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覆酒
轻拍胸口，诚恳地致谢，夏洛蒂清楚作为初识者，该在这时表露怎样的态度。
“嗯，与沟通对象交流的过程中，要尽可能注意平视对方，视线柔和。这会有助于他们接受那些令人难以置信的真相，避免歇斯底里的发作。”
抽回指尖，形如授业的导师，莫桑女士温和地出声指点，言尽耐心。
“受教了。”
“我想你应该，有很多困惑，如果有求，可以向我直言询问，我会尽可能地为你解惑。作为一位非凡者，最先要知晓，前路未卜。”
悉听着每句话语，咀嚼着每个深意，临近真相，夏洛蒂反倒不再急功近利。
时刻铭记扮演的真谛，正直善良的华生小姐应当在此刻看淡非凡力量的诱惑，更加着重于这一信息对案情的推动，以及牵引出的可能性。
于是，微微蹙眉，带着几分揣度，她颇为认真地再开了口。
“莫桑女士，虽然我依旧对非凡途径一知半解，但就像您所说的，如果这些文字象征着某一途径的魔药，那照着这个思路扩展，把失踪案的真凶假定为非凡者，似乎就能解释很多匪夷所思的现象。”
“无论是毫无踪迹的案发现场，还是受害者迄今为止的渺无音信。”
少女的嗓音微沉，却兼具磁性，让人不由得侧耳倾听。
“......你想的没错，每个非凡途径都有着各自的着重突出，隐匿身形，抹去痕迹，许多序列九的非凡者都能做到这一步。”
肯定了语中的揣测，一如前言，莫桑女士的确从中得到了案件的启发。
但比及这份崭新的线索，她更多注意到了少女的不同——
不计其数的人渴望着超脱世俗，晋升非凡，哪怕身堕黑暗也甘之若饴，唯有这姑娘即便触到了神秘的门径，却依旧视若无睹，只重案件的进程与受难者的安危。
内心的好感积淀，就像辛格的描述，她不仅是位心思缜密的淑女，更是位善良正直的好姑娘。
“原来是这样，那序列九又是？”
适如其分地提出疑惑，夏洛蒂循声开口。
“每个非凡途径都有序列九到序列零共十个阶梯，它们上通古老的真神，下至微不足道的庸人，而序列九便是‘链条’中最低的品阶。”
“真神？”
是继而的追问。
“嘘，带着敬仰的心态去唤出衪们的名谓，衪们是途径的开拓者，是走在最前列的举灯人，衪们窥破了神秘的面纱，看透了世界的真相，我们如今所走的道路都是衪们弥留的痕迹。”
抬起被黑纱缠裹的纤指，莫桑女士的神态更为肃穆，有若虔诚的隐修者。
“先登者传下神谕，赋予庇护，那在始源时代与巨龙、恶灵、异种对抗的人们就此摸索出了获得非凡之力的办法。”
“那便是用灵魄，用腑脏，用爪牙，用建木、花朵与结晶，配合其余辅材，调制成魔药，然后遵循相符的仪式，照仿真神的过去服用吸收，掌握能力，这是所有神秘学派共通的常识。”
或许，莫桑女士给出的描述相当宏大，冗杂，可历经现世磨砺的夏洛蒂只在顷刻就理清了其中的关键，将这长篇的文档归类合并。
成为非凡者的道路不外乎二字——扮演。
至于举头的真神？
只在心中哑然失笑，夏洛蒂可不是缺少见知的愚者，义务的教育总会让自己以客观的视角看待这些神话，她的确会带着敬仰的心态，仅对先登强者抱有的恭谦。
不过嘛，要论扮演，那倒是再适合她不过的方式了，在来到这方世界后，自己至始至终都戴着着演员的脸谱。
好比现在，她正秉着敬畏，带着求知的眼神，向黑发丽人倾去话语。
“那，那些根植在廷根的教会，它们所信仰的神明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嗯，无论是敬仰始源女神，叩拜大地之渊，追崇蒸汽至上，它们都是上听神谕，下行教义，从而创建的教会。只是，在外它们多是按照普世教会的形式经营，大部分信徒乃至牧师都不清楚非凡能力的所在，更别说茫茫不尽，为生计奔波的普通人。”
“感谢您的告知，莫桑女士。”
抬手抵按胸口，以表诚挚的谢意，这一刻，夏洛蒂的话语发自内心。
“不，不用，您是个很好的聆听者，如果仍有什么不解，大可以向我倾诉。”
对少女适时的发问知无不言，确如所说，纵使涉及到了非凡，莫桑女士仍然觉得这番交流分外顺畅，处处适心。
“您的慷慨让我感激，在这段叙述中，我想到了一个可能，如果成为非凡者需要饮下魔药，完成仪式，那么，这起连环的失踪案是否就是真凶为求晋升所作的仪式？”
“......”
默然片刻，黑发丽人似是想透了什么，墨色的眼眸更为黯淡。
“罪人，这条途径的仪式，的确就有着杀戮的需求。”
“我知道了，那么，莫桑女士，普通人能够击败非凡者吗？”
微微低头，夏洛蒂咬紧下唇，仿佛在按捺着情绪的起伏，求证着渺小的希望。
“很难，即便是序列九，也拥有着特殊的能力，他们不仅能够干扰思维，也拥有超然的体魄。”
闻此，少女再而攥紧五指，连刺入掌心也不自知。
“......只有非凡者才能对抗非凡者吗？”
是微乎其微，但恰好能被耳闻的自喃。
这句话或许很是轻绵，却让莫桑女士不由得心神一怔。
旋即，夏洛蒂猛然抬起头，蕴着满腔的不忿与无助，直直看向身前的丽人。
“莫桑女士，我不能接受一位恶徒仅是为了晋升就滥害无辜的生命，我不能容许那样的罪人依旧逍遥法外，罔顾这么多姑娘的生命。”
最初铺垫的形象，在此完成了收尾的点睛。
于是，顺理成章的，银发少女如是恳切道。
“所以，我想，成为非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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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教派伊始（一更）
“......你是，认真的吗？”
凄清的嗓音首次出现了强烈的波动，莫桑女士静静看着那位少女，似乎希望那只是一时的兴起。
可无论是坚贞的眼神，还是抿紧的唇瓣都否认了她的祈求，无比澄澈地诉说着对方的决毅。
“我是认真的。”
复述了一遍，夏洛蒂的语气依旧平静，全然没有任何的变化。
“那很危险。”
“无知会让人深处迷雾而不自省，无能会让人深陷汪洋，随波逐流，不知所终，它们才比任何事物都来得危险。”
将将伸出的手止在半空，莫桑低下额首，眼中的悲戚更为浓重。
她有些后悔，后悔向这位善良的好姑娘道出了非凡的存在。
“哪怕，这件事最终会由那些分管超凡事件的教会接手，哪怕，不再需要你的助力，真凶依旧会被绳之以法，遭受审判，你也要——”
沉郁的话音尚未道尽，一根白皙的食指就抵在了丽人的唇前，再而抬头，那银发的少女正泛着泪光，不住摇头。
“莫桑女士，或许，就像你说的，置身事外的我们可以无动于衷，静候这件事化作报纸上的一桩琐事，从而淡出视线。”
“可在警署查出真相，职能部门接手事务之前，廷根已经出现了十四位活生生的受害者，难道我们必须等待那些数字不断更新，直至惊动所有民众的耳目，才能引起他们高居在上的目光吗？”
“对，对不起......”
被这泪眼打动，被这言辞质问，莫桑女士慌忙拾起掉落的手帕，想要替前者擦去眼角的水渍。
可夏洛蒂却覆手握住了她纤细的腕部，低声否定道。
“不，这从不是莫桑女士你的错，我们可以忽视，可以沉默，但除了我们，还有谁能替她们发声？”
明明字字都是否认，可字字都戳进了丽人的心窝，愈是倾听，莫桑女士便愈是有愧于心。
“女佣，纺工，裁缝，学生......她们就像这黑烟下的一缕灰尘，哪怕消失不见也毫不起眼。”
“至少，我不想，在真正瞥见苦难之时，只能像位绅士那样脱帽致意，却大步跨过，熟视无睹。”
少女的嗓音逐渐淡去，这处宽敞的前厅也重新回归了沉寂，可那话语的重量已然击坠了前者的心防。
许久，才有艰涩的话语再起于喉间。
“我，答应你。”
面上泛着苦涩，却又匿有欣慰，莫桑女士伸出双手，再次捧起了少女的脸颊，让那对剔透的眼眸垂倾于己。
“华生姑娘，你是那么的勇敢，那么的善良，我并不想让那些痴狂，邪祟，芜秽的事物污染你的身心，但既然这是你的意志，那我便不再坚持。”
“不过，你最先要记住，非凡者的敌人不仅仅是恶人、黑巫师、神话生物，更是自己......”
抿动唇瓣，黑发丽人微微施力，让指尖陷入少女两侧的脸颊，墨色的眸子亦是映照出夏洛蒂纤瘦的身影。
她的语气变得萧索，悲怆。
“魔药是灵魄，腑脏，爪牙等事物的混合，我们饮下它，以期获得原本属于超凡物种的能力。”
“这属于不自然的衍变，或多或少会受到残留的精神影响，也许暂且没有症状，也许他人无法察觉，但内心一定有着潜藏。”
默然片刻后，莫桑女士才附上了后话。
“如果无法消化这份非凡之力，排除那些镌刻的痕迹，贸然走向更高的序列，就会愈渐恍惚，迫近失控......”
不为这语中的沉重动容，夏洛蒂依旧直视着丽人的眼眸，不偏不移。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有获得，就肯定有代价，这是不变的道理。”
是意志的诠释，是觉悟的表达。
“此外，无论何种途径，成为非凡者，或多或少都会提高灵知，听见旁人无法听见的声音，看到别人无法看到的东西。”
“时时刻刻受到这类痴狂的呓语，蒙遭虚实的蛊惑，一旦附上另类的刺激，或是心绪不定，沉沦欲望，同样会一步步走向癫狂。”
“而迫近失控，陷入癫狂，只有两个结果，精神死亡，肉身崩溃成怪物，或者，肉体崩溃，心智衍变为恶灵。”
敞开的木窗吹进一阵寒风，煤油点燃的灯光不住摇曳，连带那清冷的嗓音都少了坚定，多了颤声。
“莫桑女士，在您沉默不语、斟酌言辞的时候，我就想过您有难言之隐，想过成为非凡者需要承受疾苦。”
是依旧坚决的应声。
“所以，我的答案不会变，我的请求，也不会变，莫桑女士，我该怎样做才能成为非凡者？”
松开指节，莫桑侧过脸，没有再去看少女俏丽的面庞，只低声道。
“......加入始源女神教会，大地之渊教会，或蒸汽至上教会，在体制中，虔诚地敬仰真神，获得足够的功劳，就能安稳地得到一剂魔药，知晓完整的晋升仪式。”
悉听着前者的讲述，夏洛蒂当即给这条途径打了叉号。
身为无神论者，自己实在是很难虔诚地敬仰神明，功劳的累积又需要付出时间与精力，而她仅仅剩下一个月的结余，或许，还要减去已逝的一天。
更何况，体制内意味着自由受限，行动受阻，需要定期的强制工作，都来到异界了，少女可没兴趣再体验那定点上班，反复奔波的困乏。
所以——
“莫桑女士，请问，您隶属于哪一教派？”
面色一僵，莫桑女士浅扬嘴唇，泛开一抹不乏苦楚的笑容。
“我，只是一个侥幸得到魔药，踏入非凡世界的守灵人，抱歉，无法在成为非凡者的途径上帮到你。”
看出了对方不愿多说自身的经历，也自知彼此的关系不够亲近，夏洛蒂自不会在此刻多作追问，败坏好感。
毕竟，从苏芙比那里，她已是得到了另一份选择，一份完整的魔药配方与晋升仪式。
所以，而后的相处，便是自己自由发挥的空间，现在无法深入了解莫桑女士，不代表往后没有机会。
“怎么会呢，莫桑女士，知识就是最宝贵的财富，刚刚的几分钟，我已经获得了可能一生都无法通晓的事物。”
“您的恩情，没齿难忘。”
看着那颇为认真的少女，看着那双银灰的瞳眸，莫桑女士呆呆地愣了片刻，在意识到自己的滞殆后，晕彩便微微酌红了黑纱下的颜面。
“刚刚你向我询问的那些文字，其实还有部分还没有说明，现在让我来为你再做讲解一番。”
拢起裙摆，不再落坐于对角，她主动挪到了夏洛蒂的身侧，落下指尖，以指导字句的名义掩下那份尬态。
于是，当辛格从里侧的房间搬出大份文件，重新回到前厅，就瞥到那位贵人正与银发的少女搭坐一侧，且垂倾目光，无比温和地洽谈事宜，偶有笑言。
那位莫桑女士竟然还会有沉默以外的表情，竟然还会向他人展露笑容？
有感不可思议，他本想着开口，却见两人齐齐止住话音，将目光挪向己身，诧异且寂然。
“呃，我是不是出现的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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