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覆酒
“先生,女士,望今日,你们同样能安于眠寝,一如既往。”
按压毡帽的檐角,夏洛蒂屈下腰肢,向着寂静无声的墓林,向着挺拔如旧的松柏,行上恭谦的致礼。
“往后,我可能不会常来,也可能再也来不了,希望,你们能在之后,替我向莫桑女士说声......”
“抱歉。”
眉眼微敛,像是酝着愧疚,又不乏决然,恰逢一阵料峭的冷风,吹得花枝不住颤动,拂得银灰的发丝起舞絮乱。
这是真心的流露吗?
无人回答,连少女也有些不知。
高邦的皮靴越过繁茂的林木,却没有践踏一汪花草,仅能听见铃铛摇曳的轻响,与一声似若自问的呢喃。
“将这份能力用在应尽的地方,莫桑女士,你一定会为我感到骄傲的吧?”
......
正八时的钟声徘徊,循着汽笛的鸣响,夏洛蒂如约踏入了事务所的前厅。
不多一分,不少一秒,伴着玻璃门被推开的嘶哑,她携阳光走近小雀们的左右,外界的喧闹声,马蹄声,叫唤声随之涌了进来。
那些声音很吵,可少女却很静。
纵跃着,翩跹着,尾随少女进来的还有冬日的微冷,是清风带着它们倾泄进来的。
“华生女士,你的准时让人难忘。”
抿上一口热咖,老侦探不曾昂首去看,只抬手指向与八点完美吻合的时针。
“我喜欢这样的赞誉,毕竟,守时可是淑女的好品德。”
像是没有意会辛格的揶揄,夏洛蒂褪去风衣,大大咧咧地坐到沙发的正中,将局促的小鸟与屏息的孔雀分隔开来。
“唔。”
啾喳了一声,温妮那畏畏缩缩的小脑袋从围巾与报纸的包裹中探了出来,见到是夏洛蒂,惊喜的神情即刻浮上了眉眼。
“华生小姐,您看起来心情不错?”
是怯生的招呼。
惊讶于情绪被前者窥出一二,夏洛蒂不改面色,只顺势褒奖起自家的两只小雀。
“能在朝阳初露时见到你们,何尝不令人开心。”
生活的小细节,往往最能增添他人的好感,有时候,一点点的小话术就颠倒主客,挑动心扉。
红霞轻易酌上温妮的脸颊,她有些无措地看了看少女,斟酌再三后却只是恭恭敬敬地说了声——
“谢谢。”
一惊一乍,一板一眼,可爱极了。
这把夏洛蒂逗乐了,实际上,她倒不是真的心情变好,更多是对未来的规划愈渐清明,不会再像最初那般举步维艰。
“朋友之间,不需要太多谦辞,也不该处处说声感谢,温妮,既然你受任了助手的工作,就该逐步适应,比方说,从最基础的人际往来开始。”
“......我会努力去尝试的。”
“我期待着你的成长。”
用力点头,连小脸也绷紧了,哪怕生性腼腆,可温妮唯独不愿让眼前的少女失望。
没有就此敛声,夏洛蒂取出临街购买的书籍,将之展平至标记的页脚,递与小鸟雀细细观摩。
“华生小姐,这是?”
“我的一位普通朋友,她所著的书籍,或许,能帮你更加清晰地了解世事与自己。”
在‘普通’二字上加重语气,一如话中所述,梅琳娜所写的小说虽然在立意上不够明确,但于背景的描述上的确很是形象,犀利且具体。
不比另两只起步捎高的小雀,她对温妮的要求很低,只需要做任她把弄,供她开心的小宠物就够了,毕竟,等到歌剧颂尽,这同样会成为一种可望不可及的奢求。
当然,不重视也是比较出来的,一张任由己身纵笔的白纸,总归会让她心生着上色泽的兴致,只是轻重有别罢了。
小鹦鹉的活泼率真,小孔雀的倔强执着,相对之下,温妮卑怯羞腼,似乎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这纵然有天性的使然,可更多的还是因生活予人的划痕所致,被过去所处的环境左右。
实际上,想要让这姑娘成长成自己需求的形状并不困难,告诉她是谁导致了如今的处境,告诉她卑怯的根源不在出身,再予以循循的引导与侃侃的述情开导身心即可。
只要自身的能力不断提升,怀有的知识与眼界愈渐开阔,总归能逐步拥有底气。当然,这样的成长太过缓慢,夏洛蒂更乐于用一场悲剧催成新芽,一场刻骨铭心的告别。
翻开书页,拨至首行字句所在的段落,视线继而向下——
[当蒸汽机开始轰鸣,资源又进行了新一次的整合与分配。
看着升腾的白色烟雾,高位者们蠢蠢欲动,他们看到了扩张,看到了加速,看到了钞票将如海啸般涌来。多么美好而光明的世界,只要能乘着蒸汽机的铁骑,彼此便能畅快驰骋,所向披靡。
但是谁又会看看那些用脚奔跑的人呢?劳动力的价值被机器吞食;灵魂长久地被拴在那些没有感情的铁东西旁边;他们将性命换作抵押单据,以长久的工作来换取愈加稀少的酬劳......]
随着轻声的自喃,温妮的眼眸缓缓睁大,这些文字如此新奇,如此真切,就像拨云见日般趋避了心头的困惑。
愈是翻看,小鸟雀的啾喳就愈发轻浅,到最后,她已完全沉浸在文字的世界,迷醉于阅读的氛围,连往昔的卑怯都淡去了颇多。
不似彼时慌乱的女孩,更像一位求知求解的学徒。
见此,夏洛蒂微微扬起唇角,亦松开指尖,任由这本不厚的书籍彻底落入温妮的掌间。
她放柔语气,就像每个耐心的导师,并行安抚与批评,澄言鼓励前者的得失。
“书本在翻阅之后,总会比簇新的时候更厚上一点儿......或许,这点多出来的空隙,就是成长的痕迹,就是思想的牧原。我将这句话赠与你,也将这本书送给你,温妮。”
“我......”
本能地想要拒绝,可这些文字却像夏娃的苹果,在品尝过那流入喉间的甘甜后,一介贫瘠迷蒙的女孩又怎么舍得放弃。
每只小鸟心向的事物不同,而通达的熟手往往能擒纵自如,抓住彼此的需求与软肋,从而拨弄情思,致人心动。
“谢,谢谢......”
哪怕华生说过不必感谢,可温妮仍然抑不住心底的愧疚,亦本能地想要做些偿还。
而只此的一瞥,她就注意到了夏洛蒂衣领沾染的雪渍与尘灰。
“那个,华生小姐,你的衣领。”
“很好的观察力,我才刚说,你就做到了,温妮,很棒哦。”
没有吝啬赞语,虽说明知小鸟雀意不在此,但夏洛蒂还是言尽了表扬。
肉眼可见的,女孩皙白的耳根也开始逐渐发红了。
她摩挲裙角,徘徊着,琢磨着,到最后,竟凭空生了勇气,伸出手,为少女整理起那稍显凌乱的衣冠。
“温妮,你这是?”
薄唇微张,按夏洛蒂对温妮的了解,这姑娘虽然乖巧听话,却不是个很有勇气的人,明明刚刚还紧张得捋不顺舌头,现在竟主动做起这算是比较亲昵的举措。
“唔,是,是因为华生刚才说,要从人际往来开始适应。虽然我不懂怎么和人说话,但姐姐和妹妹们经常互相帮着梳发整理,每每做完大家都会很放松,这样应该是能哄人开心吧?”
偏开目光,没怎么敢看夏洛蒂,很明显,这之中虽然大部分都是真话,但也掺了些小鸟雀自己的私心。
在物质上,她很难还上华生的好意与恩情,所以,虽然有些无耻,但把朋友弄得舒服起来也算是种偿还吧。
当然,夏洛蒂并不在意,被人伺候,被好看的鸟儿拥簇,这怎么会让人生厌呢?
“家人和朋友是不一样的,当然,我不介意,温妮将我也视作家人哦。”
面上闪过一丝不好意思的绯红,夏洛蒂揪起耳侧的发丝,缠扰成圈,似是羞赫于关系的递进。
“咳。”
轻咳一声,旁观至此的苏芙比终是压不下躁动,捺不了心火。
她恼,她气,她抓住夏洛蒂的手,也将早早备好的东西放入了其的掌心。
“松饼,三明治,我做的,你应该,还没吃过早饭。”
是别过俏脸,仿若自语的陈述。
“嗯哼?”
指尖抵住下巴,将那儿的软肉压出些许凹陷,夏洛蒂轻哼了一声。
是哦,虽然她把时间安排得井井有条,但的确没有按常人的需求考虑过自身。
这倒是扮演的一大疏忽,不过,既是事已至此,那就先吃饭吧。
咬了口苏芙比做的三明治,虽说里面料有些少,不过味道还是不错的,外形也相对精致,能感受到制作者的用心。
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么舒宜的生活,让她都有点不舍得放弃了呢。
当然,只有那么一丁点。
“花了不少时间?”
是随口却有心的询问。
“不多,只是一会儿。”
是怒嘴束口的否认。
一应一答,见着苏芙比努力表达着没那么在意却又想让自己驻目的别扭,夏洛蒂愈发觉得好笑。
自从带回赛缪尔后,小孔雀就几近倾心于她,亏欠得不能自已,可心服软了,嘴却总是硬着不肯承认。
罢了,傲娇点也好,这大抵能算是萌点,虽然不太能萌得起来,但训教秉性的余兴倒是尚可,反正到时候,后悔的可不是自己。
“姑娘们,回神,今日,有桩不算小的案件需要你我处理,又或者,有位贵客即将登门拜访。”
放平烟斗,抖落缸内的积灰,静候着三人的交谈告一段落,老侦探这才适时地发声提醒,告知当下的场合。
“看起来,您已经有了内情?”
轻拍脸颊,一改方才的散漫,夏洛蒂不乏专注地询情道。
“说不上内情,那起案件几乎已经定性,无论是现场的痕迹还是他人的证词,都指向了唯一的嫌疑人。”
“既是如此,那先生,您又为何要接下这明显委托不了的委托?”
没有为少女的发问动摇,辛格哑然失笑,用着调侃的口吻既答道。
“说不定,正是因为有你的相助,让本来毫无可能的案情有了进展的契机?”
瞧着少女当即抬起的眼眸,老侦探连忙改口,正声道:
“当然,别信以为真,谦虚和骄傲都是与事实相背而行的,不论案件如何复杂,人们总能寻求出一个解释,只可惜,这个解释在我看来缺乏关键性的证据。”
“就像那近来流行的侦探小说,按照里面的说法,谁都可能是嫌疑者,甚至我和凶手都可以是同一个人——因为我们没有在同一时刻出现过。”
是缓解氛围的玩笑。
明明此前否认了知晓内情,却刻意在此处含沙射影,话术的巧妙显露无疑,亦可见辛格那微微的自得。
“不用卖关子了,先生,直接讲明案件的具体吧。”
“好。”
闻此,老侦探正要出声解释,就听门扉开合,高跟鞋触地的轻响由远及近,富有韵律。
很明显,正主来了。
“辛格·斯坦顿先生,久仰盛名。”
人未到,声先至。
慵懒微沉的嗓音疏离冷风,盖过钟表的拨动声,一头深蓝长发垂至腰间,深黑的纱裙随迈步翩跹,修葺曲线。
无论是胸前的沟壑,还是后臀的弧弯,都让人一时挪不开眼,明明身着禁欲的色系,却无时无刻不散发着魅惑。
胸好大哦。
夏洛蒂在心底轻轻喃道。
这不怪她想多,食色性也,再怎么说,欲望都是人类的动力源泉。气质与身段兼具的美人实则少见,更别提有着如此丽质的,这应该算是她见过最为艳丽的女士,就像一朵盛开的黑蔷薇。
“梅丽桑德女士,感谢您愿意亲身到来,这位是我的助手,约瑟芬·华生。”
起身鞠躬,恭谦行礼,辛格主动向丽人介绍起夏洛蒂,也用眼神告知在场的三人。
方才案件的委托人便是这位梅丽桑德女士。
微微颔首,没有轻慢,也不高傲,似是听闻某些有趣的心声,蓝发丽人扬起唇角,勾勒浅弧。
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不发一语,只纵身上前,搂住银发的少女,将之埋入胸前的山峦,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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