,感觉在这段时间被狠狠地收买过了一轮。
“幼薇来啦,正好君谦也回来了,饭吃了没?在我这边吃点?刚杀的鸡,自家养的,外面可吃不到。”
还没等陈君谦开口,在院子里洗菜的奶奶就先热情地招呼了一句,而许幼薇也是故作不好意思地拉扯道:
“这不太好吧?”
“哪有什么好不好,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儿,来坐。”
看着施施然地走进自家中堂坐在自己旁边的许幼薇,陈君谦同样是有点无语凝噎:
“怎么这时候就过来了,不是都说好了下午我去找你的吗?”
“不欢迎呀。”
“没,主要是你之前绝对不会在我家吃饭来着。”
“你也说是以前咯。”
顺手拿过旁边的蒲扇,许幼薇又是将角度控制在一个他们两个人都能扇到风的位置,然后一面扇着蒲扇,一面托着腮地看向陈君谦,朝着他扬了扬下巴:
“我的礼物呢?”
“喏。”
从旁边的袋子里拿出了一个有点个头的海螺递给了许幼薇,陈君谦又是解释了一句:
“据说放在耳边可以听到大海的声音。”
“……明明就只是风声。”
将海螺放在耳朵旁边听了一会儿后,许幼薇便这么吐槽了一句,不过还是很小心地将它给收了起来。
在沈念秋这个人都还没有被她发现之前,许幼薇本人的视角里,林沐已经是和陈君谦一起连着两个暑假都出去旅游了,而且还一次比一次长。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尝试着去改变一下思路,而在陈君谦的父母那边明显都已经先入为主地更偏向于林沐那一方的情况下,许幼薇果断地将目标放在了陈君谦的爷爷奶奶这边。
就像陈君谦自己也能很轻松地和许幼薇的外婆打好关系一样,对于自己孙子/孙女的好朋友,老人家们从来都是不吝啬于自己的慈祥和喜爱的,更何况纯良乖巧形态下的许幼薇本来就是个很会讨人喜欢的小孩子。
这么半个月下来,就如同陈君谦眼前所能看到的这般景象一样,别说他的爷爷奶奶了,就连家里看门护院的小土狗都已经是一副被拿下的姿态了。
在不动声色地混入了陈君谦的家庭餐桌之后,同样在礼仪方面表现的无可挑剔的许幼薇甚至还不紧不慢地又陪着多坐着聊了会儿天,然后才拉上了陈君谦离开,骑上家里的小三轮直奔两人的秘密基地。
只能说如果这次和他出去旅行的是许幼薇的话,估计那天晚上在酒店里讨论的就不是自行车上笑而是三轮车上笑的事情了,因为现在坐在他后座的女孩子现在完全就是一副开开心心的模样,甚至在过那个熟悉的大下坡的时候,还会在后面给他配着‘喔喔喔喔喔喔——’的背景音。
一溜烟地骑到了两人的那个秘密基地,似乎在他离开之后,许幼薇自己又对整个房间做了一点打扫和清洁,老旧的床板都被拆了,换上了一床新的凉席,现在差不多都已经是可以住人的状态了。
来到这里之后,许幼薇便像是一下子进入到了那种角色扮演的状态,开始向陈君谦语气严肃地询问道:
“钦钦同学,你知道世界末日避难所最重要的储存物资应该是什么吗?”
“食物?”
“嗯,食物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顺带一提,压缩饼干难吃死我了,感觉我们真要存到时候还是存方便面吧。”
这么小小地出戏了一下之后,许幼薇又是清了清嗓子:
“正所谓邻居屯粮我屯枪,邻居家就是我粮仓。”
“对于一个世界末日后的避难所而言,最重要的肯定是武器方面的储备。”
说着,许幼薇便伸手拉开了旁边梳妆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两把相当仿真的玩具枪来。
陈君谦接过后也是看了一眼,正是前几年比较流行的河黄牌玩具枪,记得这牌子之后因为做的太真威力也有点大所以被停止生产了来着,不过因为价格比较贵,他自己之前倒是没怎么玩过,玩的都是另一种自制的枪类玩具。
“这是我昨天才买的,就是子弹有点儿少。”
将装着黄色小球模样子弹的塑料袋一起拿出来,许幼薇便兴致勃勃地开始教起陈君谦怎么装弹来,看来这两天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没少研究。
“……这玩意儿的威力也太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