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女人,都是我装的? 第60章

作者:覆酒

  有些失态地举起手帕,擦去血渍,伊莱莎的面色罕见地难看了些许。

  她负过身,不愿旁人眼见那份失仪,连带着送行的嗓音也冷冽了不少。

  “我为二位准备了返程的马车,礼待不周,还望见谅。”

  只此的话语过后,衣着规整的车夫便放下踏板,将少女们迎进车厢,挥鞭驰骋。

  来时尚是阳光正好,去时已是昏黄垂倾,大雪瓢泼。

  这个点,事务所已暂歇营业,也没必要特意乘返,只为向老侦探道声平安。

  静坐车内,夏洛蒂依靠在羊毛内絮的柔软靠背,阖目轻闭,倾听着大雪与车轮压迫路面的咯吱声。

  画上了侦探扮演的句号,少女也能心满意足地揭开歌剧的帷幕,纵情于继而的演出。

  “温妮,今天,做得很棒哦。”

  “谢,谢谢......”

  明明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夸赞,可红云仍是漫上脸颊,显出鸟雀姑娘的受用。

  努力提升自我,努力获得认可,仅为身前的一人,对于华生,她总是缺乏着应有的抵抗力。

  只是,越是这么思着,小鸟便反反复复想起那不日的离去,哀默与失落随即覆过满足,淹没心扉。

  她不舍,她不愿,可作为蒙受恩情的小鸟,她又何以挽留将倾的大树,何以偿还于坐卧的枝头?

  唯有攥紧衣角,祈求再有的相会,期盼那时,自己能成为天鹅,引来牡丹的垂怜。

  我会做到,一定会的,如果到了那时,华生,我能得到你真切的赞语吗?

  没有应答,就此辞别,瓢泼般的大雪化作落下的白幕,淹没了廷根纵横交错的街头巷尾,飞雪击打在泥泞的地面上,伴着哒哒的声音溅起肮脏。

  将沉的暮色中,高头的骏马带着飞絮,一路驶向港口。

  车把悬挂的明灯玻面被滑落的雪水包裹,迫使其自内而外的光芒变得模糊而扭曲,由远及近,氤氲朦胧。

  未有多久,马车缓缓停下,咯吱声消失,车门被拉开,外面斜飞的雪花飘进车厢,濡湿了名贵的地毯。

  依旧是最初的那隅避风港湾,依旧是那些蜷缩侧卧的苦难之人,依旧是竖起画板,落笔勾画的红发姑娘。

  作为华生,她赶来赴约。

  也像心有灵犀,久待归人的小孔雀顿住笔尖,昂起雪颈,恰在数辆马车中精准地寻到了她的归宿。

  走着,跑着,就像朝阳的花儿,她一手提灯,一手举伞,灯照不亮路只照亮了她俏丽的面容,伞也遮不住雪只遮住了夏洛蒂将将走出的身姿。

  “约瑟芬......”

  “苏芙比。”

  曾经,夜色渐深,是她垂倾伞面,为小鸟撑起一个崭新的家,而今,是鸟儿知恩,千方百计地偿还应声。

  那时夏洛蒂看着小孔雀,看她哭着撕碎伪装,祈求一缕阳光,只觉得其就似一朵向日葵,在这阴沉的雪夜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太阳。

  可沉云怎么可见太阳?硕大的飞雪将它打得七零八落的。

  在如今的临别之际,即便恶质如夏洛蒂,有些事做了也是会讨厌自己的。

  因为,她撒了谎,在最初谎称自己是太阳,是唯一的救赎。

  走在路上,承着小雀满心满眼的在意,夏洛蒂低头看身后坑坑洼洼,属于彼此的脚印,忽地就感到了一阵遗憾与后悔。

  糜烂且无可救药的黑花怎么能成为照拂彼此的太阳,明明世事不再,明明无需在意过往,她还是在一开始就撒了谎......

  若是就此别离,那她一定会看见小孔雀那张笑着哭着,泪流满面,无比难看的花脸蛋。

  应该吗?坦白吗?

  ......罢了,游戏而已,何必当真?

  是谎言,对她,也对己。

第八十二章 最后一次

  “不问问我今天办案的详情吗?又或者,不问问,为什么我迟点了?”

  夏洛蒂忽然出声。

  声音静静流淌在清冷的雪夜,仿佛玉石轻撞出的脆响,又恰似黑伞边沿,滴答成丝的珠帘。

  下了马车,仰头便是无边的夜幕。

  暮色太深,又被绵延的阴云遮了月亮,只留下未归的人形单影只地走着。

  并行于一排排灯柱竖立的街道,银发的少女牵起小孔雀的手,踩着人行道与车行路交错落差的边缘,身子一晃一晃,每每将要跌落便依仗着苏芙比维持住平衡。

  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随心问出前言。

  只是,没有应声,小孔雀仅仅撑开伞,默默为自己的太阳遮去寒冷的雪夜。

  飞雪如絮,寒潮如洗,行至中途,倒是夏洛蒂耐不住寂寞,抿起粉唇,带着些小小的撒娇,说。

  “问嘛问嘛~”

  再怎么坚硬的心也耐不住糖衣炮弹的招呼。

  苏芙比瞥了眼夏洛蒂,见那剔透的眼眸涌现波光,见那纤瘦的身形摇摇晃晃,忍不住就伸出手,再拉了快要失去平衡的少女一把。

  “问了也白问,反正约瑟芬你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理由。”

  这倒是,历经这么多次,就算是迟钝的小孔雀,也能隐隐瞅出华生的狡黠。

  但她这话说的太自然了,夏洛蒂是什么人?你牵着她往东她偏要往西,你松开手她偏要挽起你的指,别扭又难搞,当然不肯认下自家小鸟的话。

  于是,她伸出手,搭在苏芙比的腰肢,细细压了压,再凑过去,亲昵地蹭了蹭小孔雀的颈肩,在她的耳畔轻轻说。

  “那我不找理由,就是迟了,就是被那位法琳格女士迷住了,一时忘了时间,如何呢?”

  “哼。”

  轻哼一声,苏芙比也不躲,只是松开牵住友人的手,踮起脚在夏洛蒂的发间点了一下,轻而易举就把少女压到了更低的马路。

  她冷声道:

  “不如何,迟到就迟到吧,遇见就遇见吧,我并不认识那位法琳格女士,若是你无心遵循承诺,那我也不会再在这苦寒天等候。”

  这吭声明显有着醋意的酝酿,更兼不满与埋怨,当然,其中更多的却是别扭的在意及撒娇。

  夏洛蒂当然注意到了,可她仍是重新踩上路沿,故作慨叹地嘟囔着。

  “可惜了苏芙比你没来,那位法琳格女士居然出于礼节,捎去了剧院的排练,委身恭候我们的拜访。”

  “纵然是传闻中的歌剧之星,却待人温和,亲切有佳。得体端庄的礼仪,秀丽绝芳的容貌,何等的一位丽人。苏芙比,若是你之前在佛伦萨与她相识就好了,诶,我都没有太多的话题和她洽谈。”

  小孔雀本以为华生只是醉于闲情,随声调侃,可瞧着那张流露惋惜的脸,她怔了片刻,粉唇微颤,止不住就泛起了一阵酸涩。

  她的确认识法琳格,曾经,她们还是在佛伦萨上流社会中被津津乐道,不时拿来比较的两颗明珠。

  可如今......

  捻了捻身上的旧装,看了看发皱的五指,苏芙比努力想将之当作随性的玩笑,是华生刻意逗弄自己的话,就像以往一样......但处境的两相比较,哪怕是玩笑,听着也足够让人心酸到不能自己。

  明明,她曾向华生展露了所有,明明,身前的少女比谁都清楚自己,明明她说要做自己的太阳......

  酸涩之下,连眼角都潋滟水韵,连说出来的话都变得皱皱的。

  “五天后,廷根的剧院就有她的巡演,如果你感兴趣,大可以,那时再去好好看看。”

  环紧手臂,快步向前,是极力压抑下的平淡。

  然而,少女的下一句话,却让她止住了迈出的足尖。

  “我不会去。”

  咬字清晰,夏洛蒂扭过头,看不尽的长街,看面黄肌瘦的人们。

  没有再开口,她垂下眼睑,耳边只有雨雪落在伞面的轻响,只有随火光颤动照亮的人脸。

  良久,久到飞絮打在坎肩,积成白净的一层,少女才追上自家的小鸟。

  “我也不会再用那样的口吻惹你心躁,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是真话,也是谎言。

  夏洛蒂的恶劣是各方各面的,就像她喜欢欣赏人逝去时的百态,因为那能让她感到满足,就像现在这样。

  她知道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小孔雀比谁都在意自己,也能想象当憧憬的朝阳落下,当华生为与她相近的苦难之人奉出生命的情景。“不,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约瑟芬,为什么会是这样!”她甚至能为依赖着自己,习惯了自己的小鸟配上一段戏剧式的腔调。

  可少女还是那么做了,因为,华生是心系人们,甘于牺牲的好姑娘,因为,夏洛蒂是罪根深重,愚戏人间的玩家。

  于是,她敞开双手,张开怀抱,就像每个渴望友情,纯洁无暇的女孩,像每个行至尽头,仍然眷念一丝温暖的逝者。

  她说:

  “苏芙比,能抱抱我吗?”

  少女的嗓音轻若鹅绒,小孔雀愣愣地看着夏洛蒂,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眼前人祈求于己,见到那太阳落下山岳,落到自己的身前,宛若只手可触。

  翕动唇瓣,她想问些什么,她有感某些事物的逝去,可最后却抿住嘴什么都没有问。

  只是深呼吸,只是悄悄闭眼,然后风便喧嚣,云便遁去,离群的小鸟扇动羽翼,落在承载心安的枝头,扑入银发少女的怀中。

  “谢谢......”

  夏洛蒂将她紧紧抱住,耳侧轻语,言尽真情。

  “谢谢你,让我感到了朋友的温度,感到了被他人在意的喜悦。”

  感到了不被猜忌,不被陷害,平淡却又美好的生活。

  “希望你不会归罪我之前的刻意与求证。”

  希望你不会归罪我的不告而别,悄无声息。

  “......”

  挤不出话,见着那双剔透的银眸,见着那再不掩饰的真情,苏芙比就像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事物,被欣喜与恍惚融化了心窍。

  她轻轻递上唇吻,可夏洛蒂却暗暗落下指尖,抵在嘴前,亦从腰包中取出一便士的硬币,就像那时她们从最初的雇佣关系,到后来的你情我愿。

  就像又一场虚无缥缈的美梦化作羽毛从天上落下,飘飞,起伏,掉在少女的掌心,沉入这座雾气缭绕的城市。

  “我的委托结束了,苏芙比,就像那时所说,你可以不用再为这廉价的工作付出心力,付出珍贵的夜晚。”

  银发的少女抬头,看楼宇屋檐,看浮云浓雾,看世人百态,她揭下画板上那张未完的纸卷,与从前积攒的素描放之一处,累成厚厚的一叠。

  “不知不觉,已经有了这么多,苏芙比,我能最后拜托你一件事吗?”

  她松开手,背过身,坚决且毫不犹豫地走向那一隅避风的边角,走向那一个个瘦削疲乏的人们。

  “帮我画最后一幅画吧,与他们,也与你。”

第八十三章 临别一吻

  飞雪如絮,墨笔生辉,色泽的明暗交织,夜雾的深浅融汇。

  偏安一隅的避风港湾,立身于民的银发少女,她敞开臂弯,施恩惠与人们,她垂下俏脸,送慰藉与心扉。

  皙白的指尖落下点睛的一笔,细腻的线条从那璀璨的发丝轻缓提起,华生与小鸟的委托在这最后的画卷中了却。

  可背离着友人的身影,苏芙比却被那小小的私心,那卑微的祈求动容,她头一次沾上彩色的颜料,一笔一划,再绘出了昔日友人与己搭伞同行,漫步雪夜的温馨。

  不需要话语的交酬,只需要目光的相触,就能静静享受世间全部的温柔。

  将那枚硬币按入掌间,珍藏于心,在小孔雀看来,委托的结束并非辞别,而是摒弃恩欠,宣誓着,从今往后,方是真正属于你我的人生。

  无论刮风,无论落雨,无论成双,无论成对......

  如今回首,我们亦如初见。

  于是,苏芙比甜甜地将眉眼眯成一条缝,细长的鸦睫亦是随晚风轻颤。

  她们的未来,究竟会走向何方呢?

  有着非凡的帮衬,有着彼此的信任,且随丝丝缕缕的情思,想必,一定会比现在更好,也更甘醇。

  小鸟许下了心愿,可少女却交付了后事。

  她向那些困苦的人们道明了己身的无奈,道明了有心诉求公平却被居高者倾轧的无奈,没有向他们求援,也不刻意作态,夏洛蒂只是握紧五指,向他们宣出誓言,若有一朝,定以此身相献,只为求那迟到的公正。

  并指举手,竖在自己的额侧,名作华生的少女轻且坚定地启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