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女人,都是我装的? 第107章

作者:覆酒

  “我可以帮你宣扬,帮你证明,只要——”

  指尖上滑,触及那副银白的假面,伊莱莎像是要亲眼确认眼前人所经历的痛苦,有心将之取下,却被夏洛蒂轻轻擒住那细瘦的手腕。

  她只是摇头,只是细语:

  “不要这么做,伊莱莎。”

第一百六十章 默默无闻

  假面下的薄唇溢出轻叹,夏洛蒂伸出手,轻轻摩梭着伊莱莎的指腹,用言行抚平她的不忿与担忧。

  “不必为我叹惋,也不必为我哀伤,好姑娘。我是医者,而你和他们都是我最重要的患者。”

  取出那盒珐琅药盒,作为最初赠予对方的礼物,它依旧绽放着崭新的辉光,显然日夜经受着前人的打理。

  “有些伤痕需要被看见,”她将少女的手掌按在自己完好的右脸,感受那细腻柔软的触感,“有些则更适合藏在阳光下。”

  闻此,伊莱莎淡青的瞳孔泛开水雾,她几乎是地颤抖着拭过那些狰狞的红斑,话音之中难掩迫切。

  “可您也是患者,您也是受苦受难的其一,医者不该先治好自身,才能向他人证明。”

  “证明什么?”

  眼见那张娇俏的面容流露伤情,夏洛蒂浅浅扬起唇角,刻意作问。

  “可靠与心安。”

  “不,伊莱莎,医者最大的谎言,就是让患者相信我们永远健康。”提指拭去那默默溢流的泪痕,棕发的丽人轻且坚定地摇了摇头,“正是这些溃烂的伤口,才让我真正理解他们的痛苦,无愧于自己的内心,能当庭站在道德的高点。”

  这番言辞毫无破绽,只是——

  “那您能理解我的痛苦吗?”伊莱莎低垂着脸,只是挽住前者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贝拉医生,每当我接受您无偿的好意,都会感到被他人关切的温暖。”

  “没有私心,一视同仁,崇高的品德就像对你量身定制的修辞。因此,我不再沉湎噩梦的纠缠,在嘈杂喧嚷的诅咒入眠。”

  没有丝毫的抵触与嫌恶,她将那只布满红斑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细语着,自责着,“只是,我却很是贪心,想让你的目光再多停留一会,想让你的温柔能多驻足片刻。”

  “这对于一个贵族而言,是失礼的举措,可一当看到你唇间溢血的憔悴,我就无法压抑心涌的涟漪。”

  “明明那是最不该有的猜忌,可贝拉医生,您要离我,离我们而去吗?”

  淡青的眉眼荟萃烟波,伊莱莎的嗓音依旧清绵,像潺潺的溪流,可只要后者微微颔首,那寄予的期望便会彻底下沉,深不见底。

  “人各有终,对于谋权者,登临权势的顶点是为目标,对于求知者,学富五车的渊博便是中点。”夏洛蒂顿了顿,随后,轻启唇舌。

  那随之绽放的微笑比拂过耳畔的清风都更为温和。

  “而对于我,为世人牺牲便是心安接受的结局。”

  “我昨日所做的事,远比往日的默默无闻更好、更好。我即日将享受的安息,远比我所知的一切,更好、更好。”

  阳光透过树影的斑驳,洒在二人之间,将那些未尽的言语切割成细碎的光斑。

  花园里,苏芙比手中的画笔不知何时已经折断,靛青的颜料顺着指缝滴落,在鹅卵石小径上绽开细小的水花。

  唯有温情的口吻不散。

  “这才是你心目中的那个医生,对吗,伊莱莎?”

  “可——”

  “足够了,我收到了,这份关切。但好姑娘,你分得清感激与倾慕吗?”

  黑发少女的手指骤然收紧,昂贵的丝绸手套在夏洛蒂的袖口勒出细小的褶皱。

  她张了张口,却没能立刻回答。

  “我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神。”夏洛蒂轻轻抽回手,指尖掠过药盒上精致的珐琅花纹,“病患对医者的依赖,就像溺水者抓住浮木。但等潮水退去,这份感情就会像晨露一样消散。”

  “即便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来治疗你的癔症,有别人来体贴你的安康与否。”

  “不会有的,所有人都抱着目的性来靠近迪克巴托夫,所有人都把我视作予取予求的糕点,只待刀叉的分划......”

  伊莱莎的声音突然拔高,覆面的白纱在阳光下微微晃动。

  “只有您,只有您看着我的时候,眼里没有迪克巴托夫这个姓氏!”她的声音带着歌剧演员特有的颤音,“您知道吗?我并不是第一次在舞台上病发癔症,而从来都没有好心的人,没有善良的医者为我发声,为我直面那位叔父,那位霍尔伯爵。”

  “就像贝拉医生您昨日的作为,那些宫廷贵族,豪绅富商,没有任何体恤人们的念头,可您却......”

  她几乎是在明言伊莎贝拉的特殊,明言自身在其心目中的独一。

  心中作笑,是谁只言片语,略施取巧,又折捧一朵枝头的盛花?是谁冠冕堂皇,虚与委蛇,却让世人无不崇敬?

  呵,就是我。

  “足够了,好姑娘,我那时答应了你,会帮你治愈这后天的癔症,就一定会负责到生命的尽头。”

  “这是约定。”

  为这场谈话画上句号,伊莱莎纵是尚未得到欲求的答案,也只能注视着那双平和的眉眼,留下一语希冀。

  “贝拉医生,晚场的剧团演出,我会时刻为您空出中央的位置。”

  视线微微瞥向鸟雀啾喳的花园,她像是刻意强调般复述道,“当然,是独座。”

  至此辞别,遥望那纤瘦的身影,夏洛蒂忽然轻笑起来。她推开落地窗,潮湿的晨雾裹挟着芳草清香涌入室内。

  “治安官小姐,原来也有偷听的癖好?”

  此前一直用余光偷瞄,靠在墙边侧听的小孔雀当即耳尖泛红,却仍梗着脖子举起证物袋——里面装着那枚被夏洛蒂丢弃的家徽。

  “咳,治安署要求调查相应的涉案人员。”苏芙比的声音刻意保持着公事公办的冷硬,可眼中的期盼却愈发澈亮。

  夏洛蒂大抵已经明白这好看透的小鸟到底想干什么,左右不过是借着官方的名义追问关乎那位逝去的华生。

  不过嘛,当着面扯谎否定,好一观她眼中的希望破灭,也是不错的体验。

  视线偏移,属于原身的处境也随昨日的事件引起了喧嚣。

  仲裁庭办事处,此前伏案着笔的Z女士竟少有地不在公职岗位,落座的是那位灵性遭受侵蚀的姑娘,梅尔维斯。

  “欸?怎么今天不见Z女士的身影?”

  作为同事,佩德琳自然发现了这幕颇大的变化,而血族少女也给出了冷声的答复。

  “泽莲娜,因为一位友人的事宜,已动身前往了佛伦萨,这几日的公务,暂且由我主笔负责。”

第一百六十一章 师徒传承

  佩德琳手中的文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睁大眼睛,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佛伦萨?那不是最近爆发瘟疫的......”

  “嗯。”微微颔首,梅尔维斯的面上并无波澜,只是就着话题直言。“佛伦萨的瘟疫由水源传播,得幸,有位我们熟知的医者挽回危局。”

  “熟悉?难道是,贝拉医生!”

  “是,此前,我们便受过那位心理医生的照顾,佛伦萨的疫病本遭议员的漠视,在外城区泛滥,却被这位善良的常人拯救。”

  捂住小嘴,红发少女取来那份报纸,几经翻看,便颤了嗓音。

  “怎么会,这些可恶的富商和贵族,贝拉医生居然付出这样的代价,才换来了政策的落实。”

  佩德琳的指尖轻轻抚过报纸上那位丽人的照片,戴着半边面具的侧脸在油墨中显得格外沉静,格外残酷。

  作为泽莲娜的旧识,善良且负责的医者,伊莎贝拉经常作为外聘人士,安抚仲裁庭成员的心理问题,不下于灵性失控,情绪崩溃。

  她的耐心与温和如潺潺的溪流,总能抚平他人内心的失衡,所以,几乎每个仲裁庭的成员都认识这位医生,即便,她们因非凡的存在互有隐瞒。

  “科艺的发展需要创新,而固执的见识束缚了视野,所以,必须有人做出牺牲。”

  缓缓推开门扉,金发的丽人为这段对话做了结语。

  “夏洛蒂,你也来了!”

  不同的视线转换,夏洛蒂已重归原本的身份,即,仲裁庭内一位平平无奇的职员。

  “Z女士她不在吗?”

  “一些私事和公事交织,她不得不前往佛伦萨一趟。”

  悉听了全程,夏洛蒂自然清楚那位女士是因心切伊莎贝拉才动身前往自身所在的城市。

  “今日,还有另行的委托吗?”

  “Z女士临别前已交代好事务,我们只需要照着规划就好。”

  简单的招呼过后,她们便各回岗位,只在闲暇时交谈一二。

  “那,贝拉医生她,还好吗?明明,她上周还来给我们做心理疏导,还笑着安慰......”

  再次途经桌台,佩德琳渐弱的呢喃亦是入耳,纯真的海螺姑娘总藏不住心中的话。

  笔尖落下,梅尔维斯轻叹了口气,窗外的暮色渐沉,将她的红眸映得如凝固的鲜血。

  “担忧也好,不安也罢,泽莲娜已为之动身,而她远比我们更为心愁。”

  嗓音罕见多了犹豫,前者自抽屉取出一份卷宗,上方还留有陈旧的天平印章。

  “四年前,廷根也爆发过类似症状的瘟疫,只不过,那时的Z女士仅在病情起势前便寻到病原,掐灭了传播的途径。唯一遗憾的是,我们没能逮捕诱发疫病的真凶。”

  “这次前往佛伦萨,实际上,也有案件关联的要因。或许,是同一途径的非凡者,又或许,是同一个人谋求晋升的作为。熟悉的传播方式,熟悉的并发症状,嫌疑者总爱使用有过成功案例的手段,这是心理上的作用。”

  “请问,我能借阅这卷案宗吗?”

  倾身上前,作为文职人员,夏洛蒂无疑有着借阅的权利。若是两场疫病背后的主使相同,她便能借着这条线索贴近距离,靠近一位孱弱的中序列非凡者。

  实为意料之外的线索,令人惊喜且解忧。

  “当然,不过,你居然会对一起已经盖棺的案件感兴趣?”

  梅尔维斯不作追问,只是将那叠纸张推向夏洛蒂,血色的眸子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翻阅的动作。

  这相当少见,夏洛蒂在外维系的形象一直是冷面寡言的丽人,只会在必要时出声作问,亲临涉险。

  “只是觉得蹊跷,当雷同点过多,就不再适宜当作巧合看待。”

  佩德琳凑了过来,小巧的下颔在夏洛蒂的颈肩乱蹭,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小动静,“我记得Z女士说过,四年前那场瘟疫的源头是......”

  “一种特殊的灵性污染。”梅尔维斯打断她,苍白的手指轻叩桌面,“通过水源传播,患者者会出现红斑、高热,最终内脏溶解而亡。”

  夏洛蒂翻开档案袋,内页的医疗素描让她浅浅扬起唇角——那些患者的症状与佛伦萨的瘟疫如出一辙。最引人注目的是最后一页的调查报告,上面用红笔圈出了一个名字:普利茅斯联合钢铁。

  “这家工厂......”

  “几年前负责廷根市的厂区住房,有趣的是,它们在佛伦萨也获得了相似的工程合约。”

  像是心有灵犀,梅尔维斯压低嗓音,着重于后话中的某个字眼:“四年前的调查记录显示,普利茅斯在廷根的负责人——”

  顺着她有意的指引,夏洛蒂的视线落在一个被反复涂改又复原的名字上。

  “维克多·莱恩斯。”

  泛着霉味的报告与剪报不复曾经的热点,可油墨书写的字句依旧光鲜堂皇,只为赞颂那位看似善良的男人。

  从如数相片中抽出黑白老旧的其一,夏洛蒂在发皱的纸面轻轻抚过,背后的水印显示,它来自《廷根日报》,拍摄日期恰好是瘟疫爆发前的一周。

  《普利茅斯冶炼厂获得市政表彰》《新型净水系统投入使用》《贫民区供水改善计划》......

  继续翻阅,她在档案最底部找到了一份被墨水涂黑大半的备忘录,仅存的文字片段写着:

  [净化车间异常......工人出现红疹......建议停工检查......]

  思绪倒回,在此前调查病源的过程中,夏洛蒂就有目见数具尸体,通过佩戴的工牌,可以确认是净化车间的工人。

  暂且撇去念头,她只是将照片递给梅尔维斯,简言道。

  “你认识吗?”

  “如果你指的是维克多,那我只能给出大致的信息,他是医学委员会的前任顾问,四年前主动引咎辞职,据说去了北方做研究。”

  “不过嘛,到现在他也毫无音讯,难询真伪。”

  言尽至此,黑发少女顿挫语气,似是无心地随口道。

  “我们自然怀疑过这位绅士,只是线索太过贫瘠,无法做出有效的证明。倒是他的几个学生仍在佛伦萨就职,也算是某种——”

  “师徒传承。”

第一百六十二章 柑橘与玩具

  青灰的雾气自远方漫来,像一层薄纱,轻轻覆在海面。

  潮声低缓,码头边的木桩湿漉,泛着深褐色的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