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女人,都是我装的? 第133章

作者:覆酒

  游鱼群聚,共潮而生,鸟雀倾覆,分走杯羹。

  夏洛蒂抬起手臂,迎着飞溅的浪花,向前一步。

  那些庞然的舰队尚未淡出视野,炮击的轰鸣亦不时在海面上激起惊涛,在彼此的头顶淋落一场戏谑的暴雨。

  她笑而不语:“每一只合格的猎犬——”

  “都要学会在火场里叼回猎物。”

  枪炮走火,爆炸的震荡掀翻了邻近的半座灯塔,飞溅的碎石如雨点般砸在她们身后的防波堤上。

  “机遇要由你自己争取。”

  “去吧,安苏那。用你的手,替我挖出那只巨兽肮脏的心脏,踏入非凡的门径便在其间。”

  硫磺与硝石的焦味经久不散,贪婪的海兽蚕食着鳞龙的躯壳,这是明目张胆的诘责与为难。

  然而,黑发的少女却没有一丝的犹豫,当继而的炮火将视线再次照成白昼之时,安苏那纵身跃入了燃烧的大海。

  一无反顾。

  多么忠诚,多么信任。

  是,无论是她,还是自己,都要借助如是的鲸落,获悉所需的一切。

  战争,将由在仇恨中新生的海妖,新生的她来主导。

第一百九十八章 第三具傀儡

  “教典说,当你离开床褥时,要把它卷起,再把睡过的印迹抹平......”

  一头天蓝的长发垂至腰间,未经打理,微微打结,凌乱却不失天然,一身宽松的衣袍被单边的肩带搭起,半露纤柔的锁骨,不对称却更显纯粹。

  稚嫩的俏脸,懵懂的眉目,向下修裁的衣摆未能遮掩那抹腿间的腻白,她赤着足踩在木质的地板,明明动作很轻,却依旧叫松动的榫卯吱呀作响。

  灰尘不能玷污她的光洁,泥壤为之再画一两笔纯真,当视线顺着小腿宜人的弧弯向下,就能目见那小巧的、白嫩的脚趾。

  海风自窗边拂过,掀起一侧的碎发,不知何时沾上侧脸的土渍无法遮蔽明媚,反倒为之平添几分活泼。

  瞧啊,她简直就像初生的花儿,相伴绿荫而生,是自然诞下的生灵。

  搬过小凳,踮起脚尖,在微微摇晃之下,少女奋力从书架的最高层抽出一本烫金封皮的厚书——《金雀花盛开的时代》。

  “历史有如悲剧,要没有情欲、罪恶、灾难,在其中掀风作浪,就会显得毫无生气,令人生厌。”

  她轻声诵读着扉页的字句,从而给出了自身的评价。

  “比起大自然来,它对人类的感情更严酷,更残暴。大自然要求人们仅仅满足于天赋的本能,而它却要强制人的理智信服。”

  窗外突然传来翅膀拍打的声音,侧目去看,可见一只海鸥垂倾翅翼,静静地落在少女的眼底。

  “你好,海风。”

  那双稚嫩的手捧起了这海洋的精灵。

  “你回来了,你总要回到这儿的。瞧,这是我的小罐子,肉和骨头组成的小罐子,是你最喜欢的食物,也是自我身上割下的残羹。”

  指尖蓦然发力,掐住了脆弱的羽翼,折断了前者的自由,引得痛苦的扑腾与嘶鸣。

  “嘘,你啜饮了我的血肉,自然也要付出应得的代价。鸟儿是,鱼儿是,那些坚船利炮是,那高高居上的帝国同样如此。”

  悬起的风铃被门页推搡,在悦耳的碰撞声中,一只蒙着黑纱的手轻轻按在了少女的肩头,顺着脖颈徐徐向上,像羽毛笔蘸着冰水,一节节地描摹脊骨。

  “所以,你便要发动战争,将这海洋染成血色,叫那世间不再安宁,可爱的小宁芙?”

  丝绸般滑腻的嗓音贴着耳廓漫开,少女不必回头就能闻到那股馥郁的芳香——混合着紫罗兰与没药的尾调,像是将整个香料市场都浓缩在那曼妙的身躯内。

  是梅丽桑德。

  “母亲,我只是报仇。他们进犯了我们的土地,践踏了我们的尊严,世代的恩怨难道会像童话那样美好,由一笔轻易揭过?”

  少女松开奄奄一息的海鸥,任其跌落在翻开的纸张上。扉页的标题顿时被血污浸染,变成《金雀花盛开......》。

  “当然不会,我们不会,他们也不会。”

  梅丽桑德低笑着用鞋尖拨弄猎物,在不经意间踩碎了鸟雀的颅骨,浑浊的浆液滴在前者的趾缝,谱成即兴的画作。

  “只是,你才刚刚诞生几日,仅是个懵懂的孩子,有必要如此记恨吗?”

  丽人的纤手穿过养女鬓角的碎发,染着蔻丹的指甲轻轻刮擦她耳后的肌肤。

  “就像你的长姐华生一样,将将出生,就有了狠辣的心肠。好比这只海鸥,先被温柔地喂食,再被无声地折断翅膀,彻底失了自由。”

  “可悲可怜。”

  很明显,这是知情的调侃与挑逗。

  是,那头鳞龙的尸体,那头非凡生物的躯壳,已然成为了如今这位名作宁芙的少女,一个稚嫩的、纯真的、没有一丝烟火气的女孩。

  一个新身份,一张新面具落成,而始作俑者便是夏洛蒂自己与眼前的梅丽桑德。

  如非必要,她并不想让任何外人知晓己身塑造的傀儡,可那头生物纵然死去,依旧沉积着巨量的杂质,其生命形态甚至等同于序列五的非凡者,没有外人的相助,仅靠如今的华生一人难免力有不逮。

  所以,哪怕不情愿,她也不得不求助对自己知根知底的‘义母’。

  至少,合作的关系总比强迫的征用可靠,有偿的索取较之无端的溺爱也更容易让夏洛蒂接受,情与爱这种灵肉上的趣味从来都被她视作可支付的代价。

  至于择选的理由,复仇的契机?

  好吧,在了却医者的事宜、完成原身的晋升后,无论哪一方都不再需要推动,只待时间的沉淀。

  可偏偏,她却因意外的遭遇,从那位蒸汽教会的神明口中窥破了世界的一角,无法安恰心神,继而无为地挥霍时间。

  她是耐不住寂寞,耐不住兴趣的恶女人,在原身服食持衡者的魔药后,强烈的征兆便在脑海中荡开涟漪,驱使着自己来到海岸,一见这头自数月前便登记在报刊上的鳞龙。

  Z女士曾说,眷者一途偶然会有感命运的牵引,受运理的眷顾,可夏洛蒂从不崇敬神明,她只信任自己,信任兼身的力量与理性。

  数月的翻看中,她时常关注未来可能会对自己造成影响的事件,哪怕没有非凡灵性的提醒,通过一步步的推导论证,她也能确定那头海兽已然被驱离近海,徐徐靠近另一端的大陆,靠近金雀花公国。

  既然,如今启明会作为新兴国家的国教,梅丽桑德又如此溺爱己身,尝试与否都应落在实际。

  外貌的塑造上,她本意是仿照前世的自己,描摹一位娴雅端庄的丽人,然而,梅丽桑德美其名曰的修缮叫自身只能做现在这个稚嫩且纯真的蓝发女孩。

  罢了,不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形体与性格的参差有时反而能造成欺骗性的效果,目的与方向才是重中之重。

  这只鳞龙的生机本就强盛,哪怕死去,积累的怨念依旧庞大,用一具人身容纳消化难免有舍有得。

  它的心脏本是晋升序列六‘祭司’的主材,吞服其的宁芙自然也成为了序列六的非凡者,只是强行的兼容让灵性不稳,肉身的塑造又因取材于前者,沾染了相应的习性与缺点。

  力量太过庞大,以致控制不佳,天生擅于水性,又时常沉湎于困意与食欲......

  正是因此,夏洛蒂才在这段时间内驻扎于启明会的书库,通过翻书这样细致的动作,逐渐熟练如何控制那深海巨兽的肉身力量。

  谁能想象,这么一个稚嫩的少女,竟能随手碾碎船舶,惊起绵延的怒涛?

  思绪渐褪,复仇不过是顺心的口号,战争亦可以视作流经唇间的玩笑,究其根本,攀上途径的顶点,掌握决定是非的力量方为夏洛蒂的诉求。

  她需要真相,可‘祭司’向下的晋升却需要鲜血浇灌,于是,战争,这一最为残忍的名词,这一最易损耗生命的字眼便浮上了心头。

  “所以,你才在昨日的海军宴中,将鳞龙的髓液加入酒水——整整十升,足够让那些贪位慕禄的军官毫不自知地成为非凡者,虽说,是以失控的怪物模样。”

  明明唇间道着诘责,但梅丽桑德却只是探出指尖,细细擦去少女脸颊上的土渍。

  “每个人都有存在的价值,母亲,他们不正是在议会上对您大行反对的一派吗?假若不能驯服,便使之疯狂,这可是最好的方法。”

  最是冷漠无情的话语,出自那天真的女孩嘴中。

  “你知道假若败露,史书会怎么描述我们吗?”

  “我当然知道,可我们——”

  “不会输。”

  宁芙合上书本,与自门外走来的华生擦肩而过,二人异口同声:

  “过程就像海边的沙砾,轻易即被冲刷殆尽。只要结局正确、优美、精巧,令每一个后来者驻足欣赏。”

  “那么,这就是历史。”

  图片:"宁芙形象参考",位置:"Images/1749561137-100417737-113459668.jpg"

第一百九十九章 早安

  佛伦萨的晨间浓雾蒙蒙,生来便被覆上了一层沉郁的积云。竖立的钟楼只露半截尖顶,有闷声穿透湿气而来,绵长且悠远,像是被湿透的羊毛毯裹住了铜舌。

  棕发的丽人自床榻转醒,她的颈侧尚且残留着蕙兰与香玉的气息。于是抬起手,指尖触到己身的唇瓣——那里似乎还蕴着昨夜吻别的温湿。晨曦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清丽的脸上划出几道细长的光痕。

  “真是荒唐。”

  明明呢喃着责,可医者的薄唇却不经意地扬起。

  昨夜山间的一切莫过于一场过分真实的梦。伊莱莎的眼泪,揪住身心的告白,还有一份不愿放开的拥吻。最有趣的是,她竟然一时心软,真的回应了——以医者的身份,回应了患者的爱慕。

  缓缓支起身子,白边睡袍的领口滑落,露出她锁骨上一处淡红的痕迹,那是小兽恋恋不舍的咬痕。

  仅是着眼,昨夜那黑发少女暖昧的吐息仿佛又缠绕上来:“请留下印记...让我确信这是否仅为梦中的幻觉......”

  她是那么的不安,那么的畏惧,只是将爱意诉说于口吻,就耗尽了所有的胆色。难以想象,假若医者做了拒绝,她会何等心碎,何等心伤,说不定,还会因求而不得,产生病态的心理。

  当然,伊莱莎并非那样的姑娘,她连表达爱意都如此的小心翼翼,又怎么舍得伤害自己?在她的心底,名作贝拉的医者便是一切,是辞别过去的象征,是久逢甘霖的信仰,是有别那些达官显贵,清正无私的圣者。

  是,一位医者,本不该与病患产生多余的情感,职业的操守约束着各自,不应干扰来访者的感情,帮助患者认识到自我并且让她重归于健康方是本职,可偏偏,在被依赖,在被眷恋的日日夜夜之间,伊莎贝拉终究没能坚持内心的底线,答应了仅有一次的恳请。

  为此,她成了出格的医者,因而,舞台的精灵更加爱恋于己身。

  一个错误的道路,一个循环的结,却是一场浪漫的歌剧,佛伦萨的缪斯垂青于一人,拯救世事的圣人唯独在此破例。

  假若,换张面孔,换张朝气蓬勃的面孔,或许这个故事便不再完美,朴素的道德观念和热忱之心也许会让同一位医者为此驻步,却无法应承那山间的恳请。往后的是是非非,终究会造成无法挽回的错误,走向悲剧与遗憾的结局。

  或许,一个巧妙的误会,就能让这小小的拯救折损于灰暗交织的世界,折损于医者的执着与善良,折损于舞者的曲解与奉献。

  伊莱莎,她从未受过亲人的关心,受过社会的宽容,家族、地位、权利,一切都在逼迫着她折断羽翼,做个精致的人偶。

  在处境的束缚下,她注定会走向扭曲,走向必定的癫狂,所以,在初次目见名作贝拉的医者,受到那平凡又真切的关心,她才会如此在意,如此希冀。幼时的残酷,只教会伊莱莎用母亲刻在自己记忆里的笨拙方法,一点一点实施名为爱的承诺。

  她第一次遇到生命中将自己扶起的这根拐杖,缓慢治愈被旧时代遮蔽的眉目,她自然会竭尽所有,帮助那道身影追溯理想,哪怕,那些受诊的世人是与过去自己相仿的面孔,哪怕蒙受着内心的折磨,也依旧会奉献拥有的一切。

  她们本不会走在同一航道,不会互相理解,看清真实的对方。好在,夏洛蒂是个恶女人,医者亦只是承载方向的选择之一,她已然透过那层面纱,看透了伊莱莎的真心。

  所以,夏洛蒂愿意微微颔首,去接受那份卑微的请求,让舞台的精灵得偿所愿。

  要问理由?

  大抵是她自觉幸运,兴致勃勃,既完成了晋升,又得以窥破世间的一角,顺遂无比地向上攀升。

  心情不错,于是就答应了。

  答案便是如此的轻薄,如此的简单,如此的——可笑。

  “睡眠是种休息,思考是种休息,闲谈也是种休息,它们之间是不完全等价的吗?考虑到您正沉于思绪,我想站在人的角度询问这个问题。”

  别在胸前的蒸汽活塞嗡嗡振动,属于女神的心语在脑海回荡,就此打断了夏洛蒂的思绪。

  “环境与所得是决定这个问题的关键,艾德琳女士。对于非凡者而言,休息不再重要,但好的结果与顺心的过程却能让人感到由衷的放松。”

  平摊五指,再徐徐收紧,夏洛蒂的视线从远方的海角收回。

  “嗯,您的解释相当合理。基于昨夜的光景,伊莱莎小姐今日应该还会拜访这栋宅邸。”

  机械女声蓦地顿了顿,随后换了种语调接续。

  “我是否该询问,亲吻会否加快人的心跳,使激素不受控制地分泌?表达爱意在我看来,是生物交配的信号,可昨晚你们.....”

  “够了,艾德琳女士,您需要注重他人的隐私,秉住无话不谈的天性,尤其在这一方面。”

  赤足跨过厨房与客室的阶槛,夏洛蒂合并指尖,点燃一簇火花。

  在晋升为序列七巢穴后,她已能在短时间改变身体的大部分结构,以期塑造不同的肢体,甚至于某些生物的特色器官。

  鳗鱼的放电,主动的燃火,螳虾的瞬间弹射......

  虽然,大部分塑造都极其损耗自身的储能,会在之后给予饥饿的信号,但关键时刻的出其不意已足以弥补这些生活方面的小小不足。

  叮铃,放在锅炉中的面包将将焦黄,楼下的门铃便突然响起。

  没有穿上棉鞋,她就这么踩过橡木地板,任由冷意顺着脚踝攀上。

  透过门厅的彩玻,她看见一个被雾气扭曲的黛青色轮廓——像极了昨夜草坪上铺展的裙摆。

  当门锁咔哒响动的瞬间,带着露水的白蔷薇便从门缝里涌进来,几乎要撞进她的怀里。

  如前者所料,她便是自己的恋人,伊莱莎。

  或许是因为仓促,其人的发间尚沾着晨露,睫毛上亦挂着细小的水珠。她将花束举到两人之间,却因太过紧张而碰落了几片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