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女人,都是我装的? 第123章

作者:覆酒

  所以,我知道了,我在她的心中是特殊的,无论基于何种原因。

  多么令人欣喜,就算是纯粹无暇的医者,也被我这样的怪物染上了色彩。

  如是这般,就算无法得到治愈,也不再重要,只要你愿意永远陪伴在我的身边。

  所以——

  “伊莱莎。关于你的症状,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

  丽人的指腹摩挲着那些细小的伤痕,她说:“我错估了癔症的定义,如若你相信我,我会挽回此前的过错。”

  “您要放弃我了吗?”

  是刻意的致语。

  “怎么可能,只是,你的病并非医学常理能够解释的生理现象,是灵视,是那些游荡的影子,你看得到它们,对吗?”

  附耳的询问轻如鸿毛,却惹得伊莱莎微微挽起唇角。

  “嗯。”

  只是低语。

  “它们不是幻觉。”夏洛蒂抚过她颤抖的眼睑,将那张俏脸衬在掌间,“是游灵。迪克巴托夫家族的血脉天生具有灵性亲和,这本该是恩赐,但无人引导的灵觉会混淆视听,侵蚀理智。”

  “我在那场瘟疫中得幸接触了这份知识,从而知晓了迪克巴托夫家族世代染疾的原因。伊莱莎,我能恳请,你原谅我的过失,再信任一位迷途知返的医者吗?”

  我当然知道,我当然看得清,我当然也相信你。

  伊莱莎的指尖轻轻抚上夏洛蒂的手背,那双蔚蓝的眼眸中泛起温柔的笑意。

  “贝拉医生,”她轻声说,“您不需要请求我的原谅。”

  窗外暮色渐沉,壁炉的火光在两人之间摇曳,将影子投在墙面上,如同古老的皮影戏。伊莱莎微微倾身,额头抵在夏洛蒂的肩头,发丝间淡淡的薰衣草香萦绕在医者的鼻尖。

  “其实......我早就知道那些不是幻觉。”

  夏洛蒂的瞳孔微微一缩,这似乎出乎了她的意料。

  “您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您问我是否总是失眠吗?”伊莱莎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那时,我没有告诉您真相,是因为每当我闭上眼睛,就能听见母亲与长姐的声音。”

  她抬起头,目光穿过夏洛蒂的肩膀,仿佛在凝视某个遥远的角落。

  “她们站在我的床榻,一遍遍重复着同样的话——伊莱莎,不要看,不要听,不要回应它们。”少女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可我没有听她的话。我太孤独了,贝拉医生。当所有人都只在意'迪克巴托夫家的继承人'时,那些游灵......至少它们会叫我的名字。”

  “社交季的晚宴、皇家歌剧院的演出、那些我根本不想参加的茶会......”每说一个词,她的声音就更轻一分,“我会邀请最擅长表演的游灵暂居这副躯壳,让它们替我微笑、替我歌唱、替我做一个完美的迪克巴托夫。”

  “是我欺骗了您才对。”

  “您看。”有感眼前人的讶然,她轻笑出声,“原来无所不知的贝拉医生也会惊讶。”

  壁炉的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书架上,那些厚重的医学典籍此刻都成了沉默的见证者。

  “我不了解何为非凡者,何为引路人,但我知道您在疫病中遭受的苦,历经的伤。”伊莱莎轻轻拾起那半边的假面,将之放回了夏洛蒂的掌心。“那些知识注定需要兑换的代价,是吗?”

  “您为我付出了太多,我又怎么可能连信任也不给予。”

  “即便,它或许会让我失去了那些游灵的依附,不再完美,不再自在,可如果,这是您的拯救,那我——”

  微妙的错位感交织在二人之间,她是一面被打碎的镜子,即便用再精致的丝绸掩饰着,也无法理解这种被修缮出的善良,那扮演下的真容。

  她一厢情愿,满怀爱意向她的救世主呈上礼物,但夏洛蒂不会回应她的期待,她们本就在不同的轨道短暂相邻,却误以为在同一间心扉上。

  “甘之若饴。”

第一百八十四章 泽莲娜的无可奈何

  周五,一场小雨袭击了廷根,淅淅沥沥的雨丝敲打着所有门厅的窗户。

  “多么有趣的故事呀,夏洛蒂。”

  “没想到,你居然对治疗心理疾病有着这么深的见解,这是过去我在贝拉医生那都未曾听过的——”

  明澈的冰糖融入咖啡,热络的交谈中,这些饮品理所应当地被搁置在一旁。

  “只是一些经验之谈。”

  抿上一口热茶,夏洛蒂的视线自遥远的雄城一览而归,重回仲裁庭用以轮班歇息的小室。

  邻近的木椅,红发的海螺姑娘一如既往,在谈吐与动作中张扬着自己的满满活力,如同故事中春日的信使、游移不定的风神。

  “对了,对了,Z女士是不是今天回来?”

  佩德琳扬起指尖,抵在下巴,佯装模作样的思考状。

  “或许吧。”

  置放杯具,致底面与瓷盘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夏洛蒂垂眸看着杯中摇曳的深褐色液体,水面倒映出她微微上扬的唇角。

  “毕竟。”她用小银匙搅碎了自己的倒影,“蒸汽火车的专列总是晚点。”

  “啊!那正好!”突然拍手,少女发梢跃动的赤色险些燎着窗帘,“今晚白蔷薇剧院有新剧目,我们四个可以——”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挽起一缕发丝,她将之别回耳后,不置可否地笑谈道,“佛伦萨的那起瘟疫牵涉太多,Z女士大底是没了闲逸,欣赏新兴的剧目。”

  这是自然,当相伴数年、相敬如宾的友人逝世,换上一张他人的面孔,任谁都无法安惬自我,心安理得地接受,哪怕她奢求着一份属于对方的温暖。

  “欸?可我明明听说,那场疫病得到了良好的控制,贝拉医生推出的药物极大程度地遏制病情,挽救了数以万计的民众。”

  “总觉得有些不切实际呢。”吐了吐舌,佩德琳不乏感慨地说道。

  “虽然贝拉医生是位值得尊敬的医者,无论是宽容体贴,还是知识渊博,她能夸赞的点很多,但我从没想过,那样温谦的人居然能在非凡事件中斩钉截铁,当机立断,以凡俗之身......”

  “——以凡俗之身,容纳瘟疫使者的特性?”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将佩德琳的尾音凝固在舌尖。

  夏洛蒂的指尖微微一顿,银匙与杯壁相触,发出极轻的‘叮’声,她缓缓抬眸,看向门边,Z女士就站在那里。

  潮湿的风裹挟着茉莉香氛卷入室内,她依旧是一身简洁的白衫,黑发被雨水微微打湿,几缕发丝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丽人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近乎空洞,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看似无波,却暗藏汹涌,那发梢滴落的水珠在橡木地板上徐徐积成小小的水洼。

  “梅尔维斯!”有感气氛的不佳,红发少女当即跳起,分外欢悦地呼喊道,“快看谁回来啦,你不用再因事务的堆积忙里忙外了!”

  黑发少女顿挫笔尖,有些嫌弃地自档案架后抬首看去,钢笔的墨汁正巧滴落在她刚整理好的卷宗上。

  这位总是严谨到一丝不苟的书记官少有地没有出声讥诮,只是轻‘啧’了一声,用那双血色的眼眸在三人之间来回扫视。

  “仲裁庭的文书工作永远比暴雨来得及时。”她最终选择向最安全的对象问候,同时不动声色地将染墨的文件翻面。“欢迎回来,Z女士。”

  雨水渐密,顺着窗棂蜿蜒而下,在玻璃上勾勒出模糊的纹路。Z女士没有走进休息室,她的指节仍搭在门框上,泛白的骨节像是要嵌进橡木纹理里。

  “以凡俗之身,容纳瘟疫使者的特性。”

  是再而的重复,声音很轻,似飞絮飘落。

  “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解于丽人的晃神,红发少女困惑地眨了眨眼,视线在夏洛蒂与Z女士间游移——前者正用银匙将方糖垒成小小的金字塔,后者则盯着档案架旁滴水的伞架。

  那里置放着一柄由友人赠予的黑伞。

  “Z女士,您淋湿了。”

  轻点银匙,推倒糖块砌成的高塔,夏洛蒂适时地启唇开口,流露对上司应有的关切。

  “对,对哦!”

  忙不迭动身拾物,佩德琳像只受惊的麻雀般后知后觉地翻找着毛巾。

  “不必了,马车的轮轴在中途断裂,所幸,我就徒步走到了这里。”Z女士走进室内,皮靴在地板上留下潮湿的印记。

  她的视线游离,全然不见任何的停留,仿若失心的人寻找着归所,唯有喉间的话语流露着几许轻重。“这些天的事务都辛苦了,虽说姑娘们,我很信任你们,但查漏补缺仍然必要。”

  梅尔维斯从档案架后转出,手里捧着整整齐齐的文件夹:“都在这里。”她顿了顿,血色的眸子扫过Z女士青黑的眼袋,那明显是数夜未眠的痕迹。

  “按时间顺序排列,重点部分用红色标签做了标记。”

  “谢谢。”

  泽莲娜接过文件,细致地落笔勾划,在翻阅之余,她也另起声色,转而向夏洛蒂询问,“听闻,你刚刚在聊佛伦萨的那场瘟疫?”

  壁炉里的木柴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夏洛蒂端起茶杯,热气氤氲中她的眉眼显得格外柔和:“只是些医学上的探讨,佩德琳对贝拉医生的研究很感兴趣。”

  “是吗?”Z女士的指尖在文件边缘收紧,“我还以为分配给你们的工作已经够忙了。”

  佩德琳抱着毛巾回来,闻言吐了吐舌,“夏洛蒂说贝拉医生的药剂处方很特别!我想知道她是怎么在那么短时间内——”

  “通过静脉注射,产生抗体,让人体主动适应病菌,使之产生记忆与排斥。”主动开口解释其中的原理,夏洛蒂佯装出钦佩的口吻,感慨着。“这几乎有别于现行的所有医疗方式,为医学领域提供了一个新的方向与大类。”

  “由无到有的开拓本就困难,实在难以想象,筛选及培育这一有益的菌株究竟费了那位贝拉医生多少的精力与心思。”

  她说话时一直观察着泽莲娜的反应。黑发丽人的睫毛轻轻颤动,在听到‘贝拉’这个名字时,其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

  烛火微颤,在前者的侧脸倾洒摇曳的阴影。Z女士蓦然合上文件,纸张相击的声音在安静的休息室里格外清脆。

  “理论上可行。”她的喉嗓像浸透了雨水般沉重,“但抗体培养至少需要三周时间——而佛伦萨的疫情从爆发到平息,只用了十天。"

  梅尔维斯突然咳嗽起来,钢笔在纸上划出长长的墨痕。佩德琳抱着毛巾僵在原地,红发上的水珠滴落在领口也浑然不觉。

  夏洛蒂笑而不语,低放的茶杯惊醒了凝滞的空气。“所以这才是奇迹所在,贝拉医生打破了医学常识的桎梏,创造性地跨越了知识的壁垒。”

  “是,她总是这样。”没有否认,Z女士的目光穿过雨雾蒙蒙的窗户,落在某个遥远的点上,苦涩且酸楚。“读书时就爱挑战教科书上的定论,温柔体贴,却有自己的一份坚持......”

  记忆如雨,漫漫地没过她的心扉,她想起医学院的实验室里,贝拉专注地调整杯具的模样;想起救济院里,她蹲下身与患病儿童平视的温柔;想起无数个夜晚,她们挤在一张沙发上看书时,其人发间淡淡的药香。

  可世事难料,如今,她的友人已不再是思绪中的那个她。

  “我去换身衣服。”

  没有交代更多,黑发的丽人就这么背过身,离开众人的视线。

  “Z女士是心情不好吗?她看起来脸色很差。”

  佩德琳终于把毛巾搭在了空椅背上,红发蔫蔫地贴着脸颊。

  “自然。”

  梅尔维斯不曾抬首,只是微微眯眼,钢笔在她的指间转了个圈,最终精准地落在墨水瓶里。

  书记官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上次这样还是四年前案件涉及那位医生的时候。”

  “会不会只是旅途劳顿,听说廷根北部的铁轨被暴雨冲毁了。”

  是海螺姑娘发散的思维。

  “我去看看她。”夏洛蒂放下茶杯,起身时裙摆扫过桌角,带走一阵微风。

  视线偏移,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透出一道昏黄的光线。当她放轻脚步走近时,透过门缝目见Z女士正背对着门口站立,手中捧着什么东西。

  那是贝拉医生的照片——夏洛蒂一眼就认出来了。照片中的棕发女子笑容温和,眼神柔软得如同初春的阳光。与她故作的扮演不同,真正的贝拉医生眼中永远带着悲悯与温暖。

  丽人的指尖逐一抚过照片,肩膀微微颤抖,她侧脸的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睫毛上挂着未落的泪珠,与雨水混淆不清。

  “贝拉......”那声色中透出的破碎感从未示与她们的面前。

  多么令人怜悯的身影,可旦当想起那日的情景,夏洛蒂就止不住勾唇作笑。

  那枚垫在枕头下的银质书签,那字条边缘被揉皱又展平的痕迹,那束被热牛奶浇死的风信子,似乎无不再诉说着——一颗心被反复揉搓却还要强装平静。

  “请进。”

  大抵是敏锐的感官捕捉到了步伐,泽莲娜不曾抬头,将照片收进抽屉,转身时已经换上了平静的表情,只有微红的眼角泄露了刚才的情绪。

  “这几日新到的案件简报。”夏洛蒂将文件夹放在她手边,羊皮纸边缘整整齐齐地贴着标签,“第三页需要您签字。”

  煤油灯突然爆了灯花,但一时的光华照不亮黯然失色的眼眸。

  “放这里吧。”

  如是的简言像浸透了雨水的绸缎,沉甸甸地坠在寂静里,亦催促着旁人的离去。可夏洛蒂却没有走,反而俯身去拨弄灯芯。

  “灯芯结痂了。”少女的声音近在耳畔,“不及时修剪的话......”

  “我自己来。”

  Z女士突然站起,橡木椅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她转身时带起的风掀动了桌上的文件,露出里面夹着的照片——佛伦萨医学院的毕业合影,贝拉站在第二排最右侧,白边大褂口袋里插着一支风信子。

  它的花语是沉默的爱。

  空气凝固了几秒。夏洛蒂看着泽莲娜苍白的指节按住照片边缘,指甲几乎要嵌入相纸。那支风信子在黑白照片里呈现着灰色的基调,却比任何色彩都更刺痛眼睑。

  “Z女士,您能和我讲讲贝拉医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