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覆酒
白发苍苍的老侍者埋下头颅,恭谦至极。
“荒唐。”
嗤笑一声,克利夫轻拂黑髯,亦放开缰绳,??任由骏马奔腾远走,逝于绿野的深处。
“我给他提供魔药,可不是叫一群不知感恩的贱民群起围之,真是无能,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还害得后续的进程耽搁一二。”
理了理胸前的领巾,哪怕嘴中的说辞不甚友善,可男人的举止无不透着雅致与从容。
“父亲,何必这么大火气呢?只是人死了,港口区有那么多拼了命也想往上钻营的蠢货,只需要我们招招手,他们就会欣然听命。”
不比那在茶会上的飞扬跋扈,浅金发色的少女脚踩皮靴,身披夹克式的骑手服,话里话外尽是为父分忧,一副乖巧听命的模样。
然而,克利夫只是瞥了一眼前者,随即便挪开目光,浑然与俯视灰尘别无二致。
很明显,他的这位女儿根本不被其放在心上,就和看待那些贱民没什么区别。
见此,少女的额间淌出汗水,连眼神也慌乱了起来,好在——
“小丽奥娜,人自然可以死,可时间的珍贵却不是几条可悲的生命能挽回的。”
沓及土壤的裙摆拭过花草,泛开高跟鞋踩过石路的轻响。
哒,哒......
并非侍者,也非爵士,且随那慵懒微沉的嗓音,一道倩丽的身影缓缓踏入视线,却又止步于阳光照拂的土壤。
乌黑的蕾丝边,?漆黑的细绳带,?亮黑的纱质手丝,雪白的脖颈,腻白的双腿,乳白的丰盈谷峰,与光相隔,黑白相间,黑白分明。
那是位仪态雍容的女士,单薄的纱裙似遮似掩,却在腰间修裁向下,衬出那臀腿的浅弧,再当抬眼,可见束身的黑纱在胸前留白,半露上方深沉的沟壑,诱得人根本挪不开眼。
垂倾一头深蓝的发丝,顺滑地贴合腰身,随风轻起,她看所有人,所有人也都在看她。
“梅丽桑德女士,您的美貌真是让人心醉。”
微微垂首,克利夫上前一步,捧起丽人的纤手,在那戴着词痔椎恼票陈湎滦槲牵抗馊惹榍抑卑祝踩幻挥蟹讲诺馁瓢聊弧�
“这就是黑廷斯的说话风格?”
黯金的眼眸在阴影的伴衬下泛起微光,梅丽桑德扬起唇角,似是得幸于此,又似是嫌恶讽刺。
“是,对于美丽的事物,我们从不吝啬赞美,若不是考虑到金雀花公国的风气,我更愿称呼你为我的天使。”
如是的恭迎落于耳畔,可这位蓝发的丽人却没有领情,只是冷冽了嗓音。
“承蒙你的赞语,只可惜,赞美并不能改变已然发生的事情,巴托里爵士,因由你的疏忽,启明会的计划被拖慢了。“
“若是那些正神的教会窥出端倪,继而做出反应,我想,不仅是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连同你的头衔也该缚上锁链,兴许,下次见面,我们就不会在这光鲜亮丽的庭院之中了。”
双手轻拍,送出富有韵律的掌声,梅丽桑德似笑非笑地再开了口。
“当然,若命运如此,这样的结局于我而言也不坏,但对克利夫先生来说,应是最不想面对的处境吧?”
“你苦心经营廷根的一切,借着连环案散播恐慌,操控因迪亚党加重剥削,意图制造混乱,好借题铲除那些分得利益的新旧贵族,好抛下那些弃子,名正言顺地站在道德的高点,审判善恶,巩固统治。如是这般,恐怕不仅无法借着平复暴乱的理由,完成仪式,晋升序列,还会面临一众教会的束缚与扣押,说不定,连那位陛下都会考虑到影响做出取舍。”
“似乎,这么一想,还真是前途灰暗,和你合作,看起来颇为不智。”
拨起耳侧的发丝,定睛一看,那缠发的头饰竟刺穿皮肤,深入丽人的颅间,向外渗着一丝一缕粘稠的黑血。
“这的确是我的疏忽,我不曾想,廷根竟有统计之外的非凡者,能杀死布莱特一众人。梅丽桑德女士,你能确认这座海城没有中高序列的非凡者了吗?”
没有丝毫愠怒,也没有任何气弱,克利夫只是将缰绳交付与一旁的侍者,陈述着当下的实情。
“莫桑·路德维希被命运纵笔支走,始源女神教会的注意亦被佛伦萨的事件牵扯,前进的道路本该是条坦途,却在其中泛开了一丝涟漪。”
嗓音微微上扬,梅丽桑德似是从中觅到了新的兴致,连带胸前的丰盈也随踱步轻缠。
“或许,在你的后花园,开出了朵烂漫的黑花也说不定,有兴趣带我去观赏一番吗?”
是轻飘飘的提议,似真似假,似谎似实。
“梅丽桑德女士,玩笑并不能改善处境,你的登阶与唤念同样需要我的帮衬,不是吗?互利互惠的关系不改,我会重新整顿港口区,填上因迪亚党失势后的空缺,让计划继续下去。”
拒绝了这形同调侃的言辞,克利夫的话音在这一刻分外坚定。
“那还真是可惜,明明你之前可是殷切得很,那些好话哄得我都有些心跳砰砰,翻脸之快真叫人咋舌。”
短叹一声,蓝发丽人倒像真切地为之感到了惋惜。
“当然,繁花画展渐近,巴托里爵士,我更希望你能尽快促成条件,此外,你的那些鹰犬对昨晚的事了解太浅。”
黑纱摩挲,打落一声响指,随着前者的言行,一道深黑的阴影凭空出现在阳光之下,与之相衬相映,构成黑白的相片。
那是位年轻的女孩,没有具体的五官,但一头银发倾至颈间,身形纵是瘦削,可腰肢挺拔,宛若苍松。
“你对这位漂亮的小姑娘有印象吗?”
“没有,这种气质,如果我遇见过,定然不会忘却。”
“所以,去找吧,叫你的线人,叫那些帮派的獠牙和追金的猎犬去,她和昨晚那桩事脱不了干系。”
微微颔首,克利夫心领神会地唤来管家,仿佛在贴耳诉说着什么。
语罢,他便再清了清喉嗓,向前者继而问道:
“如果要掀起纷乱,到时候,我们该如何处理听命赶来的女神之剑?”
言下之意,是表明服软,表明自身无法与语中的丽人抗衡。
“诱导,牵引,分散注意,办法何其之多,不过,这一次,便让我委身拦住那位希尔瓦女士吧,毕竟,长久的闻名不如亲自的见面。”
“就这样吧,下次,希望能得到你的好消息,而不是一贯的扰人与无趣。”
且随一阵寒风,那道倩丽的身影便化作黑絮的灰尘,散于目中的天地,独留下一滴黑血,浊化草壤,开出带刺的蓝蔷薇。
“呵。”
目送着梅丽桑德离去后,克利夫的脸色顷刻变得阴沉,仿佛刚刚的屈从与殷切只是伪装。
“自视清高的女人,不过走运得到了非凡的垂倾,居然敢如此轻慢于我。既然你想观览我的后花园,那我自然会适时地邀请你,以阶下囚的身份。”
是暗吐的心声。
毕竟,仲裁者从来都只是伪装在外的途经,我即阴谋家,自无需审判和责令,窃取与欺骗才是仪式的必要,梅丽桑德,你那登阶的灵性与觉醒的意识便是最好的养料。
从始至终,这就是场诱人踏及的骗局,我怎么可能会背离皇党,垂倾于邪崇的启明会。只需要澄明事理,以清扫邪教的名义宣称,将罪恶的行径推诿于前人,那即便死了些贱民,三大教会又有什么理由对我拘禁束缚?
我可是,帮他们铲除了一个——
心腹大患。
暗道如此,可冷风再起,却将那朵弥留的蔷薇吹得不住摇曳,仿若洞穿心绪,悉数听闻。
......
玛黑区,一家廉价的咖啡馆。
窗扉的玻璃弥留着稀薄的水雾,方壳子的店面朴素窄小,却在装潢处分外地接合地气。
初升的晨曦刺穿这层薄雾,给还没有多少人气的街道带去了些许朦胧感,也让夏洛蒂见到了早作等候的人。
“坎普先生,几日不见。”
正如语中的称呼,对方便是那位最早接受少女援助,让她印象深刻的流浪汉。
“咳,女士,感谢您的慷慨。”
依然穿着那身破夹克,发须斑白的男人尚且邋遢,可眉宇之间全然没了那时的颓废,脸色也不再那么发青吓人。
“不需要感谢,毕竟,这次是我有求于你。”
没有急于前往事务所,她对今日的时间早有安排,在枪杀伏恩的那天,夏洛蒂便雇佣了这位先生,让他在闲时替自己打探口风,于港口区搜罗各种各样的信息。
或许前者只是个常人,可普通即是最好的伪装,它们往往能在不经意间听到一些仅在平民口中传咏的话语,也便于了解社会基层的实情。
“近来,在港口区,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屈身坐下,稍硬的木凳让夏洛蒂微微蹙起了眉,好在不多时,店员就为她端来了温热的咖啡。
“和之前一样,港口区依旧没什么变化,不过,布莱特死了,因迪亚党也解散了,哦,我该为此欢呼吗?”
没有真的笑出来,但从那眉目的弧度来看,坎普的确挺高兴的。
“当然,我听说,有人在重新创立工会组织,且由码头的工人们自行投票择出人选。”
“是,我也投了一票,这可真是让人欢欣鼓舞的事。”
有心提及那桩事,见到男人面上蕴着的喜色,夏洛蒂微微挺胸,彰显自身的小小自得。
开心吧,我做的。
心中有喜,可一眼望去,却是平平无奇的胸怀。
“对了。”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少女,坎普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说,“今早,有不少帮派成员和赏金猎人都在找一位女士。”
瞧着这副神情,夏洛蒂大致知晓了答案,只是,没有迫切开口,她先是抿了口杯中的劣质咖啡——即便廉价,可这浓郁且微苦的口味同样让她欲罢不能。
“是谁呢?”
上扬尾音,是略带风趣的口吻。
“银灰的短发,不算高个的身高,就和,女士您一模一样。”
果然,昨日为求晋升,为立旗帜,杀死布莱特一众人哪怕几经处理,依旧留下了难抹的痕迹。
那么,会是谁在调查自己?不必沉思太久,理所应当,应是那位身居幕后,操掌因迪亚党的巴托里爵士。
“麻烦你之后,再为我打听一下,是谁发布的这个悬赏任务,以及具体的价格。”
继而握住杯柄,饮了一口,她决定了,要在这次谈话结束前将这杯咖啡喝得干干净净。
三便士也是钱,今天攒一点,明天攒一点,就能为她的钱包再添些数字了。
不当家的人哪知柴米油盐贵,虽然有些小钱,但触及了非凡的世界后,夏洛蒂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仍是那个贫穷的,柔弱的小女孩。
“没有问题。”
坎普并不觉得夏洛蒂的重视有什么不对,近乎涉及己身的事怎能不牵动忧愁。
等到男人讲完别的见闻,夏洛蒂便交付与对方几苏勒,亦按照前世所受的训练,简单地教导了一些套话的技巧,以及个别场景中应急处理的方式。
“我该去港口区工作了,感谢您的指点,女士,是您让我有了如今美好的生活。”
认真地听着,语罢,坎普拿起置放的软帽,真心诚意地道了声谢,再渐远于目中的视线。
美好的生活......只是艰难地生存下去,就算得上美好吗?
这不过,是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需求。
有感内心的复杂,真切地多了份怜悯,夏洛蒂没有开口,只饮尽余下的咖啡,任由喉间起伏,咕噜咕噜,干干净净。
致人上瘾的咖啡因自舌尖涌入喉咙,分外香甜。
似恍惚,似真心,迷蒙的情欲就此醺醉了身心,酌红了脸颊。
马蹄声如旧地落在砂石路,少女的思绪亦千丝万缕地飘扬起伏。
时日愈发短暂,危机逐渐迫近,名作约瑟芬的女孩也该行至生命的尽头......既然所有人都期望着,那她自然会被深埋的善良动摇,心甘于化作照拂彼此的红莲烈火。
好心肠的华生小姐,最爱遂人心愿了,哪怕牺牲自己亦是无妨,毕竟,这并不出离她的规划,只不过是在歌剧的尾声填上颤音,渲染悲色。
这可能有些残忍,可兴致在此,不由分说,夏洛蒂几时在意他人,他人又与我何干。
作为小夜莺的老师,作为小孔雀的施恩者,作为小鹦鹉的忠实读者,也作为群众的领导者,作为点燃初火的柴薪。
我自然要给你们一个好结局,哪怕不像你们期望的那样,但一定会比过去更好......
只是,到那时,我要你们流下眼泪,一滴,一片,一汪,流得怎么都止不住,流得心中除了悔恨与不舍外别无他物。
嘻,我要你们永远活在愧疚与自责的余韵之中,我要你们永远都忘不了那道身影,他人若有半分相似,便会因此慌了神。
从此,我会置身事外,看那泪眼婆娑,听那嘤嘤泣声,然后——
乐此不疲。
第六十七章 我要她(4K)
抹去墓碑沾染的尘灰,铲去甘蓝周遭的杂草,银发的少女不辞辛苦,往复于拉维斯墓园的每个角落。
那是夏洛蒂答应过的事,是她向莫桑女士所做的承诺,即,在对方暂离时照料这些逝去的灵魂。
擦拭额间的细汗,看那大日东升,洒下渐亮的阳曦,少女也知八时将至,有昔人在远方守候自己的到来。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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