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覆酒
二楼回廊处,苏芙比的红发在月光下如火焰般耀眼。
她单手撑住栏杆翻身跃下,另一手持握的银质左轮连续开火,每一发子弹都精准命中一条肉须。
借着这转瞬的契机咬破指尖,神经两端的痛感让夏洛蒂暂时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怪物的特性让生机不散,律令的约束让腐蚀褪却,五感回涌,丽人的视线已被额角流淌的血液模糊。
她喘息着起身,溃烂的面容却露出释怀的微笑。
“自从那次在冶炼厂的调查,我就明白非凡的代价,雅各、玛丽安、卢克在半途身死,而如今,亦是我付出生命去追悼已逝的他们。”
实木的地板亮起暗红的纹路,那些自前者身上淌落的血液,那些腐败的血液由灵性起笔,构作繁复紧密的纹路,反之束缚其的主人。
当默尔曼的触须抵至这层无形的屏障,便转瞬失活,泛开腐蚀的白烟。
他惊怒交加地发现,此前被菌毯覆盖的墙壁正在剥落,露出下方密密麻麻的银色符文——苏芙比不知何时已经将整栋建筑构作画卷的布景,封印的中心。
“你们,早有预谋?”
男人的声音开始颤抖,身体表面鼓起的脓包竟逐一蔫陷。
“没有人会毫无准备地面对一位瘟疫使者。”
扯开衣襟,夏洛蒂揭出心口处缠裹的事物——那上方缠绕的神经藤根系代替血管般维系循环,前者侵入其体内的菌丝被灵性压迫,连带着他本体的血肉被一齐抽离。
“这是?”
仿若认出此为晋升的仪式,默尔曼狰狞的面目首现惊恐,“你个疯子!强行容纳高序列特性会——”
“会死?”闻此,棕发的丽人垂下指尖,任凝练的血珠从伤口滴落,与身下绘制的矩阵交汇共鸣。“可惜,我早就无畏生死,又何妨孤注一掷?”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议会厅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默尔曼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啸,身体像漏气的气球般迅速干瘪。
“不,这不可能!”他跪倒在地,躯壳逐渐走向崩溃,皮肤也如干枯的树皮般剥落。
这并非外在的手段,而是扎根在前者身上的菌株有感生机的流逝,本能地蚕食寄生者的血肉,从而引起了人体强烈的排异反应。
“我明明是孕育它,繁衍它的主人。”
“是吗?”夏洛蒂踉跄着向前,每走一步都在地板上留下红艳的脚印,她抓住默尔曼逐渐瓦解的头颅,只是在其耳边轻声。
“无论是这束菌株,还是消化的非凡物质,究其根本,它们都是嫁接在灵肉上的外物。”
“你并非掌控者,只是一具平平无奇的容器,一只无知的可怜虫。”
随着最后一道符文亮起,默尔曼的身体轰然塌陷,无数菌丝如无头苍蝇般乱窜,却被炼金矩阵牢牢禁锢。
夏洛蒂缓缓合紧五指,就似兼并容纳的过程,将那些菌丝作为补剂,治愈己身溃烂的皮肤。
“贝拉医生!”苏芙比心忧地出声,她未曾想过如今发生的这幕场景。
可为时已晚。
菌株与夏洛蒂的灵肉交融,在她体表形成诡异的藤蔓纹路,当最后一丝灵性被吸收,其缓缓睁开了眼——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此刻多了一份黯色,多了一份兽心。
“您融合了非凡特性?”
是红发少女发颤的嗓音。
“不,是驯服。”抬手轻触小雀的脸颊,善良的医者,她的指尖依旧温暖,依旧柔情。“走吧,好姑娘,该去结束这场人为的瘟疫了。”
当她们登上救济院顶楼,朝阳已迫开浓云,将初夏的暖意施予世人。
美好且宁静。
平摊五指,像是要承下一缕阳光,夏洛蒂沉下视线,看远方连绵的矮楼窄巷,看弥散的灵性自患者的身心褪去,重归己身的掌心。
人群中,某道身影若有所感,眺望高处的棕发女子,在朴素的记事本上写下。
[神代历三十二年,泛滥于佛伦萨的瘟疫,为俯视者了却。]
苏芙比若有所觉地转头,却只看到飘扬的黑色斗篷一角。当她再回首,发现夏洛蒂正轻抚着依旧留有痕纹的颜面。
“后悔吗?”
是轻声的质询。
不予答复,又或者,答非所问,她只是说:
“瞧,你看那些鸽子,终于敢停在房屋的尖顶上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蒸汽之上
如那耳语,晨光中,一群白鸽收束双翼,缓缓落在救济院的塔顶,落在那明艳的红十字架上。
它们的羽毛沐浴阳光,泛开温润的光泽,与足下的建筑相衬,像是一幅平和的布景。
“好姑娘,你知道吗?”
是善者轻声的自语。
“在瘟疫最严重的时候,整座城市的鸟都飞走了,它们比人类更早感知到了死亡的气息,而如今,它们同样先世人一步,重归这再复宁静的家园。”
侧倚墙边,晨风拂过她新生的面庞,那些狰狞的斑纹已经褪去,只在眼角留下几道淡色的纹彩,像是精心描摹的眼妆。
“我深知己身的命途将终,所以,才在那时做了决定。你曾说,非凡特性足以改变生命的本质,兼并与容纳都是消化魔药、完成晋升的步骤、”
“既已至必定的归途,又何妨不去尝试,如果失控,我会自行了断,如果无恙,我也能继而作为医者,照拂那些尚未从疫病中缓过来的人们。”
提指将一缕散落的棕发别到耳后,她看小孔雀尚且懵懂的面容,不自禁凑近眉眼,咬着耳根细语。
“前者,若是当事时失去自控,我相信你亦会替我挽回,而后者,好姑娘,你应该也希望我能活下来吧。”
温湿的鼻息拭过皮肤,将苏芙比的面容灼得微微泛红。
“我......”
她几乎是仓惶地推开了夏洛蒂,引得唇间的轻笑。
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随之惊起互相梳羽的白鸽,它们扑棱着翅膀飞向蓝天,在两人头顶盘旋数圈后四散离去。仅有那只为首的、最健壮的徐徐落下,用小巧的趾爪攀住夏洛蒂的手,将脑袋送入其的掌心。
实际上,因局势的变化太过,在她得知魔药的配方,寻出真凶的身份时,已来不及准备相应的主材。可当唯二的契机显现,行动总要快于置后的筹备,她必须先行把握。
恰是如今,她只是容纳了‘瘟疫使者’的非凡特性,却因材料的缺失无法进行初步的消化,等同于怀揣着时刻易燃的柴薪。
所幸,就像彼时晋升仲裁者时的虫群夜游,上天,又或者是命运,再一次垂青于自己。
硕长而稍弯的喙,苍白无暇的背羽,这只禽鸟正是族群最为倩丽的纯白鸾鸽,亦是稀罕难见的囚灵鸟。
夏洛蒂的指尖微微下压,拨开毛羽,感受着皮层下细微的灵性波动,那只鸟儿的眼中亦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仿佛能看透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感谢你的献身,小鸟儿。”
苏芙比怔怔地望着这一幕,红发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只看似普通的白鸽,正是一只百闻不经一见的非凡生物。
“不,等等!”少女慌乱地上前一步,“你该不会现在就......”
夏洛蒂没有回答,只是温柔地捧起白鸽,在它额间落下一个轻吻。
令人惊讶的是,鸟儿也未挣扎,反而安静地闭上双眼,去蹭触前者的指节。
“好姑娘。”错目看向苏芙比,丽人琥珀色的眼眸流转着银白的光晕,她取出一柄银质小刀,递与前者,“能帮我最后一个忙吗?”
苏芙比咬着下唇,红艳的瞳孔泛起水光,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完整的晋升仪式需要当场取材,而一只通灵的鸟儿明知死亡却甘于献身。
它就和眼前善良的医者一般,只是,以凡人的躯体强行容纳非凡特性,注定是旦夕间馀生的绝境,二者只能存其一。
“抱歉......”向着鸟儿低语致歉,她的嗓音不乏愧疚。
伊莎贝拉身上仍有未解的疑团,又与华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哪怕是奢望,苏芙比的选择也只会有一个。
纯白的鸾鸽似乎听懂了两人的对话,它歪着头看向苏芙比,眼中竟带着鼓励的神色。少女深吸一口气,接过小刀,却在触碰鸟儿的瞬间愣住了。
“它......它在笑?”
确实,这只通灵的鸟儿微微上扬喙嘴,仿佛在安慰即将动手的少女。
夏洛蒂轻抚鸽子的背羽,低声解释:“白鸽一生都归巢的路上,它选择了我,这是它的决定,也是我的幸运。”
话音渐褪,当刀尖抵上白鸽柔软的腹部时,一滴泪水落在银亮的锋刃上。
纯白的羽毛逐一褪去,皮肉与骨血化作灵性的光点散去,取之而代的是一个晶莹剔透,落在丽人掌心的胃袋状结晶。
“......灵性献祭,它将自己的全部灵性凝聚成了最纯净的素材。”
驻目前景,苏芙比不自禁地轻喃道。
晨光中,结晶折射出弧光,夏洛蒂将之贴近唇间,吞食入腹。
伴随灵性的升腾,她身负的伤口只在顷刻便缝补愈合,化作光洁的皮肤,紧跟,无数光点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那是瘟疫中逝去的灵魂碎片。
他们作为仪式的见证者,作为信任的寄托者,化离群之鸟,没入丽人的心扉。
风波渐褪,瘟疫使者的狂乱已彻底淡去,夏洛蒂平摊五指,再缓缓握紧,如今,她已能推开门页,打开人体的密藏,在器官层次上重塑微调。
序列七‘巢穴’,顾名思义,容纳不同的灵性,兼并身体的排异,足以根据自身的知识储备,随心修缮肢体的结构,最大限度地发挥物质层面的力量。
“这是......完整的晋升?”苏芙比小心翼翼地问道。
夏洛蒂扬起唇角,那笑容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实感:“不,这是一份契约,那些逝去的生命选择与我同在,而我将成为他们的归巢。”
“可作为非凡者,如果没有正教与官方的登记,就会被视作违权者逮捕。甚至于......”
小孔雀诉说的可能她清楚,可如今晋升为序列七,她的感知早已盖过前者,先其一步目见了来人。
统一的着装,各有的分工,那些身影嵌合着冗重的器械,裹挟着蒸汽的鸣笛。
是隶属蒸汽至上教会的工匠。
第一百六十九章 目见天使
蒸汽的嗡鸣由远及近,齿轮咬合的咔哒在救济院外整齐列阵。
驻留脚步,并未急于入内,为首的老者摘下铜制护目镜,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却分外温和的面孔。
他礼貌地叩响门扉,以求不打扰染病的患者,却恰恰能提醒居于内室的二人。
“伊莎贝拉·瓦伦蒂女士。”轻提单片眼镜,他欠身鞠躬,那笔挺的腰板浑然透着睿智理性的气质。“请允许我,代表蒸汽与机械教会,特向您拜访,亦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呜!”
有心抽身退避,可夏洛蒂却早早按住了小孔雀的肩膀,示意她不必惊慌。
透过灵性的视野,她能看清那些远来之客的以太体呈现浅色,那是善意与耐心的体现,是与混乱癫狂截然相反的守序正义。
“不用心忧,好姑娘。”抵近耳畔,夏洛蒂轻声安抚道,“他们带着橄榄枝而来。”
缓步走下台阶,与身前的众人立于同泽,当彼此的面目愈渐清晰,她也认出了这位蒸汽至上教会久负盛名的工匠。
就普世的身份而言,他也算得上帝国的科艺元勋,一生为民生着想,致力于研发节省民力的器械。
“霍华德大师,没想到,我的作为会惊扰到你们。”
闻言,老人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他自助手的掌间一个镶嵌齿轮纹路的橡木匣子,郑重地将其打开。
匣中的天鹅绒衬垫上,静静躺着一枚铜质怀表,表盖上精雕细琢着红十字与齿轮交织的图案。
“虽是被诸多重大的事宜干扰,但教会一直有在留心佛伦萨的疫情。女士,您以凡人之躯对抗瘟疫,毫不留恋贵族的身份,只为谋求民众的平康,这样无私无畏的品德,已经传遍了各个教区。”
“而对于您研发的新型药物,现任大主教做了精细的实验,确认其是一类泛用性极广,见效较快的有益菌株。”
不比医学委员会浅薄的见知,哪怕专精的方向并非该领域,前者的言辞亦带着相当的专业性,也毫无博学者自恃的倨傲。
“或许,他人无法理解这对整个医学领域,对所有人类的贡献,但作为一介同科的匠人,我深知其意义的重大。”
“不仅仅是在下,枢机主教团全体投出赞同票,授予您这枚象征荣誉的胸针,并邀请您担任教会的医疗顾问,无关非凡者的身份,只是基于您的品性与付出。”
承过木匣,指尖轻触的顷刻,一股温润的涟漪抚过心扉,平息完成晋升后的灵性波动。
很明显,这是一个安神类的非凡物品。
“这份荣誉太过沉重,我不过做了医者本分。”
越是需要,就越是要表率出己身的漠不在意,夏洛蒂深知这一点,也乐于扮演。
“正是因为这份谦逊才更显可贵,收下吧,它能帮你稳定刚接纳的非凡特性。”
听此,苏芙比警觉地上前一步。“等等,你们明知道贝拉医生她——”
“知道她成功容纳了瘟疫使者的特性?”霍华德不乏和蔼地看向红发少女,“丫头,难道你认为,我们会将这位女士视作物件,毫无人性地关押与实验?”
老人的黄铜义眼中闪过一丝悲悯。
“教会并非你想象的那般冷酷,我们追寻的是机械与生命的和谐,是为求更进的知识,绝非将人视为可供消耗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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