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女人,都是我装的? 第62章

作者:覆酒

  就在两人默契地同行洽谈之余,一道陌生的男声穿过叫卖的浪,自她们的身侧传了过来。

  “女士,请问,我能为你画上一幅画吗?只需要一会儿,我会付出相应的酬劳。”

  留着黑灰的翘卷,成熟的中年男性一手持握画板,一手扬起摊平,似作挽留。

  “您独特的魅力让我不由得顿住脚步,若是有缘,我想将您的美貌留在纸上,裱装在最昂贵的琉璃画框。”

  “不日的繁花画展便是最好的契机,我是詹姆斯·惠斯勒,作为小有名气的画师,我有这个底气。”

  林立的画架半蒙着布,旁侧还置放着尚未调配的颜料,从他那促动的眼神可以看出焦急,从他那略显凌乱的衣褶可以看出迫切,很可能还是追着自己过来的。

  但,那又如何?

  小有名气等于不认识,男士等同于提前的排除项。

  夏洛蒂不甚在意地别过目光,却又有些自鸣得意地勾起了唇。

  不过,这话我挺爱听的。

  彩带再次绷直。

  嘟嘟嘟~

  “很荣幸能得到您的夸奖,但可惜,名花有主,我的童心,我的活泼只饰与一人独享,亦已有画笔与人儿勾勒,所以——”

  细长的眸子微颤,少女挺起胸,笑意盈盈地看向自家的小鸟,似是将所有的温柔都无私地给予了前者,不予任何旁人分享。

  “恕我拒绝。”

  继而绷直的彩带险些打到苏芙比的鼻尖,可那孔雀早已迷醉在前言的甜蜜之下,些许红霞酌染耳根,她轻轻举起彼此相握的十指,似是再忆起床榻那不弃的承诺。

  真好,能与华生相遇相逢,不为最初的恶言所遏,成为密切的友人,实则是自己的幸运。

  往后,未来,她们终将——

  “就此告别了,名画师詹姆斯·惠斯勒~”

  恰恰在此开口,夏洛蒂捂住耳朵,挥手与之擦肩,作不听不听的可掬之态,亦甩飞彩带,蹦跳着迈出足尖,踏入那熟知的事务所。

  她的步伐依旧轻缓,赏心悦目,可罕见的,前厅的桌台竟没有辛格的身影,桌上也没有他的烟斗,少女只在本属于他的位置找到了一份今日的报纸。

  “难道,辛格先生,来迟了?”

  夏洛蒂拿起报纸,顺口向一贯准时,如今正端坐边角,埋在书堆,半露个帽尖的温妮问道。

  “那,那位先生提前收拾了行装,他说,让华生你休息一会儿后再去二楼找他。”

  从厚重的书堆中探出小小的脑袋,见到是华生,鸟雀姑娘的眼中不乏惊喜,亦有满满的心安。

  她知晓旅行的分别,有过不舍与留恋,却也埋下心气,愿成天鹅,期盼着再有的相会。

  “真是稀奇。”小声嘀咕着,夏洛蒂对老侦探有心的隐瞒稍感好奇,她一边梳理着发丝,一边阅读起了日报。

  [谁能想,亲人之间亦能以如此的恶毒心肠相待,帕尔默竟为了占有财产与遗嘱,不惜催动毒虫,杀害朝夕相处的女儿。]

  [好在辛格侦探的助手,约瑟芬小姐慧眼识出端倪,戳穿了那密室自杀的假象。也赞事事好轮回,于昨夜,帕尔默一时失手,在谋害小女儿的中途竟巧合地让毒虫咬了自己,最终落得狼狈的死相。]

  下方是浑身发黑,受毒致深的男士相片。

  不错,虽然挂在老侦探的名下,但于报道的篇幅中,自己的确是作为一个慧秀敏锐的助手,发挥了关键作用。解决这起不算小的案件,也算是为此番扮演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不过,这真的是巧合导致的身亡吗?

  想起那位处处完美的歌剧之星,夏洛蒂不禁沉思,伊莱莎真的如外表那般温和善良吗?

  不尽然如是,作为歌剧的演员,作为千面的舞者,作为不能有污点的明星,她的确有太多太多处事的办法。

  合上报纸,挪步踏上二楼,跨过阶梯,橡木的结构发出声声脆响,这还是夏洛蒂第一次进入事务所的二楼,心中的好奇难以演示,眉眼不住环顾。

  二楼与普通的家居室类似,装修与楼下一脉相承,朴素的花饰与木制的家具摆布齐整,走廊上还挂着诸多案件的相片,都做了装裱,想必是作为谈资或留以纪念装点上的。

  轻而易举找到了那扇半敞的房间,少女轻轻敲门,道:“先生,不知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进来说吧。”

  门内传来辛格的应允声,夏洛蒂没有犹豫,直接推门而入。

  一进门便是细微的窸窣,她见老侦探正将一幅崭新的案宗置入表框,左顾着似是寻找合适的墙头悬放。

  “先生,您这是?”

  “华生,您为事务所再填了份荣誉,法琳格女士对这起案件,对你的侦案过程有极高的评价。如果没有意外,过不了多久,你就能成为廷根有名的侦探,与我齐名,乃至更甚。”

  像是浑然忘却了昨日交付的委托,男人虽然说着话,但却始终没有抬头,只是一遍遍抚摸着这份案宗,似不愿流露伤情,似缅怀悼念着必将失去的事物。

  “......”

  微微发怔,夏洛蒂愣了一会儿,随后扬起嘴角,任由轻薄的唇吐出俏皮无比的话。

  “可惜呢,善良的华生小姐不愿盖过无用雇主的名头,所以——”

  “她已经善解人意地,自行放弃了哦~”

第八十五章 晚安,世界(上)

  “华生,你还真是不愿予我半分薄面,也不愿予以自己半分周旋的余地。”

  冬日干冷,起皮的指节搭在卷纸的边沿,辛格不乏苦涩地失笑了两声。

  “何必如此急促,就算是垂怜那些悲苦的面孔,也需要时间酝酿起势,立起旗帜,不是吗?以你的能力,明明有着更多选择。”

  别过头看向一侧的墙面,那张张装裱的报纸无不誊写着作为侦探破获的案件,无论世事的大小,无论善恶的去留。

  这是荣誉,也是警醒,亦是辛格有心与少女分享的事物。

  只是——

  “时间对于华生小姐来说,太珍贵了,珍贵到枉顾情谊亦是无奈。”

  夏洛蒂摊平五指,看掌心的生命线弯弯绕绕地隐没,只余纤细的腕节。

  她莞尔一笑,比春花更为明媚,像是自述着。

  “生命逝如春花,先生,你知道吗?每一次朝暮对她而言都是无比残忍的提醒与晚钟。”

  “人生共有两出喜剧,一是万念俱灰,二是趾高气扬。”

  少女睁开眉眼,致那细长的鸦睫微微发颤,形如绽放的蝶翼。

  “所以,在这有限的生命里,她更想作为善者,作为名人,趾高气扬地踏足舞台,奉上一切的价值,哪怕本心不正。”

  不再隐瞒,时值如今,早就没有了遮掩的必要,更何况,身前的这位先生说不定早已揭开了面具的一角。

  夏洛蒂从没有小瞧过辛格,作为闻名廷根的侦探,他屡次侦破了影响巨大的案件,也曾在相处时展现过那份敏锐的观察力。

  实际上,她有对前者做过提防,但莫桑女士言明了其常人的身份,自己也从未真切地在辛格身上感觉到危险。

  比起单纯的雇佣关系,对方更像位宽容平和,视她若己出的长辈。

  真是叫人烦扰,夏洛蒂本就有感愧疚,哪怕只有一丁点,那都让原先纵情心满的演出多了些许乏味。

  闻言,老侦探短叹一声,再没了劝慰的念头。

  “......华生,虽然我们共事的时间很是短暂,但从面试起的合拍已然让我难以忘却。”

  他知晓少女去意已决,若是生命注定凋零,若是重病缠覆于身,一生的轨迹就不再按常情视之,意义与心愿方是追求的事物。

  朝花夕拾,不外乎如此。

  并非辛格的见识浅薄,生命易逝的前提下意识就会让人联想到无法根治的重病。

  “我会记下这段时间的经历,就像你希望的那样,姑娘。”

  头一次撇去礼貌的敬称,以平易的名谓唤出女孩的名,雇佣的关系不复,如今,他只是个垂怜叹惋的老人。

  所以,这是将她视作病重的娇弱姑娘了吗?

  ......算了,美妙的误会,夏洛蒂乐得如此。

  “开心些吧,先生,至少,每周,你都能少上两镑的支出。”

  是缓和气氛的玩笑,很明显,它并不能给他人带去笑意,可辛格还是牵强地挑起嘴角,挤出笑容。

  “需要我再为你的周薪填些数吗?”

  “免谈,我现在是登上报纸的大人物了,不仅机灵可爱,还聪明伶俐,尤其是长得漂亮,说不定,之后还会在头版上留名许久。先生,您已经高攀不起了,那些钱还是留着照顾自己,或慰问下失意的小鸟吧。”

  是理所当然的自夸。

  提起毡帽,下压手杖,哒哒两声轻响过后,夏洛蒂挺直腰肢,背身离去,就像那时向世界道出的贵安,她如今确要诉说——

  “明日不平,还望好梦,世界。”

  沉木的楼梯随靴底的触碰泛开闷响,少女轻快地纵跃而下,翩然落至两只小雀的中央。

  她摊手挽起苏芙比红艳的发丝,再落指扶正温妮微歪的报童帽,带着香薰的芬芳,轻笑道。

  “苏芙比,温妮,很幸运,我们马上就有一小段假期了,还是带薪的那种~”

  “真的吗?辛格先生和华生都辛苦了那么久,的确要好好休息一下。”

  从书堆中探出小脑袋,鸟雀姑娘招展眉眼,与其说她是因这份休假庆幸,更像切实地为身侧的人儿感到欣喜。

  同样从二楼走下,闻及温妮的话语,老侦探平淡地颔首予以肯定,仿佛刚刚的交酬未曾发生。

  “嗯,近期的案件大抵了却,明日便是繁花画展,警署会相应地加强管束,也就减轻了我们侦探的事。不仅仅是我,大部分人应该都会抽出空,一观那副盛景,毕竟,这里是罗塔里大帝治下的黑廷斯。”

  合上那面摊开的报纸,辛格看向近处置放的座钟,有所欲言,但最终只是沉声。

  “姑娘们,今日没有受任的案件,你们可以回去睡个好觉,或沉浸在节日的氛围中,这里有我就足够了。”

  “当真?”

  “自然。”

  一应一答,得到肯定,夏洛蒂当即敞开手臂,不吝赞扬。

  “辛格先生,你简直是最人性化的好上司。”

  这是真话,即便华生的演出临近谢幕,可这小小的惊喜也能鼓舞一位踏入暮色的女孩。

  挥手做了辞别,夏洛蒂率先离开了这栋事务所,且随寒风,两只小雀亦是谦声告退,与之同行渐远。

  “苏芙比,温妮,你们期待明天的画展吗?我听说这可是黑廷斯的特典,作为旅人,很难不对之起兴趣。”

  是刻意抛出的话题。

  “商人,贵族,名流......什么样的人都会参加,用追求艺术的噱头,哪怕什么皮毛也不理解。但如果约瑟芬你要前去,我会随行。”

  苏芙比别过美目,满心满眼尽是少女的身姿。

  “唔,我欣赏不来那么高雅的东西,但姐姐妹妹她们都想去,华生你会来吗?”

  带着小小的期待,温妮暗戳戳地看向前者。

  受着两只小鸟明里暗里的询情,夏洛蒂又怎会拒绝,更别说,这本就是她有心的发问。

  “傻姑娘们,我都说了感兴趣,那当然会去,何况,我也有幅作品想向他们展示,向大众呈现。”

  “那,那......”

  不等鸟雀磕绊的啾喳入耳,少女便轻巧地加快脚步,在她们的稍远处顿住足尖,回身负起双手,微微倾下腰身,无比灿烂地莞尔一笑。

  “那约好了,明日,不见,不散~”

  纤瘦的背影似浪花般淡出视线,归于黑灰的人潮,可轻绵的唇语与相应的约定仍徘徊于彼此的耳畔,不愿散去。

  华生轻轻地来,悄悄地走,她漫步于廷根的港口街区,纵身于绚烂的绿野沙滩,她将这座城市的每一次呼吸留在耳目,眷于心扉。

  天暗了,月明了。

  今夜无云,候得雾气尽散,还来一汪星光璀璨。

  这是廷根不多见的气象,是——

  “上天也在恭候我的表演吗?”

  平摊五指,举至身前,金发的丽人与银发的少女同步抬手,呼应远在天边,近在咫尺的彼此。

  视线穿过牢房的铁窗,联排的矮楼不再一成不变,银发的少女正坐落在屋檐的边缘,像是临在悬崖的峭壁,也像久候的骑士终得一线契机。

  此时是晚上七点,顶上漫天月光,夜风将她的头发吹得飞舞,华生伸手将其梳拢在耳后深呼吸,眺望身下斑斓的城市。

  底下光芒四射,街边点亮的烛火将人脸映得透亮,无数身影穿行在蜿蜒的道路,像被束缚在窄小通道中的萤火虫,再向远望去,又觉得不甚清晰的天际线与远方潮落的海洋连成了一片,温顺的青海扑打着沙滩,让远洋的蔚蓝气息顺着海风将整座城市都化作了深海的一份子,众人都是游鱼,在浪潮中追逐着最后的光亮不停地向前,寻找那或许并不存在的希望。

  而她便将化身这缕月光,去伸手挽起一位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