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覆酒
她说:
“早安,我的医生。”
第两百章 嫉妒的火焰
毫不在意身前盛放的蔷薇,医者单单揽那少女入怀,任凭露珠浸润睡袍的前襟,洇出几朵半透明的花。
“你比晨祷的钟声更准时。”垂倾下颔,夏洛蒂细嗅着怀中尤物的芳香,“一夜万籁,演出后的清晨,我以为你会多歇息一会儿。”
伊莱莎的耳尖蒙上薄红,她今日特意换上了便于随行的茶会裙装,青紫面料上还绣着素雅端庄的花枝,只为撇去世俗赋予的身份,作个平凡的姑娘,与恋人品味生活,漫漫同行。
只是,一旦看到医者锁骨上若隐若现的淡红咬痕,她的脸颊便不自禁地烧了起来,那是自己任性得偿的果实。
“我......我带了早餐。”
牛皮纸包裹的可颂从提篮里露出金黄的边角,蜂蜜的甜香混着咖啡的焦苦在玄关弥漫,她试图借此掩饰小小的失态,却怎么都不能挪开注视恋人的眉眼。
暖意自心间升腾,夏洛蒂当然留意到了对方发梢凝结的水珠。佛伦萨的外城终日弥漫着浓雾,即便乘坐专列的马车,从内城到访也需要提前数个小时,这个认知自是在喉间泛开细微的酸涩——她的恋人穿越了半个城区,只为送上一束带着晨露的花。
“进来。”没有修饰的辞藻,她只是握住少女细瘦的手腕,在对方踉跄着踏进玄关时反手锁上了门。
蔷薇花束就此滚落在波斯地毯,散落几,片花瓣,朋克风格的机械钟表于墙面上泛开规律的咔嗒声,盖过了骤然急促的呼吸。
是前倾的吻,是对这份心意的回馈。
伊莱莎的后背为沙发抵实,阳光划过发丝的间隙,落在她的锁骨处。那里还残留着昨夜暧昧的痕迹,此刻正在呼吸间若隐若现。当她仰头承接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时,夏洛蒂尝到了佛伦萨晨雾的清冷,以及藏在唇齿间的甘甜。
“您说过......”破碎的句子从交吻的唇间逃逸,“医患关系......”
丽人用齿尖磨蹭着对方的下唇,满意地感受掌下的身躯轻轻战栗。“现在是私人时间。”
她将少女耳畔蜷曲的发丝别到后面,指尖有意无意擦过发烫的耳垂,“伊莱莎,癔症已然痊愈,你再不是我的患者,又或者,你想和我仅仅维系友人的关系?”
“是谁在那一夜亲口道出了恳请,表达了心意?笨姑娘,你有想过拒绝的可能吗?”
这自然是明知故问。
怀中纤瘦的身躯不再颤抖,而是像绷紧的琴弦般放松了下来。伊莱莎没有解释,只是将俏脸深埋进前者的肩窝,微微启唇,露出一个介于羞怯与狡黠间的笑容。
“当然,因为身作医者,您是那样的完美,那样的无私。在开口的那一刻,我曾有过后悔,但假若抿唇不语,我想,这一定会成为毕生的遗憾。”
攀上手心,她提指在恋人的掌纹间游移,像在确认某种真实。
“即便受到您的严辞拒绝,为您所排斥,所诘责,我同样会坦然接受。因为,这是我自己唯一做出的选择。”
“至少,我相信,佛伦萨的歌剧之星,孤苦无助的病患,在您的心中,仍留有一丝份量,足以让您心颤怜悯,哪怕撒下善意的谎言亦是无妨。”
摸索着抓住医者的手,伊莱莎将之按在自己的心口。“我的这里,如今只装得下您了。”
煮沸的热水倾入杯具,化开沉积在底部的茶包,夏洛蒂没有抵触,也不出声,只是搅拌勺柄,看少女的面容在热气中蒙上薄纱。
“这是我的荣幸。”
最终,她只是做了这么一句平平淡淡的总结。
可颂在树莓酱的渲染下更为美味,棕发丽人撕下藕断丝连的小块,将之递至恋人的唇前。
“今日没有排练?”
“下午三点才开始。”压低嗓音,伊莱莎像分享秘密的孩子般俯下腰肢,前倾额首。“我把《图兰朵》的彩排推迟了——霍尔伯爵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毕竟,他可是在那些达官显贵面前放下豪言,信誓旦旦地保证我的出席。”
这个俏皮的小动作让夏洛蒂想起那日山巅颤抖的吻,此刻晨曦穿透少女的耳廓,将淡青的血管映成半透明的琥珀色。她突然伸手捏住那发烫的耳垂,如愿以偿地看到对方差点打翻杯具的小小惊愕。
可口又迷人。
钟表的齿轮咔哒作响,烤箱的嗡鸣告知时点,这些日常的声响蓦然给了夏洛蒂一种感受,此刻的温馨与那些刻意营造的浪漫相比,同样珍贵——又或许更为珍贵。
“失约,可不是一位贵族小姐应有的德行。”
为了掩饰这片刻的失神,她如此调笑道。
“但这就是伊莱莎,是剥去游灵,最真实的我,为了在意的人,舞台的演员甘于舍弃那些俗名虚荣,也不愿再去应和他人的塑造。”
不躲不避,伊莱莎的眼眸潋滟秋波,只为前者留存脉脉的温情。
“真的很奇妙,这些年,我演过无数悲情的逝者,却直到被您注视的那一刻,才第一次真正地活了过来。”
晨间的暖融之下,当饱饮餐食,些许的慵懒便会不受控制地攀上身心。共枕于沙发宽边的一面,她们只是相互依偎着,看窗外的鸟雀扇动羽翼,停靠在一小角难得的绿荫,
“贝拉,我听说,你是因为心系佛伦萨的疫情才特意申调来这座城市的?”
是看似漫无边际的闲谈。
“嗯,曾有的经历让我无法坐视不理。”
“那你会回去吗?那你还会停留在这座城市吗?”
少女的睫毛在脸颊投下扇形的阴影。
“不会,因为,如今的救济院需要推倒重来,民声的所向也将我推上了那个台前的位置。”
这只是出于公事公办所作的答复,显然也未曾达到前者的预期。
“......”伊莱莎沉默片刻,方才再开了口。“其实,剧院下个月要去米兰巡演。”
她摩挲着陶瓷杯沿的手指顿了顿,“整个月。”
似乎并未意味恋人语中的深意,夏洛蒂只是送出熟友间的祝福。“米兰的星空比佛伦萨更清澈,到了那里,记得写信给我。”
伊莱莎的刀叉在餐盘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猛地抬头,靛青的瞳孔中晃动着不可置信的波光:“您不,不挽留我吗?只要您说一句,我就会......”
这句话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深重的质询。
医者没有去看对方,只是叹息着念出那个名字,“伊莱莎。”
“爱从不是囚笼。”
“您总是这样......”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呜咽,“把选择权交给别人。”细瘦的手指攥紧了桌布边缘,“就像当初治疗我的癔症,您也只是给出选项然后默默坐视。"
“那么,你想要什么?”夏洛蒂平静地反问,不轻也不重,“让我辞去诊所的工作,放弃那些染疾的患者,陪你巡演?还是自私地把你锁在......”
她的话没能说完,伊莱莎便倾身吻住了她。这个吻带着蜂蜜的甜腻和咖啡的苦涩,还有咸涩的泪水味道。少女的发髻在纠缠中掉落,一缕黑发从中滑落,垂在睡袍的系带上,垂在丽人的棕发上,像墨迹在亚麻上晕开。
“我要您说舍不得。”良久,唇分,伊莱莎低语着,“我要您承认会想念我。”她的指甲陷入了夏洛蒂的肩膀,“我要您......稍微不那么完美一次。”
日光已经攀上了桌角,注视着恋人湿润的眼睫,夏洛蒂如愿品尝了诱导的果实,品尝了他人对自身的眷恋与不舍。
于是——
“我会在每天清晨想念你发间的芳香。”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会在诊疗时走神想起你谢幕时的微笑。”
手指抚上少女泛红的眼尾。“甚至现在......”
“我就已经开始嫉妒米兰的空气了。”
第二百零一章 战争的火苗
不知怎么的,社会开始不太平起来了。
似乎就是一夜之间,许多矛盾都被点燃。民族与民族之间,常常能看到不同人打着不同旗号,喊着不同口号,或是相互冲突,或是单纯对社会进行破坏和报复。国家和国家之间,报纸上的头条专栏被各种国际形势占满,新的同盟出现,旧的盟友背叛,帝国间为了那份利益开启了一场又一场还未见血的争斗。
昨日手中珠宝,今日便可能成为垫脚砖石不如的存在。
前月手中钞票,明时些许就是一文不值的废纸。
一开始,没人相信。
人们都歌颂自己的国家千古不灭,万世长存,为世界最伟大的存在。
一开始,没人在意。
只是一次游行,一场暴动,一起冲突......
直到与每个人都息息相关。
“是的,女士们,先生们!我们脚下的这片大地,是亘古伟大的黑廷斯帝国!拥有最宽广的疆土,无论大陆,无论海域!在罗塔里大帝的领导下,我们所处的国度,必将迎来前所未有的辉煌!”
前所未有的狂热,席卷整片大地。人们渴望一场变革,足以改变世界的变革。
一场战争,改变世界的战争。
所有人都在渴望战争,因为他们未曾经历过血与火的煎熬。
或许,这便是第三篇章的扉页与前奏。
......
[His wistful face haunts my dreams like the rain at night.]
她热切的脸,如夜雨似的,陪伴着我的梦魂。
笔尖滞留在截句的符号处,墨蓝色的笔水如同主人的思绪一般,在信纸上不断扩散,待反应过来时,标点已然成了墨团,无法挽回。
“诶,思路又断了。”
翠色的鹦鹉辗转着脑袋,深吸一口气,好似将烦恼全部叹在信纸上一般。
手腕轻抖,利落地将信上的内容划去。熟练地用单手把纸张揉成纸团,投向身后的垃圾桶,但很显然,垃圾桶已经被相似的纸团填满,再没有一处空间能够容纳,这小小的,变形的稿纸。
直到——
哒、哒。
富有节奏的敲门声自耳畔传来,不待起身,一道倩丽的身影便推开门页,带来关切又疏离的问候,带来明媚却短暂的晚霞。
她的呼吸不再为窄小的房间所困,风里那挥之不去的燥热,随着前者的到来逐渐消褪,黄昏的微风亦让这烦躁的头脑走向清醒。
“晚好,梅琳娜小姐。”
棕发的丽人未曾走近,只是站定在门扉的一侧,白边大褂的衣角被穿堂风轻轻掀起,露出内里熨烫平整的深色衬衫。
“早晨,前往救济院时,我就发觉你的房门紧闭,而通过门前积累的灰尘,似乎这一整天,你都停留在屋内?”
“只是,思绪有些卡壳。”
有感些许的窘迫,梅琳娜低头看了看自身皱巴的睡裙与光洁的脚丫,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贝拉医生,您知道的,这是创作者的通病。”
“一时的卡壳可不会让人忘记吃饭,休息,甚至忘记拉开窗帘,承下一份暖融的阳光。”
走向窗边,夏洛蒂利落地拉开帘布,将那夕阳的余晖瞬间洒满房间,叫小鹦鹉不由得眯起眼睫。
“况且,我记得,你上周似乎也这么说过。”
舞台的精灵,她的恋人伊莱莎已乘着晚风离开了这座城市,前往远方的米兰。故而,亲身的巡诊之余,医者也不介意去再而接触那些曾经环绕着自己的鸟雀。
只是作为友人之间,必要的关心罢了。
虽说,晋升为序列八‘持衡者’的她已然能通过灵性的海洋,一窥这些姑娘近来的状况,但涉身入局、引导作弄可比默默的坐视有趣太多。
“您说得对......但这次的情况并不相仿。”
梅琳娜哀声叹了口气,抬臂侧枕着脑袋,一副实为苦恼的模样。
“报社的主编总是截下我的报道,为搏人眼球屡次夸大世事的轻重。我当然知道这种情况很是常见,也能强求自己顺遂大流,去接受,去忽视。”
“毕竟,它只是一份并不必要的闲职,是为落笔提供思路,用以光明正大的取材。”
上扬的先奏往往代表着继而的转折。
“可他们却要我昧着良心,去忽视一场灾难中人民的疾苦,详言那些烂俗到近乎平常的贵族酒宴,大谈他们‘体恤民情’的仁慈。”
“这是欺骗,是混淆。”
少女的言辞突破变得激动起来,连那发间别着的两根羽毛也怒气冲冲地张扬起来。
“我可以拒绝,可以坐视不理,我当然能做到,可我无法阻止同僚,阻止如今的社会浪潮。”
从堆在身旁的书籍中抽出一沓泛黄的速写纸,她怒气冲冲,却又悲愤无奈地垂下脑袋。
“我在新发布的小说中,描摹了世人的苦难与艰辛,书写了工业革命下劳工的恶劣环境,但无论是那些达官显贵,还是普通的市民,都无心翻阅此类贴切的文字,他们或对之漠不关心,或讨厌目见自己的模样。”
“更可恶的是,那些报刊的主编甚至盗用了我的片段,将之改写成讽刺民众的修辞。”
医者拾起飘到脚边的一页,铅笔画出的流水线上,女工们麻木的面孔像排列整齐的印章。
“你真正焦虑的不是报道失实。”修长的指节停在颤抖的耳廓下方,夏洛蒂抵近唇瓣,送出一阵温热的鼻息,“而是发现自己的文字正在成为推波助澜的浪花,却又无能为力。”
梅琳娜微微收缩眼眸,仿佛被这句话刺中了心间最柔软的部分。她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几声短促的气音,像只被雨水打湿翅膀的云雀。
窗外传来报童的叫卖声,油墨印刷的标题穿透暮色——帝国的无敌舰队,跨越大洋,彻底杀死进犯近海的海兽!宣我国伟,扬我国名!
夏洛蒂看见少女的指尖深深掐进速写纸里,那些铅灰色的面孔在褶皱中扭曲变形。
“是啊,贝拉医生,您说得对,近来的一切似乎都像某种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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