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覆酒
菊科植物，气味刺鼻，却是那个人最讨厌的花。
“贝拉......”她摩挲着玻璃瓶，灰眸中泛起涟漪，“如果是你，会原谅我用相仿的目光去看待这个女孩吗？"
无人应答。唯有雨后的风穿过窗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
次日清晨，仲裁庭档案室。
夏洛蒂坐在长桌前，面前堆满了待分类的案件卷宗，晨光透过高窗洒落，为她的金发镀上一层暖色。
“文职工作的评估。”推门而入，既彼此都知今日的事宜，梅尔维斯也不多说，只是将一叠厚实的文件放在桌上，“指标是把这些案件按危险等级分类，标注关键信息，然后归档，Z女士晚些会来检查。”
“我明白了。”夏洛蒂点头，翠色的眼眸平静如水。
梅尔维斯没有即刻离开，而是靠在桌边观察。血族的敏锐感官能捕捉最细微的表情变化，但她从这姑娘脸上读不出任何异常——没有紧张，没有自负，只有专注与沉静。
“有什么问题吗？”有感那视线的驻留，少女刻意抬头质询。
“没有。”前者直起身子，微微侧倾视线，“只是好奇，你是怎么在一个月内掌握‘眷者’魔药的？”
夏洛蒂的手指在文件边缘停顿了一瞬，然后继续流畅地翻页。“就像我对Z女士说的那样，理解‘受眷者’的本质，然后践行它。”
“只是听的话似乎很简单，可实际上，大多数非凡者往往需要数年时间才能真正领悟自己序列的精髓。”
“是，这当然不轻松。”少女的嗓音轻柔却坚定，“需要完全信任自我，漠视命运的前奏，相信每一次相遇都是恩赐。”
梅尔维斯微微蹙眉，疑声道：“你做到了？”
“我在尝试。”夏洛蒂看向窗外，阳光在她的睫毛下倾覆阴影，“或许是因为我已然一无所有，所以更容易体会被眷顾的感觉。”
她的声音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当仲裁庭给予我容身之处，Z女士不掩己身的关切，那种感激之情......仿若干渴的旅人遇见了绿洲。"
“我很感激能遇见她，遇见你还有佩德琳。这让我不再是离群的鸟儿，让我不再感到孤独，难道这不同样是种眷顾吗？”
一时凝住喉嗓，梅尔维斯有些别扭地别开面庞，不再追问。
直白的言语总是容易戳中心扉，尤其，对象只是一个因受挫而竖起尖刺，自带失意的小刺猬。
当档案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当黑发丽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她看到了贴得很近的两人，眼中疑闪过一丝讶异。“我打扰到你们了？”
梅尔维斯迅速直起身子，脸上恢复了职业性的冷漠。“没有，Z女士。我只是在向夏洛蒂说明测试的规则。"
Z女士走近，纯色大衣勾勒出她修长的身形。她的目光在彼此间游移，最后落在夏洛蒂面前那摞已经开始分类的文件上。“进展如何？”
“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夏洛蒂微笑着回答，“这些案件虽然数量庞大，但分类逻辑很是清晰。”
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文件翻阅，丽人的眉毛微微挑起。
夏洛蒂不仅按照危险等级进行了分类，还在每个案件的边缘做了详尽的批注，甚至指出了几处原始记录中的矛盾点。
“令人印象深刻。”她轻声说，指尖抚过纸页上工整娟秀的字迹，“这些批注显示你在短短一个月内，已经对仲裁庭的办案流程有了超出预期的理解。”
“这些案件涉及的神秘学知识......有些连正式成员都需要查阅资料才能判断。”
闻言，少女低垂眼帘，任凭纤长的睫毛在脸颊上倾下阴影。“我在书库花了很多时间，失去父母后......工作成了我最好的寄托。”
悲剧的使然总会适时地抿住他人的唇瓣，抿住喉舌间的后话。
泽莲娜的眉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柔软，她合上文件，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文职评估到此为止，接下来，将会由执剑者负责后续的审查。”
始源女神教会的架构并不复杂，各个地区的主教分工述职，再有巡查重案的高级执事，他们就是通常意义上的高层人士，基本上都是中高序列的非凡者。
这数十位先生与女士在地位层面是完全平等的，只遵循始源女神的神谕，只对佛伦萨的教宗负责。
“不必担心，我刚刚已经和她交谈过，她的态度很和善，甚至于，你还会觉得些许熟悉。”
根据时下的语境，凭借语句的信息，夏洛蒂已然知晓了这位考官为何会被Z女士惯以熟悉二字。
果不其然，当丽人领着她穿过狭长的回廊，推开雕花的橡木门，一道记忆中的身影继而落在目中。
一身净洁的法官袍，一双冷调的长靴，且看那挺正的腰板，凛然的面貌，庄严肃穆的气质便油然而生。
她的脸颊并不丰润，但眉骨深邃，眼眸冷冽，整个身段无不透露出一股锋锐，似一柄出鞘的利刃，正是昔日有过面缘的女神之剑，希尔瓦。
“欧肖小姐，久疏问候。”
清冷的声调不见起伏，更没有问候的热情，只有对此行的解释。
“我受教宗的委派，因近来的任务地点临近，特来审查此次晋升的灵性相系。”
“当然，即便没有授命，作为最先推举你加入教会的人，我也理应在场，为之后的是非与否负上全部责任。”
那柄赤色大剑横立在中央，流露几许赤色，如若天平校对的标准。
“夏洛蒂，坐在那里，我会测试你对魔药的消化，及灵性的掌控。”
没有顿挫，少女顺从地曲下腰肢，静静地坐在那独立出来的高脚凳上。
声消人近，希尔瓦不作停留，她摘下手套，指尖悬停在夏洛蒂太阳穴上方的三寸处。灵性视野中，金发少女的周身萦绕着淡青色的光晕，如同初春新叶的脉络般纯净通透——这的确是‘眷者’魔药完全消化的征兆。
“你的灵性，如同经历洗刷的月光。”白发丽人微微颔首，眼眸泛起涟漪，“纯粹，饱和。”
夏洛蒂垂眸感受着额前微凉的触感。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灵性为何如此纯净——那些本该纠缠新晋非凡者的呓语与幻象，早被另一具身体里‘巢穴’级别的灵性过滤殆尽，又或者，那自初次晋升的海洋能兼容一切波涛。
此刻她刻意让一缕灵性顺着对方探查的路径回涌，像归巢的幼鸟轻啄饲主指尖。
这注定是毫无破绽的答卷。
..............
第一百九十一章 顺从与溺爱
感知交替，希尔瓦收回抵住阳穴的指尖，眼中的异色难掩。
灵性的回馈是双向的，她能感觉到夏洛蒂的灵性不仅纯净，还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亲近与信任——这在新晋非凡者中极为罕见。
“你的灵性......很特别。”丽人的嗓音依旧冷冽，但眉梢的线条略微柔和了些，“像被月光祝福过的溪流。”
夏洛蒂抬起头，翠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对方的身影。“这是好事吗，希尔瓦女士？”
“至少不是坏事。泽莲娜的引荐我已悉听，她提笔细说，你是从过去的经历与两相的比较领会了‘眷者’的本质？”
“没有那么清晰，我只是将Z女士对我的善意，将共事之人的关心视作了眷顾。”
“档案的整理与典籍的翻阅让我看到了许多前人的经验之谈，他们的描述中，多次将个人带入了序列给予的身份，扮演真正的非凡者。”
夏洛蒂坦然地答复，也不做多余的赘述。
“我总结着他们的字句，尝试加深内心的所向，很明显，消化的效果比之前预想的更为卓著，我很快就掌握住了魔药。”
未曾出言质询，希尔瓦只在倾听后微微颔首，以表自身的悉知与默许。
“在漫长的历史里，教会一代又一代的非凡者天才，逐渐摸索出了最大程度规避失控的办法。”
思虑片刻，她再起喉嗓，为前者的解释扩宽思绪。
“而这个办法的核心就是魔药的名称，它不仅是关键，还是钥匙。前辈们发现魔药的名称都指向着某一类群体，而相应群体分别有着趋近的、独特的行为模式，简单来讲，就是魔药名称包含了一些特定的规则，不同的魔药名称包含不同的规则，当我们严格遵守自身魔药包含的那些规则时，失控的风险就会降到最低。”
“类似我尝试的那样？”
夏洛蒂适时地掺入语境，作恰到好处的接话。
“是。非凡者遵守相应行为规则的时候，看起来就变成了魔药名称描述的那类群体，也就是说，我们在扮演魔药名称指向的职业，嗯，这就是扮演法，你要记住，每个人的灵性都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和服用了同样魔药的人相比，需要遵守的行为规则核心部分不会变，相应的边界却各有特点，不会类似，眷者一途尤其如此，因而，别人的经验只能作为参考。”
“你能通过自我的观察与催眠，在未经引导下，踏上一条正确的道路，这的确是种难得的天赋。”
是折中的称赞，作话题的碾转。
“那么，第二个问题，你又是如何看待仲裁庭与女神之间的关系？”
不急于即刻的答复，暮色透过高窗洒落在少女的身上，为她镀上一层近乎透明的光晕。当她再次开口时，话语中已然带上了一种超越年龄的透彻。
“仲裁庭是女神手中的天平，而我们......则是维持平衡的砝码。太过沉重的砝码会压垮天平，太过轻薄的砝码则无法衡量正义。”
室内陷入沉寂，希尔瓦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波动，她转向泽莲娜，心说道，“这是你教她的？”
Z女士摇了摇头，眼中同样带着惊讶：“不，这是她自己的领悟。”
沉默良久，白发丽人方才走向立于房间正中的长剑，用指尖轻抚刃鞘，如是开口。“最后一项测试。”
拔出被封布裹紧的剑身，当这柄圣物褪去遮掩，周围的辉芒便悉数为之牵引，作凛凛寒光的一份。
有煤气灯无声燃烧，却照不亮这间小室，裁定公平的赤剑静静散发着冷光，就像是深夜里高高悬挂、慰藉人心的月亮，也像暴风雨里标识出方向的灯塔，更像对逾越之人的一语警告。
它的表面看似纯净无暇，但假若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剑身密布着层层叠叠的符号和标识，而这些神秘的花纹与刃锋构成了不可分割的整体。
“告诉我，你从这柄裁决之刃上看见了什么？”
话音渐落，那繁复的铭文用光晕作饰，勾勒出精妙的梯形刻痕，夏洛蒂稍稍定睛，便注意到剑脊上书写的一行小字——
“正义之刃需以慈悲为鞘。”
她轻声念了出来，亦不躲不避前者的注视。
“这便是执剑者的信条。”闻此，希尔瓦的话语愈发轻缓，甚至多了份鼓励。“你会如何理解这份信仰？”
“正义需要锋芒，但却过刚易折。”竖立的剑身分开了少女精致的面容，她只是自喃，“太过锋利会伤及无辜，太过迟钝又无法伸张正义。”
“慈悲不是软弱，而是确保每一次出鞘都精准无误。”
少女的嗓音平和且坚定。
赞语酝于喉间，希尔瓦的唇瓣几不可察地上扬了几度，然而，下一瞬间，她却拨过剑柄，兵锋直抵前者纤细的脖颈。
“面对胁迫，面对生死，你又是否能秉持着这份决心，不作动摇，不作妥协？”
剑锋距离那抹白皙仅有毫厘，冰冷的金属气息刺激着她的感官，泽莲娜下意识向前一步，却被希尔瓦一个眼神制止。
夏洛蒂没有后退，甚至没有眨眼。她翠色的眼眸沉静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剑尖，呼吸节奏丝毫未乱。
“真正的威胁不会提前告知。”她轻声说，“但我想，女神赐予我们判断力，正是为了在这种时刻做出选择。”
“什么选择？”裁决公平的利刃纹丝不动。
“选择信任。”少女抬起手，纤细的食指和中指轻轻夹住剑身，动作轻柔得如同拈起一片花瓣，“信任同伴的考验自有其深意，信任女神的指引不会出错。”
剑身在她指尖微微颤动，发出清越的嗡鸣。希尔瓦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把受过女神祝福的武器通常只会对纯粹的灵魂产生共鸣。
白发丽人缓缓收回长剑，转身看向泽莲娜：“她的灵性纯粹且饱满，对非凡知识的理解也很透彻。”停顿片刻，前者又补充了一句，“比我见过的任何新晋眷者都要出色。”
是赞扬的口吻，对于这位素来冷面的执剑者来说，分外难得。
泽莲娜灰眸中的担忧终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欣慰：“那么这次的晋升考核......”
“原则上没有问题。”长剑归鞘，金属碰撞声在沉静的小室内格外清脆，“但同时需要加强观察。天赋异禀者往往也是异常的高发群体。”
顿挫话音，语气的转折总会在赞扬或批评的前奏之后，她随之以正式的口吻宣布。
“夏洛蒂·欧肖。”
“基于今日的考察结果，仲裁庭认可你已完成‘眷者’魔药的消化。晋升序列八的申请不日将提交至教廷总部，最终批复预计在一周内下达。”
金发少女的眉眼浅浅上扬，但其的表情管理堪称无暇——除了站在侧面的泽莲娜，没人注意到她指尖轻微的颤抖。
“在此期间，”希尔瓦继续补充道，“你将接受我的直接指导，为可能的晋升做准备。”
她停顿了一下，“明天黎明时分，训练场见。”
当白发丽人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夏洛蒂这才刻意呼出一口气，作如释重负的姿态。她转向泽莲娜，眼中的翠色在暮光中显得格外澄澈：“Z女士，我通过了吗？”
黑发丽人没有忙于开口，她只是走近夏洛蒂，伸手拂开了对方额前那缕被汗水浸湿的碎发，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让坐观的梅尔维斯当场怔住了。
“当然，事情不会太复杂，希尔瓦虽然严厉，但她的判断从未出错。如果她说你准备好了，那你一定准备好了。”
是柔声的慰藉。
“无需紧张，好姑娘，你的表现很好。执剑者自来考察的好处之一就是，不必再次申报圣堂，以繁复的文书往来，她现场就能决定是否，就能将下一序列的魔药与仪式交付与你。”
夏洛蒂的指尖在桌沿轻轻收紧，骨节泛出青白的颜色。她垂下眼帘，让浓密的睫毛假意遮住眼中翻涌的情绪：“谢谢您，Z女士。”
“这是你自己争取来的。”泽莲娜收回手时，袖口掠过了少女紧绷的手背，“我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窗外暮色渐浓，最后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将三人笼罩在琥珀色的光晕中。梅尔维斯忽然轻咳一声：“既然考核结束，那我就先行离开，继续今日未了的事务。”
有心撤身避免气氛的渐浓，然而，佩德琳的声音先一步从走廊尽头传来：“夏洛蒂！测试结果怎么样？欸，梅尔维斯也在，哦，Z女士晚上好！"
活泼的少女像一阵海风般冲到三人面前，手中还捧抱着一袋白软的面包。
麦香的醇厚在档案室内弥漫开来，佩德琳献宝似地将纸袋递到夏洛蒂面前：“我特意去东区那家老店买的，排了半个小时呢！老板说新烤的蜂蜜面包能带来好运——”
她突然噤声，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游移。梅尔维斯凝望来人，眉眼似有小小的嫌弃上浮，“看来有人比我们更关心考核结果。”
“我，我只是......”佩德琳耳尖泛红，指尖下意识地揉捏，将怀中的面包袋挫出细碎的闷响。“对， 对了，听说那家店的面包用了一种，叫，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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