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女人,都是我装的? 第65章

作者:覆酒

  封印物啃尽了生傀的灵肉,非凡的律令强勾起情绪的起伏,隐秘的禁止让遮掩失效,所有人都目见了这场凶案,这场明目张胆的杀害——强权者对弱势者的杀害。

  静静站立在舞台的中央,华生颔首峨眉,双眼轻闭,仿佛是在春日的将近下小憩,醉红的鲜血浸润了衣装,也溢出了唇角。

  她轻轻说,像气弱的祈求,也像渐眠的呓语:

  “芳恩自知得不回爱人的原谅,他独自来到万丈崖壁,晨风在他耳畔呼啸而过,好似钢刀一般刮在心头......他不怪那些鸟儿的啼鸣,他无法否认最早的欺骗,他只怪动了真心的自己。沉痛的悔恨需要沉重的痛苦来获得解脱,比起视若无事的离去,或许用那短暂的余生,默默为爱人奉出所有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声消,人远。

  鲜血与焰火交织,少女的身形缓缓倾倒,红花楹的花瓣适时缓落,如已逝的飞雪般飘摇而下,在地上,在身上堆积成一层轻薄的垫面,又被微冷的清风吹得向外洒落,一阵一阵,真如花苞盛放般凄美。

  突如其来的变故沉默了整个会场,所有人都看着那柔弱的少女,看着那行凶的爵士,他们面面相觑,他们难安心绪......

  曾经受前者之恩,得以寻回生的希望,如今再闻那字字祈求,那溢流的斑红,那被强权者压迫杀害的女孩,那与他们同处一片大地的同志。

  渐渐的,有人抬起头,渐渐的,所有人都抬起了头,他们缓缓走向那居高的贵族,他们明悟了少女不曾说出的话。

  唯有流血方能催成平等。

  石子,唾沫,工具,折断的画架......它们打碎了华贵的门墙,碾平了光洁的阶梯,更将强权者轻易砸成了一摊烂泥。

  今日方知,曾经的遥不可及如此之近。

  《弄臣》的男角芳恩不求原谅,只为偿还欺瞒的代价,悄无声息地付出了所有,就好像曾经虚假的感情,他自私地再做了决定。多么悲哀,那些共度的光阴就像一颗投进水里的石头,只能砸出波澜涟漪,换不来一生一世唯你一人。

  大幕在管弦乐队强烈的悲叹声中合上了,华生死了,死在众人的拥簇之下。

第八十八章 逝去即新生(卷结)

  ......

  [爱人是我黑夜汹涌,海面上的月亮,她的长眠让草木都败枯萧瑟。]

  是半月后登刊的新一册书籍。

  纤长的指节翻过最末的书页,金发丽人并拢双腿,坐卧床榻,若梦醒的睡美人,见那情重至深的结语,她亦扬起薄唇,莞尔一笑。

  她的确翻看了鸟儿挑灯所著的新书,只不过,是以夏洛蒂·欧肖的脱罪之身。

  “梅琳娜小姐,闻名不如见面,感谢您带来的这本藏书。”

  语气轻缓,嗓音悠柔,那双晦澹的黛青眼眸微眨微颤,拂动鸦睫,仿佛生来便是一株忧郁凄清,注定独芳的丁香。

  居高于廷根最上的爵士死在了掷出的乱石与唾沫之下,死在了民众积压数载的愤怒与不平之中,死在了侦探小姐心甘的献身。

  曾经繁荣的庄园轰然坍塌,城塞与洋楼为公有拍卖,利于民生,纵然帝国仍会重整秩序,可流血的诉求终得重视。

  工人们的工作环境得到改善,无故无理的克扣薪酬不再出现,昼夜的赶班压榨亦是被明令禁止,欧肖一家的罪令翻案,夏洛蒂同样得以挺起腰肢,离开了那豪华单间,回到这对她而言又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受着怜悯的目光,受着关切的询情,踩着红艳的花楹,她重新来到了人们的视线之中,堂堂正正,却又孤身一人。

  小鸟们不再徘徊在她的身旁,那句句长情的蜜语尽数化作春泥,只能润泽足下这被冬雪淋洗的大地。

  她说:

  “久历的牢狱之灾让我对廷根的近况知之甚少,来不及诉说情分情合,追溯理想的人儿便死在了民众的拥簇之下,这的确是首悲哀的曲,不知,你如何看待此篇出自槲寄生之笔的故事?”

  春潮带去的雨丝落在窗扉,拍打出悉索的声响,那栗发的姑娘攥紧衣角,听闻念及,微不可见地摇晃了几下。

  不再是那身翠色活泼的穿搭,深黑的衣裤覆住皮肤,似怀揣悲戚,悼念逝者,她的表情木然,连带那张婴儿肥的俏脸也瘦削了不少,足可见小鹦鹉的憔悴。

  默然许久,梅琳娜才抬起头,看向这位她曾与华生讨论过的欧肖小姐。

  那时,她带着闲情,为求共处,漫漫长谈着各色话题,言说着未能眼见前者的遗憾,可如今,见与不见又有何重要?

  在意的人不再,心向的人离去。

  于是,她只是抿唇,只是低语。

  “托德先生曾说,悲剧,就是把那些心中珍视的东西,狠狠地撕碎在眼前。它伸出手来,将种子埋下,幽秘地笑着,等待开花结果的那一日。”

  眼眶缓缓为水韵浸润,泛开悲哀的红痕。

  “如槲寄生所愿,通读过后,我的确为这篇故事的结语落泪。有些爱要用一生去忘记,有些恨一样会模糊时间,它对我最大的伤害便是毫无征兆。”

  唇间言说着流经己身笔下的角色,可小雀的心中想的却是那头璀璨的银发,那如朝阳般照拂自己,似骑士般挽手行礼的少女。

  她叫华生,她逝去于冬日的最后一夜,携着春潮临近的烂漫,连带着鸟儿的心也一并死了。

  “我不喜欢这个故事,即便,它写得很好,很好,写得那么真切,就像切实地发生在身边......”

  是哽咽到无法捋顺的颤音。

  若是以往,银发的少女还会倾下身段,以深拥慰藉鸟儿小小的哀伤,可如今,金发的丽人只能抽出手帕,递与前者。

  她为煤灯添上油蜡,为氤氲的昏黄着上光亮,可它却照不亮少女的眼睫,就像阴雨遮住了湖水的心,一生不得拨云见日。

  多么可悲,多么可怜,夏洛蒂心知身前人的哀伤与苦涩,可这份神情就似无价的珍馐,让人不禁迷醉其中,难以割舍。

  呵呵,真是好看。

  她微微挽起嘴角,轻抿一口温暖的黑咖啡,在这清爽的晨间将那些如毒药般致命的回忆藏了起来,她只是,也只能轻飘飘地说:

  “节哀。”

  ......

  将书页拨回枪响的时分,那颗致命的子弹穿过胸膛,鲜血即如明媚的盛花,在华生的背后盛情绽放。

  生命,轻若鸿毛,若飞扬的尘埃,若明日逝去之物......

  然当死亡迫近,晚钟敲响,那歌剧的正角却笑了,笑得恣意妄为,笑得纯粹烂漫。

  它不是在害怕,心不会害怕,因为它已被子弹击穿,人才会,它只是在最末的一刻盛放出本性。

  礼花彩带像八月的飞絮一般撩人,哗啦啦地从天顶落在华生的身上,就好似她也融入了这副画卷,这幕节庆的盛景。

  那些陈列在展台的名作千千百百,可纵然,它们有着绚烂的油墨,却丝毫不及这一刻的唯美,一点也不能。

  画展的头名归属再不需要踌躇,少女已是获奖的得主。

  于是,华生心安地离去了。

  她点起了黑夜最初的星火,为心向的理想付出了生命,为同泽同袍的人们指明了未来。

  她无私,她高尚,可她又自私,又卑劣。

  她无私地奉献,却又自私地独留下鸟儿。

  独留下她们怔怔地看着向下倾倒,坠入花楹的自己,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冰冷地躺在那里不再诉说轻绵柔情的话。

  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我们才能意识到有些温暖再也不会回来,才能明白自己有多畏惧冬日的寒风。往日那些辨不清的情感此时一齐涌上心头,昔时那些忘不了的记忆将灵魂撕扯成碎片,止不住的泪从眼角溢出,干呕得像是要把灵魂吐出,哭泣得像是要把生命析干。

  “——砰!”

  枪声终于落地。

  温妮翠色的眼眸缓缓睁大,那被捧在手心的事物一点点滑落,她困惑又呆愣地呢喃着。

  “......华生,小姐?”

  陷入混乱的女孩目睹了这一切。

  天赋的‘阅读’能力罔顾个人意志地敲定了答案。

  一条弹道,一条人命。

  “不,不!”

  不顾那朝高台砸去,将悲愤倾轧于言行的飞石砖瓦,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挤开人群,曲下膝盖,跪在对方的跟前。

  那瘦削的身体独独在这一刻如此轻盈,小麻雀拼尽所有,终是护住了躺倒的少女。

  偶然有杂物失准,落在女孩纤瘦的肩头,点缀出乌青与伤痕,可她只是挽着华生的手,微微发颤却一言不发。

  血泊顺着唇角流下脸颊,漫入台阶,它映射出温妮狼狈的小脸,那双翠绿的眼眸失去了光彩,一滴,一汪,发涩的泪不住淌落,想止也止不住,想泣也挤不出声。

  恍惚间,一份暖意覆上了她的侧脸,是华生苍白的掌心。

  “咳......温妮,不用落泪,我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从今往后,你们的生活不会那么艰辛,你也可以换上一身好的衣裙,继续在辛格先生那里工作。”

  “别说了,华生,这都不是现在最重要的......”

  少女轻轻拂去小麻雀眼角的泪水,可血渍却不合时宜地再添了污痕,让眼前的女孩活像只落入泥泞的丑小鸭。

  “噗,笑起来,即便是温妮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哭起来也是很难看的,眼圈会红,嘴会僵硬。况且,哪有那么多重要的事,就像那时所说的,我要离开了,傻姑娘。”

  “不,明明答应好的,明明华生你说,要看我成为白天鹅,一直都是这个目标鼓励着我,我,我!”

  昔日受指教,受恩情,受关怀的点点滴滴漫入脑海。

  匆忙地环顾四周,温妮想要找到一位医生,可左右皆是一致的面孔,附耳皆是嘈嚷的喧嚣,皆是那些被悲愤所左右的人们。

  她找不到,竭尽所有都找不到,而那只手也在缓缓地向下滑落,以无比绝望的速度——

  这是近乎永恒的一秒钟。

  她笑着合上了眼,她轻轻说:

  “不要为我哭泣,我并不畏惧疼痛,畏惧牺牲,我害怕的只是碌碌无为地死去。往后,你要继续阅读,继续充实,只有知识才能越过社会的隔阂,让你成为纯白的天鹅......”

  风声,雨声,嘶哑着,仿佛是在为少女送行,它吹得小麻雀的羽毛发颤,吹得腰间的书籍不断翻动。

  就像时间,就像结局,书总是会读完的,无论想在这一页,这一篇幅停留多久,它总归是会翻页的。

  可惜,这一卷的结局是苦的,是柑橘味的苦涩。

  近处的小鸟乞求而不得,终至不抑哽咽,洒泪大地,远处的花孔雀亦不复曾经的明艳,她只是睁着眼睛,不发一言,似血珀的瞳孔没有焦距,安静得就像一个人偶。

  真正的哀伤莫过于心死。

  昨日设想的美好,昨日甜美的共枕,昨日含情的脉脉,此刻皆作拂风的轻语,若白羽散落,若明花凋零,那时一言,此后一别,便是永恒。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约瑟芬,我,我求求你,再骗骗我好吗?就像之前送我回家,与我作画的戏谑调侃,骗我说这都是玩笑,这都是你的一时兴起,好吗?

  小鸟招展羽翼,啄开了浅层的树皮,吮饮了甘甜的汁液,她自以为得到了真正的承诺,却不曾想,生死的交错方是最后的谎言。

  如果,所谓的爱屋及乌,就是所谓的心甘献身,那她宁愿从一开始就拒绝那时的雇佣。

  默然无声,苏芙比咬紧下唇,极力维持着体面,就像曾经她在华生面前的小小撒娇,可血渍却不合时宜地从唇间溢出,可含蓄的水韵终是汇成泪珠,从眼角滑落。

  她蹲了下来,将脸死死埋进了双臂之内,她不愿展露丑态,她只愿将自己的狼狈示与那已逝的情人。

  不知过了多久,小孔雀终是按捺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骗子......”

  “我恨你,恨你的不负责,恨你的自作主张。你为他们付出了生命,又有曾想过我,你这个骗子,我,讨厌你,约瑟芬!”

  一幕幕场景,一次次慰藉,过去的山盟海誓,现在的生死两隔。

  你说,你会尝试抛去曾经,去试着习惯爱,而不是一昧的被爱。

  你说,只要一直等待,等风儿累了,等云彩疲了,等花红漫过冬雪,等岁月磨去秉性,就能等来长情的奇迹。

  只是,如今,再多的情意绵绵都化作了不切实际,她哭了出来,无声地流泪,不断地流泪,难以停止地流泪。

  腰肢的曲下,身形的蜷缩,斜挎的皮包恰恰倾出开口,滑出一本翻得发黄的书,它是彼此相识的最初,是触碰非凡的媒介,它名《苔地新贵》,它所诉说的戏码是为——

  伯爵归来。

第八十九章 葬礼与归人(真卷结)

  寂静的午后,教堂的钟声沉沉敲响,阳光透过彩窗,洒下斑驳的光影。

  时而有管风琴的旋律常伴,且随风儿悄然吹过,拂动挽联,发出悉索的沙沙声,逝者亦是在借此轻轻诉说着什么。

  没有盛大的葬礼,没有万人的静穆,公墓的石碑峰峦林立,属于华生的灵碑就葬在普罗的大众之间,葬在茫茫的墓坑之下,微渺且不起眼,平凡且不出奇。

  枪响后的三日,廷根的墓园,伴着绵柔的春雨,她的葬礼如期举办。

  来人甚少,可泪眼婆娑。

  黑白的遗照修葺不出她的灵动,贫瘠的色泽描摹不出她的狡黠,直到那副棺木为泥壤填埋,直到悼念的人儿齐聚于前,方知那位少女在世间的联系如此细弱,似倏忽的轻风,一纵即逝。

  这是个注定悲哀的故事,它名作——

  客死他乡。

  “来自金雀花的鸟儿终归巢穴,落于槲寄生根植的枝头,飞向海风吹不到的彼岸,她化暖阳,化春泥,润泽世事,却不求一丝的回报。”

  “她问心无愧,一心向善,她的一生充满了爱与奉献,她的离去让世人感到无比的悲痛。她叫约瑟芬·华生,她是个好姑娘,是个好心肠的女孩,望女神愿以新生的怀抱慰藉她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