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覆酒
“怎么了,温妮,为什么要哭呢?”
“因为,甜,这个蛋糕......真的好甜,喜欢,很喜欢,华生小姐。”
嘟囔着,嘀咕着,不知是呓语还是真心,鸟雀姑娘轻轻挽住夏洛蒂的手臂,也将俏脸痴痴地贴了上去。
然而——
嗒。
恰在此刻,苏芙比拢起裙摆,不偏不倚地坐在两人的中央,泛开一阵晦涩的闷响,一如彼时气恼的心绪。
看着他人与华生做出这般亲密的举措,她就发自内心地感到不舒服,很不舒服。
“温妮小姐,已经八点了,事务所开始正式营业了。”
是冷声的提醒。
语气没什么波动,可远方响起的钟鸣与面上漠然的神情却分外说明了她的在意。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心中打着嘭嘭的鼓,酣睡的小鸟雀终于睁大了眸,也看清了夏洛蒂似笑非笑的眉眼与苏芙比锐利似芒的视线。
四目相对,银灰的月湖中倒映出唇角沾满碎屑的自己。
她看自己的脸色逐渐变得通红,神情逐渐变得慌乱,像只茫然无措的仓鼠般流露出羞耻与慌张。
好在夏洛蒂宽慰地握住了她的手,也一如往日那般将话题抛给了老侦探,道。
“没关系的,温妮,我想辛格先生这样的绅士不会因一时的走神为难我们这些柔弱的女孩。”
“一码归一码,只要能分得清生活与工作,分得清主次关系,那就大可为之。”
倒不会在此刁难那位姑娘,实话实说,辛格也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他会在闲暇时懒散放松,也会在需要时?老成练达。
华生的调侃虽然偶有逾越,却都恰合时宜,不仅不会让人感到不适,还会不自禁地会心一笑。
将门前歇业的招牌翻面,换成正在营业的状态,老侦探放平姿态,随心翻阅起今日的报纸。
只是,经由大致的归类划分后,他便松开报纸,叹惋了一声。
“诶,又是一些没营养的枯燥小事,大胆与浪漫的趣谈似乎在廷根越来越少了。”
“我有预感,今天恐怕不会有客人上门。”
“先生,直觉可不是侦探该用的破案手段。”
适时地启唇发声,一应一和,即便事务所内只有两人的声音,却丝毫不显寂然与冷清。
“哈哈,这当然不是直觉,或许,你可以将它当作生活中的灵光一闪,而很多时候,我们都需要这么一点突兀的心潮。”
起身覆上深色的大衣,戴好高邦的礼帽,辛格如是做起了工作的安排。
“就在昨日,我在报纸上刊登了事务所降低委托标准的消息,一些小小的,简单的事件,虽然算不得体面,但或许能帮着你们更快地适应工作。”
“听起来,是冬日的清风在呼唤您,先生,是打算外出吗?”
取出手帕,替温妮擦了擦嘴角未拭的碎末,忙碌之余,夏洛蒂顺势问道。
“哦,我喜欢这样的描述,你说得对,作为一位绅士,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要去操心办妥,今天,我就有件棘手的事要去张罗,所以,事务所的经营就暂且交给你们了。”
提起沉木的手杖,老侦探挥了挥手,眼皮也不眨一下地作了辞别。
瞧着作态,很明显,所谓棘手的事多半与破案搭不上干系,只是些闲暇娱乐的事务。
“那么,再见先生,祝您能好好在别的场所一展雄风,这样也好为事务所再填些砖瓦,加些名气。”
遣词揶揄了两句,就此告别了这位先生,宽敞的前厅很快安静了下来。
就像辛格所说,今天的确没什么客人前来,只有一些邻近的人家委托点小事,例如找猫寻犬,失物招领。
报酬不高,路程还远,所幸两只小雀的兴致不低,莺啼燕语下,连带着夏洛蒂也多了份耐心。
七拐八弯,了却一众琐事后,昏时愈渐临近,晚霞亦是酌红云彩,为往来的行人带去几分归家的匆忙。
晚风拂人,她也告别。
褐发的小鸟雀挥翅远去,在临行前还不忘表达对己的感激。
“谢谢,华生小姐,蛋糕真的,真的让您,让您破费了!”
“只要你觉得好吃就好,毕竟,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同事,我们都该互相照拂,不是吗?”
双手捧住女孩的脸颊,微微揉搓,让温度传递,也让关心外显,只此过后,夏洛蒂便告别耳畔发红的温妮,与一言不发,却恼成河豚的苏芙比乘上列车,前往那临海的港口。
今夜即是十二月的月末,新年的交替之迹,也是少女既定的日子,晋升非凡的好日子。
摩挲着掌间皮制的手套,那是自伏恩身上得来的事物,能力相当直接,可以通过直观的接触,在里外存在空间的地方创造一扇门扉,供以便捷的通行。
与其称之为非凡物品,倒不如说是一条随用随消的拉链,一柄无需验证的万能钥匙。
当然,在几经尝试后,夏洛蒂也知晓了这副手套的弊端,佩戴它会让人本能地忘却敲门的习惯,不做提醒便冒失地推门而入,且每使用一次都会存在两个小时左右的间隔。
总体来说,不算淑女,却相当方便。
是好事,也不用管,想必是谁都会欢迎且原谅华生小姐的不请自来。
列车停靠,湿润的海风继而拂面,可比及昨日,它却多了一份清爽,仿佛洋流改向,带来北地的新潮。
避风的小巷,拥簇的人群,或许是如约见到了夏洛蒂,坐卧的劳民相继舒开眉目,展露一份舒心的笑容。
美丽的外表只是其一,倾下的腰肢是为其二,立于同侧、无偿施恩的温暖是为附声的根基。
“华生小姐!”
“约瑟芬女士!”
如此的敬称不绝于耳,与之而来的,还有一道道怀揣希望,分外尊谦的目光。
没有漠视冷淡,夏洛蒂扬起唇角,亲切地行至身侧,逐一向着他们打起招呼,也向着他们纵情微笑。
“不,先生们,女士们,你们不该用这样的称谓来呼唤我。”
“我从你们中走出,又从远方坚定地归来,你们从来都不必将我视作高高在上的老爷,带着这样那样的拘谨与恭敬。”
脱去毡帽,抛去风衣,她身着朴素的衣装,走近彼此的卧榻之地,将怀揣的事物一一布施。
面包,热水,乳酪......
“这不是居高临下的施舍,而是平等与共的分享。”
今夜的观众即在此处,那是为审判送上欢呼,为仲裁者送上掌声的观众。
静候钟声响彻,静候小雀取出画板,自觉地勾勒起这些苦难之人的模样。
顾盼之间,大日沉入海面,残月浮上夜幕,今夜灯火阑珊,黯淡无华,唯有她光彩照人,始终如一。
笔尖顿挫,指尖下沉,为那瘦削的少女勾上了最后一缕发丝,她在人群之间举起右手,缓缓握紧,仿佛应和着民众的声音,仿佛象征着人心的所在。
她说:“我们都不该忘记过去,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
她说:“那些背离群众的党派,那些叛离根本的行径,那些没有气节、向机会主义献媚的作为,把我们奋斗的理由玷污,把我们流下的血液染黑。”
她说:“分散的力量微小薄弱,拧成的绳结坚韧牢固。”
暴雪倾落,可她坚挺不拔,丝毫不被裹挟,燃烧却不显灼烫。
它宽厚也稀薄,它朦胧也稚嫩,而当拨开掩盖它的雪花,它却炙手可热,光芒万丈。
为这黑夜中的光亮吸引,渊海的深处逐渐睁开一双双澄澈如镜的瞳孔,它们跃上当空,向那破败的港口扇翅逐近。
那是澄目的魔虫,是一生向阳的生灵,它们追逐光芒,审视事理。
今日,它们前来见证,见证——
大幕将起,星火燎原。
最末的言语启于唇间。
她说:
“我们的命运不分你我,本就一体。”
她说:
“同志们。”
第六十章 饮下魔药(4.5k)
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
当这个朴素且亲切的称呼落在众人的耳中,同泽同袍的命运就像担在了彼此的肩头。
没有敞言演讲,也没有放声陈情,夏洛蒂只是俯下腰肢,与这些苦难的民众同处一片大地,哪怕肮脏,哪怕逼仄。
这个时代,知识被上层垄断,被用以提升社会地位,而不是服务于劳动、服务于改造世界的实践。
人们受不到教育,把愚昧当作信仰,他们追崇心安,习惯躬身,哪怕头顶的大山挪开,也会下意识地寻找新的贵族,新的皇帝。
他们不在意是谁带领着他们,他们只想活下去,只想喝上一口热汤,睡上一次好觉,而当有人连这点盼望都要破坏,无需领导,所有人都会握紧手中的镰锤。
一个月的时日太过短暂,所以,华生小姐不会传述所谓的理想与共,她只会做一件事,让人们认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在行动中逐步贯彻一种有力的信念。
不需要太深,明确背叛阶级的个人,清楚剥削压迫的源头。
不需要太多,一点点甘甜的水果与新鲜的蔬菜就能让彼此得到动力,让彼此记住是在为什么而努力。
“背离群众的党派,背叛根本的行径,没有气节、向机会主义献媚的作为......”
如是的嗓音泛于心间,逐渐有人抬起头,逐渐有人望向远方灯光澄亮的街巷,那里是铺牙街,是因迪亚党管束的街道,是曾经为他们发声的工会组织。
而如今......
橙黄的火光不住跃动,烧融着空气,连人的面孔也变得朦胧起来,仿佛此刻翻涌的思绪。
“约瑟芬。”
顿住笔尖,画作的最后一笔随之落成,是小孔雀询情的轻唤。
“收好这些画,苦难本不值得被歌颂,更不值得被赞美,它们只是一种见证,见证我们的觉悟与克服。”
轻抚苏芙比的发丝,夏洛蒂松开五指,任由红艳的布绸一丝一缕地逝于掌间。
“创造真正的幸福,从来都只靠我们自己的双手。”
话音渐褪,脚步渐远,那瘦削的身影就这么越过一位位躺卧的难民,掠过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庞。
他们希冀着,期盼着,却又受迫于处境的迷茫,受迫于见知的贫瘠,无法喝出内心的所求。
好在,有人替他们挺身,有人为他们发声。
“既然目不见日,那就由我来点燃最初的星火。”
逆着海风,银发的少女一步一步,踩在崎岖的路面,踩在泥泞的雪水,踩在所有人的心窍。
汹涌的浪潮拍打岸堤,凛冽的北风席卷陋室,将整个廷根都化作了深海的一份,彼此皆是随波的游鱼,唯有她逆流而上,在冰冷的海水中追逐着独存的光亮,不断向前,不断向前,寻找那或许并不存在的出口。
逐渐的,有人昂起头颅,去追随那道晨曦,逐渐的,有人支起身子,去追近那道倩影。
出于心忧也好,出于齐志也罢,出于趋同也可......
一个,一片,一簇,他们是不同的人,因为他们高矮胖瘦,迥异非常,面貌姿容也不尽相同,但他们又是相同的人,因为,他们都有着疲惫的面庞,沉重的脚步。
铺牙街,渔人酒吧,金编的招牌挂于高处,敞亮的煤灯淌下油滴,饱满且富足。
时而,可听高谈阔论,杯酒交酬,时而,可见锦绣衣袍,穿行而入,红毯铺设,纸醉金迷的快乐仿若画卷般在彼此的身边绽了开来。
如此的格格不入,如此的截然相反。
“止步!”
厉声喝道,一众身形魁梧、衣着得体的男女拦住了夏洛蒂,拦住了身后随行的茫茫群民。
这些人的肩膀都佩戴着工会的袖章——圆环包裹轮渡,麦穗环绕两侧。
他们是工会组织的成员,是曾经站在抗争一线,对抗黑心厂主的战士,可如今,却沉浸在享受抗争成果的温水中不可自拔,溺湎淫逸。
“我,我们来找布莱特·坎宁,曾经的工会领袖,现在的党派头目。”
“来闹事的?”
瞥了眼少女身后的人们,见着他们枯槁发黄的面孔,为首的男人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摆摆脖子,将骨头扭得咯吱作响。
“那位先生可不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如果现在回去,那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当然,若是小姐您想进去,我想老大,倒不会有什么抵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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