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覆酒
这便是夏洛蒂所言的,必胜的要诀。
第二百三十四章 反败为胜
当第一枚粗粝的航空炸弹脱离飞艇舱腹,自铅灰的云层垂直落下,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那黑点起初只是视野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瑕疵,旋即以惊人的速度放大,撕裂雨幕,带着令人耳鸣的尖啸,猛然砸向追得最前的铁甲舰。
轰——
炸弹并未直接命中,而是落在侧舷不远处的海面,然,巨大的冲击力依旧如无形的铁锤,狠狠砸在厚重的装甲,让整艘巨舰剧烈摇晃,扯拽出不堪重负的嘶哑。冲天的水柱混合着泡沫和硝烟,似一朵畸形的黑花绽放。
紧接着,第二枚、第三枚......死亡的果实接连落下。
有了首次的校准,这一次,再不是近失弹。继而倾泄的炸弹精准地落在一艘临近舰艇的后甲板,发生剧烈的爆炸。那轰鸣沉闷短促,不同于舰炮滑膛的尖锐,而是一种更接近地动山摇的震颤。
一经眨眼,这艘披覆铁甲的舰艇便猛地一滞,自中央被撕开一道可怕的缺口,浓烟与烈火冲天而起,殉爆的弹药库紧接着引发第二次更猛烈的爆炸,几乎将整个舰艏掀飞。
甲板上的水兵如同被狂风扫过的落叶,被顷刻吞噬或抛入冰冷的海中。凄厉的警报声、爆炸声、钢铁扭曲的刺耳、以及绝望的惨叫,混杂在一起,奏响了这支不可一世的舰队猝然遭遇降维打击后的悲鸣。
是来自头顶的攻击。
对于所有习惯了水平线交战的海军官兵而言,这完全是超出想象和理解范围的打击方式。
他们的巨炮可以撕裂任何敢于正面抗衡的敌舰,他们的装甲可以抵御绝大多数水平射来的炮弹,但他们脆弱的甲板、指挥塔, 以及缺乏防护的顶部区域,在这些不止倾轧的炮火面前,形同薄纸,脆弱无比。
更多的黑点如索命的隼鸟,接连从云层上俯冲坠落。
爆炸接二连三地在黑廷斯的舰队中绽放。一艘战舰的轮机舱被直接命中,蒸汽管道发生灾难性的破裂,高压蒸汽混合着火光喷涌而出,将附近的一切都蒸熟、撕裂,战舰速度骤减,如同待宰的羔羊。哪怕是其旗舰“铁公爵号”,亦无可避免爆炸的余波,侧舷吃水线附近连续被击中,破开数个巨大的窟窿,海水疯狂涌入,舰体迅速倾斜。
“这......这是什么?!”
“天上!攻击来自天上!”
“规避!快规避!”
“瞄准那些飞艇,开火,把它们打下来!”残存舰队的指挥官在混乱中声嘶力竭地吼叫,声音充满了迷惘与难以置信。
幸存的战舰拼命抬高炮口,向空中那些缓慢移动的巨大阴影倾泻火力。但实心炮弹在空中仅仅划出徒劳的弧线,便远远落在飞艇后方的海面。偶尔有榴霰弹在飞艇附近爆炸,然弹片打在坚韧的气囊蒙皮上,大多只能留下些微破损,对于庞大的飞艇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它们的飞行高度,恰好处在了大部分舰炮有效射程的边缘,且因骤变的风速及自身的移动,难以瞄准。
而飞艇的轰炸,却在继续。
它们似悬浮于苍穹的死神,缓慢而坚定地调整着位置,无视下方徒劳的挣扎,将储蓄的炸弹一枚枚投向已然陷入混乱的黑廷斯舰队。
“保持高度,继续轰炸,优先攻击动力舱和指挥塔。”飞艇的指挥室内,命令通过简陋的传声筒下达。这些早期的空中力量固然笨重、缓慢且精度有限,但面对这些海面的固定目标,面对无从反击的铁坨,它们便是无敌的存在。
海域,原本气势汹汹的铁甲舰群此刻已乱作一团。有的试图紧急转向规避,却与友舰险些相撞;有的则因上层建筑受损,通讯中断,如同无头苍蝇般原地打转;更多的是在爆炸与烈火中挣扎、沉没。
海怒号上,死里逃生的水兵们同样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但随之而来的是劫后余生的狂喜与一种近乎疯狂的亢奋。
“它们是我们的援军!”
“看那些好伙计挂的旗帜!”
“炸沉那些黑廷斯的铁乌龟!”
默然不语,罗德尼握住栏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背后的伤口灼痛阵阵,可她却浑然不觉。
她望着眼前这如神迹般逆转的战局,望着不可一世的铁甲舰队在来自空中的无情打击下化作一片燃烧的棺木,心中的震撼似海啸般席卷一切。
战术、勇气、牺牲......在绝对的战术远见和打击方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却又因这突如其来的援手而充满了荒谬的希望。
她猛然转头,看向身旁依旧平静的宁芙。
风雨吹打着女孩苍白的脸颊,天蓝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她只是双手捧着小脸,静静看着那片燃烧的海域,看着那些钢铁巨兽在火海中哀嚎、沉没,看着金雀花落水的海员趁着这巨大的混乱,奋力游向临近的船舶,得以保全性命。
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有关。
仿佛这一切,本就该如此。
天象的骤变、飞艇的适时出现、陷阱与反间的位置互换......
胜利的风向的确变了,这亦绝非巧合,难道,它们皆是这孩子的手笔?
“这些飞艇......”金发丽人抿紧唇瓣,嗓音略显沙哑,“它们从何而来?谁在指挥?”
宁芙微微侧头,雨水沿着那纤细的脖颈滑落。
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指抵住下颔,声音却穿透了炮火的轰鸣:
“母亲说过,想要战胜无法力敌的对手,有时需要换一个高度看问题。”
女孩抬起白皙的手,指向那些仍在倾泻火力的飞艇。“现在,是我们处在海拔的制高点。”
她回身,目光澄澈地看向前者,笑颜如花:“罗德尼姐姐,风向正好, 现在——”
“是我们回击的时候了。”
“传令!”心中的惊涛骇浪无从压抑,然职业军人的本能却让年轻的少将迅速抓住战机,“所有还能动的舰艇,集中火力,配合飞艇攻击!目标,残存的敌舰,一个都不准放跑!”
幸存的海狼们不再仓惶,它们带着满身的伤痕与失去同伴的悲愤,向着那已然崩溃的钢铁巨兽再次展露獠牙。
只要灭绝这支海上力量,哪怕海岸的另一边有着再强大的工业能力,也无法于短期内重整旗鼓,继而投送兵员与后勤。
炮火的轰鸣再起,但这一次,攻守易形,海战变成了单方面的猎杀。
天空有飞艇居高临下地精准轰炸,海面有重整旗鼓的海狼撕咬补刀。
“现在,姐姐,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
“它们属于我们的祖国了,它们——”
“将由你指挥。”
第二百三十五章 暴怒
佛伦萨的都城,黑廷斯的皇庭所在。
并非觥筹交错的宴会厅,而是一间光线昏暗的议事厅。厚重的鹅绒帘布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亮与声响,唯有壁炉中攒动的火苗,将数道影子打在冷色的墙檐。
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传令官送来的前线战报,此刻正被一人握于掌间,细细品读。
且随视线扫过全舰覆灭的字句,居上之人的面容隐在跳动的阴影,看不真切,唯有目中的冷意,缓慢地扫过王座下方,那些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臣子。
白纸黑字记录的折损,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人的心头。帝国骄傲的无敌舰队,数艘最新式的铁甲舰,连同经验丰富的将官与水兵,竟在东海岸一场看似十拿九稳的围剿战中,全军覆没,旗舰“铁公爵号”沉没,无一人生还。
败给金雀花那群驾驶着老旧木壳船的海上流寇?
荒谬!耻辱!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并未降临。罗塔里大帝只是用那两根戴着玺戒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王座的扶手。
笃,笃, 笃......
每一声轻响,都像重锤砸在下方群臣的心脏。冷汗浸透了他们华贵的礼服后背,有人甚至控制不住牙齿的打颤,在厅堂中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咯咯声。
终于,那敲击声停了。
一道平静得可怕的声音响起,不高,却仿佛带着冰碴,钻入每个人的骨髓:
“所以,帝国的无敌舰队,败给了,几艘会飞的......气球?”
他的语气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好奇,但其中蕴含的冷意,让空气的温度都骤然下降几分。
“陛,陛下!”海军大臣几乎是爬行着向前几步,额头死死抵着粗粝的地板,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是我等失察,未能预料金雀花竟有此等,此等诡谲的手段。那些飞艇不同于彼时常用的运输汽艇,装配有更强劲的蒸汽轮机与厚重的特质布绸,但只要陛下再给臣等一次机会,必当......”
“机会?”罗塔里打断了他,目光依旧平静,却让海军大臣瞬间噤声,如同被扼住喉咙。“黑廷斯的工业水平远甚对方,亦有成建制的非凡者。难道帝国赋予你们的资源,还不足以应对所谓的意外?”
锋芒蕴于眉眼,瞥过垂首不语的陆军元帅、内政大臣及几位负责情报的重臣。
“一支分舰队的覆灭,损失的不仅是钢铁与士兵,更是帝国的威严,是孤的颜面。”他的嗓音渐渐沉了下去,那股引而不发的怒意如积蓄的火山,让整个议厅的气氛紧绷到了极限,“看来,是太平日子过得太久,让你们忘了,黑廷斯的疆域与荣耀,是用什么铸就的。”
“我等万死!”群臣齐声请罪,举止间已难掩恐惧。
罗塔里缓缓从王座上站起身。
他身材并不高大,却如立地雪松,当他站起时,一股如实质般的、混合着铁血与神性威严的压迫顷刻笼罩整个空间。壁炉中的火焰都为之猛地一矮,仿佛在向他臣服跪拜。
“万死?”皇者轻轻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若死能挽回帝国的荣誉,孤不介意让这厅内血流成河。”
一句话,让所有人心胆俱裂。
但他话锋随即一转:“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踱步走下王座的台阶,坚硬的靴底踩在地毯,发出细碎的响动,似踏在每个人的心田。
“金雀花公国,呵。”他停在巨大的战略地图前,目光落在那个被他视作囊中之物的岛国上,“百年的世仇,统治的更迭,本以为是场轻松的狩猎,没想到,猎物竟反过来咬伤了猎人。”
他的指尖,轻轻点在了金雀花旧都的位置。
“传我的旨意。”
喝声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如律令般刻入空气。
“一,彻查飞艇来源及所有相关技术、非凡力量介入细节,我要知道,是谁,给了他们挑战帝国的勇气。”
“二,海军重整旗鼓,所有造船厂全力运转,我希望在三个月内,看到一支规模更大、更强大的新舰队。”
“三,陆军加大攻势,我不希望战报上再出现任何关于前线推进受阻的消息。要让金雀花的每一寸土地,都感受到帝国的怒火,不再敢反抗。”
他的命令一条接一条,冷酷而高效,重新稳定了惶惶的人心,但也让战争的阴云变得更为浓郁。
最后,他转过身,冷眉再次扫过群臣,仿佛穿透遥远的海峡,看到了那片即将被鲜血染红的土地。
“至于孤......”
皇者微微停顿,整个议事厅落针可闻。
“将亲率近卫军团与‘告死鸟’舰队,远征金雀花。”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有无形的惊雷在众人脑海炸响。
大帝亲征?
自帝国统一大陆,重立政朝以来,罗塔里大帝已有数十年未曾亲自踏足战场,这意味着,这场战争的性质已经彻底改变,从一场扩张领土的征服,升格为一场事关帝国绝对尊严、必须由皇帝亲手终结的圣战。
同时也意味着,金雀花公国,将面临一位接近神祇的非凡者、一位统治着庞大帝国的帝者。
“我倒要亲眼看看,”罗塔里的话语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杀意,“那片即将臣服在脚下的土地,那些胆敢挑衅朕的虫卵,究竟有几分能力。”
他挥了挥手,如同驱赶苍蝇。
“都退下吧。做好你们该做的事,用胜利......来洗刷今天的耻辱。”
群臣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大厅,空旷的议事厅内,只剩下罗塔里一人,与壁炉中噼啪作响的火舌。
他缓缓走回王座,阴影再次将他的面容笼罩。
唯有那双燃着幽火的眼眸,在黑暗中清晰可见,充满了对战争、对征服、以及对“仪式”的无限渴望。
金雀花的天空,即将被真正的帝国铁翼所覆盖。
战争的规模,将因一位皇帝的意志,推向前所未有的高峰。
第二百三十六章 扣动扳机
白鹳港以东,两军的控制区交汇处,一片刚经历过激烈争夺的焦土。
战壕泥泞不堪,混合着血水、雨水与腐烂物的恶臭几乎令人窒息。苏芙比——化名露娜的侦察兵正紧贴着潮湿冰冷的胸墙,军装早已看不出原本的色泽,单单裹着她因疲惫而发颤的身体。
远处,随号角再鸣,金雀花的兵卒继而发起悍不畏死的冲锋,他们沐浴着炮火,持握那简陋的枪械,反复冲击着足下的土地,冲击着这座预备哨,仿佛生命从不在己身的考虑之内。
仅仅是两个小时,她所在的连队便遭遇了数次的渗透袭击,代价是又添了几具残破的尸体,此刻正被沉默的战友们拖回后方。
纵然,苏芙比曾是贵族之身,但当真切地作为黎民,体悟生活的艰涩困苦,她便知晓了如今两方的区别,那些年轻的面孔,那些沐血的身影,是为己而战,是为身后的亲人而战,是为心存的信仰而战,而自远洋而来的她们,只是施加杀伐,无德亦无情的侵略者。
战争不分对错,可为何而战,为谁而战,信仰何在?
当扣下扳机的决意受挫,当良知谴责内心的漠视,即便是百战之兵,威武之师,亦会因此动摇,故而,久攻不下,僵持于此。
抱歉......
于心底向这些死去的生命致歉,苏芙比心知作为帮凶的罪恶,但她此生已失去了重要的一人,也只有沿着那人期许的道路,去寻回真相,寻回失去的荣耀。
她已一无所有,唯有将仇恨与心中的郁气作为独行向远的支撑。
所以,她只能妥协,为自己的力微而妥协。
就在这时,战壕另一端传来几许骚动和呵斥声。两名满身泥污的黑廷斯士兵粗鲁地拖拽着一个黑影走了过来,重重将前者摔在泥水里。
那是个金雀花的士兵。他的军服破烂,肩章显示他只是个普通的列兵,稚嫩的脸庞沾满污泥和血渍,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受了重伤。他剧烈地咳嗽着,眼神涣散,纵使意识渐去,难抑痛吟,他依旧紧握着胸前的武器。
“抓到一个活口,差点就摸到我们的机枪位了。”其中一名士兵喘着粗气报告,踢了那伤兵一脚,“妈的,这帮鬣狗,跟疯子一样!”
军官皱着眉头上前,准备例行审问。但那名伤兵似乎因为剧痛和失血,神智已然不太清醒,只是反复地、断断续续地念叨着一些字句。
苏芙比本无意关注,她正调整着灵性,试图忽略空气中那愈发浓郁的血腥味。然而,几个模糊的音节依旧穿透嘈杂,像冰锥般猝然刺入她的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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