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覆酒
是婉转的歌喉,是悠然的夜曲,亦是长情的悼念。
身披朴素的黑袍,面覆深色的头纱,昔日,那名作女神之剑的丽人已然束起长发,曲下膝弯,在墓碑前轻轻呈上一束洁白的百合花。
棺木中沉眠的少女是那么的恬静,那么的唯美,瘦削的身段依旧,而柔顺的发丝却不会斜,它们从雪颈,从纤肩滑落,散在沉木的底色,像一川清澈的溪流。
拂晓的晨光,浅薄的阴影。
交织着,一层淡淡的光辉披在了女孩的身上,落在了她合十的双手,重重叠叠,如梦似幻。
迷离的病恹之姿,溢流的酌红点缀,逝者的衰态与挣扎全然没有显现,唯有花楹环绕,春息烂漫,就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一具安然入梦的人偶。
“诶......”
孤身靠在墓园的墙根,名动廷根的老侦探目见落土,耳闻哀悼,心田之间不自禁便涌出了回忆,有感万般的遗憾与无奈。
若是那时,他一时心软,没有选择射出那颗子弹,自己的助手会否生还,会否心安,不至今日的哀情种种?
不会的,若是晚钟敛声,那姑娘一定会气恼,像只鼓脸的小刺猬,跳蹿着质询他的自作主张,随后,竖起尖刺,张扬着报复自己。
是啊,若知而不循,那他们就不会是默契的搭档,若是彼此不识,那从一开始,华生就不会将这桩事委托给自己。
半叼起烟斗,辛格仰面看向天穹的薄云,久久不语,昔日少女的提醒犹在耳畔,可归人已去,他已不再有必要遵循。
——辛格先生,若是你想自己的肺部扎孔成钢丝球,那就尽管吸食这些大烟吧。
半月的瘾癖不捺,他吸入一口氤氲的烟气,将那呛人的醇息咽入肺腑,几分醺醉随之酌上心扉,予以刻骨铭心的滋味,亦如彼时彼刻。
老侦探离开了,他不愿去品味鸟雀们的哀伤,他罪责自己,也罪责那离去的少女。
亲手终结搭档的生命,这是多么残忍的事,华生,你可有曾将我视作朋友,哪怕一丝一毫?
石板盖合,墓坑填平,沙土一点点倾下,唱诗班的牧者随希尔瓦垂首默哀,也伴这位执剑人的告离渐行渐远,也许是几分几秒,也许是很久很久,偌大的墓园仅剩下三只曾经依附大树,如今孤苦无依的鸟儿。
温妮静静跪在墓碑之前,哪怕膝盖泛红,发酸发麻也浑然不顾,梅琳娜站定稍远,持握纸笔,由衷地想借落笔着著以分散情思,却怎么都做不到。
泪水早已流干,脸庞弥留的红痕与发胀肿起的眼睑无不诉说着两人的哀,一者视作老师,一者视为笔友,曾述的美好愿景皆随生命的淡去消逝。
苏芙比亦是如此,犹然更甚,她束起了那头明艳的红发,只是恍然看着这些林立的墓碑。
三日不曾合眼,憔悴的苍白缠裹着身心,可心湖一潭死水,无风无雨,无波无澜,似行尸走肉又怎会再起涟漪。
直至一袭黑纱的礼裙拂动野草,与那清冷的嗓音互作衬映,漫过耳畔。
金发的丽人拭去碑石上新添的灰尘,从手捧的白花中取出一束,将它的断枝轻轻插进浸润的土壤。
她缓缓念出了己身亲笔的墓志铭,她说:
不要在我的坟前哭泣。
我不在那里,我没有长眠。
我是千风之中吹拂的春意。
是雪花晶莹的流送。
我是熟谷场上的阳光一缕。
是轻柔的秋雨晰晰。
当你从晨间的静谧中醒来,
我便作鸟雀,啼鸣着扇动羽翼。
悄悄在空中盘旋。
我便作明星,眨弄着绽放光芒。
静静在夜空注视。
不要在我的坟前哭泣。
我不在那里,我并未永远地睡去。
不干不躁,柔缓的嗓音起于喉间,没包含太多的情感,却自带一份郁气,好似久困未眠,长梦初醒。
“欧肖小姐,您?”
小麻雀回过头,见那绰约的身姿,感那忧郁的气质,也知了来人是谁。
自巴托里的荣光为民众的悲愤倾轧,这位丧亲的苦命小姐便脱困于庭院,也受华生的未见之恩,与她们浅识一面。
算不上熟悉,就像隔着山高海阔,云雾渺远,彼此都有心维持着一定的距离。
“我来悼念父亲与母亲。”
微微颔首,夏洛蒂没有递进,只是在邻近的墓碑献上花环,对于如今的小雀,她的态度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当然,些许的慰藉与旧景的再绎依旧有兴,更别说她还能因此见到鸟雀们那似珍馐一般的情重与心伤,再美妙不过。
“人总归是要分别的,没有人是离开另一个人就无法生存的,还请,节哀。”
凄清的嗓音送出了曾道与温妮的话语,旦见小麻雀睁大眼眸,缅怀更重,仿佛想到了什么,夏洛蒂便在心中莞尔一笑。
别怪她刻意,别怪她无情。
夏洛蒂太懂情感,却又从没有爱过别人。她不短的人生中生出过最近似爱的情,应该是对那个将她带入天堂,却又囚在地狱的女人。
那个收留了她却又囚禁了她,那个照顾了她前半辈子,却又折磨了她一辈子的女人,在临死前流着血走了漫漫的路回家,用最后的力气给自己开了锁。
遗言就一句,是哭着笑着的——你自由了。
夏洛蒂那时看着她的尸体很是伤感,她觉得自己该为这个女人做些什么,就在逃出生天后找了个无人的角落,默默流泪哭了一场。
是真哭,很伤心,毕竟,被亲生的父母抛弃后,她只在那间囚笼感受过温暖,而以后就要再回归到风餐露宿的日子了。
或许那场眼泪还包含着些别的东西,太陌生了,太久远了,拿不准,可能是爱吧。
夏洛蒂不懂也不在意,早就无所谓了,华生带给她的余兴不薄,若是真心的爱,那便是试着一尝,若只是一时的趣,那便随心玩弄。
毕竟,从一开始她们就没有真正理解过彼此,名作夏洛蒂的人儿因扭曲的成长环境习惯于用优雅得体的面具把自己包装起来,在和小鸟交往的过程中从未袒露过全部的真实。同样,小鸟也没有真正认识到华生的所有,她是一面被打碎的镜子,即便用再精致的丝绸掩饰着,也无法捧起这在恶土开出的黑花,哪怕一厢情愿,满怀爱意向自己的太阳呈上礼物,也很难得到回应。
鸟儿们与华生只是在不同的轨道短暂相邻,却误以为在同一辆列车上。
撑开伞,默默候着天色变暗,候着那三只陌路的鸟雀道尽哀莫,逐一离去,夏洛蒂等到了暮色的垂倾,等到了另一道倩影的到来。
冷色的纱裙裹紧腰肢,衬出其人的纤瘦,深黑的短发仅至脖颈,余出大半苍白,讣告的修士姗姗来迟,却只等到了如旧的噩耗。
她的小马驹,她的小太阳,那蜷缩在她的怀中,时而撒娇时而祈求的孩子以她最熟悉的方式离自己而去。
灵与肉悉数消失,是彻底的死亡......
怀抱着琉璃所制的立方,莫桑女士久久没有说话,默然过后,她将一束不萎的白花轻轻植下,只是自语,只是苦笑。
“我,来迟了。”
“你用这份力量,帮助了无数深陷困苦的人,作为引路者,我应该自豪,可如果这是代价,我宁愿那时的偶遇别过......”
黑发丽人探出指尖,穿透棺木,她细细抚摸着少女的脸庞,不再发声,也未曾取走那串系在发间的铃铛,单是背过身选择了离开,离开廷根这处伤心的地。
雨丝如絮,春潮如洗,众人离散后的夜晚,它静静冲刷着泥泽,清冷且寂然。
蓦地,悉索的轻响融入雨声,那封住墓坑的石板微微颤动,一只纤细白嫩的手自近地的土层伸了出来。
它被候待多时的夏洛蒂屈身握住,轻轻挽起,似公主唤醒骑士,也似侍从守候小姐。
就如那时新生所道的贵安,归来的人儿揭出规整的礼帽,银灰的短发,端庄有致地挺起腰背,拂正褶皱。
高邦的马丁靴落在实地,她踏着节奏合适的步伐,自提箱中抽出手杖,甩转半圈后方才点落在地,留出哒哒两声轻响。
连绵的晴雨仍在倾洒,亦有渐大的趋势,可金发的丽人只是垂下伞面,隔绝出一个只属彼此的世界,它便停了。
见此,侦探小姐稍稍低头,轻声道:
“谢谢。”
递上手帕,语出致歉,不为其他,只为夏洛蒂挑起的眉,只为那因挽手沾上泥水的指节。
好在,纵然有着洁癖,丽人对自己总归是有着宽容之心的,当然,只有一丁点。
因此,夏洛蒂毫不留情地扯开了那身被子弹击穿的衬衣,露出少女皙白的皮肤,她见那贫瘠的谷峰处,溢血的伤口正蠕动着愈合。
就如过去的施舍,她说:
“你自由了,华生。”
“廷根的工人悼念你的名字,报纸的头版刊登你的作为,但若要自由,就必须离开这处临海的城市。”
摘起那朵白花,拨动那串铃铛,夏洛蒂挽唇一笑,郁如秋波。
“毕竟,鸟雀们依旧迷醉于你的余香,所以,去那名作金雀花的古国吧,接下来,是只属于你的——”
“捉迷藏游戏~”
卷末感言(可以看看...)
首先,感谢你们能看到这里。
这一卷是近来看了不少故事才有感,想着落笔的。本来想将尾声写得更精彩,更宏大一些,让所有人都有表现,似命运揭开帷幕,那样应是不错。
只可惜,我想我的笔力有限,终是无法塑造这样那样恢弘伟大的场景,所以可能写得虎头蛇尾。
抱歉
实际上,我在落笔时经常踌躇,害怕这处写得不够细致,那处渲染不够,所以,就写得很慢,也流失了很多读者。
到了现在,追读的人其实很少很少,这在某种程度上让我的动力愈加低迷,再加上落笔时的挣扎和时不时的批评,例如什么词藻华丽,太过冗杂等等。
诶,我不做反驳,毕竟,看的人数就是最真实的反馈,我心甘接受,但也由衷地失了信心。
我自觉字句都是为了场景服务的,也不曾在不必要的地方水文,因此挺受打击的。
我对第一卷的态度,是不太满意的,但也害怕第二卷换了马甲,大家就不再看了,这真的......
有点想哭,我真的很努力了,但做不到,也挽留不了。
或许,第一卷,让我重新着笔会更加通顺些,但一切也都迟了,现在是把第二卷的起笔写好,再说别的。
华生的故事不会结束,第二卷的马甲大家可以猜一猜,是个腹黑温柔的人哦。
希望自己能坚持到写完,更新从今天恢复日更,希望你们能陪我下去,爱你们。
第九十章 不忘初心
铅云低垂,沉阳渐暮,积郁的天空难见夕曛,沥沥的小雨倾盆而下,拭过屋檐,化作窗外一声如旧的悉索。
两指提握勺柄,金发丽人侧倾俏脸,枕靠臂弯,任由发丝搭在肩头,洒出慵懒繁复的絮乱感。
“善者逝去,太阳落日,于是,一个十全十美的悲剧诞生了。”
轮渡渺远的汽笛声在侧,不待昏黄泼开墨迹,廷根的港口便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离人,银发的少女亦处其中。
那艘白珍珠号带着自由的芬芳,带着崭新的希望,也带着归来的人偶,前往了大洋的彼岸,前往了金花绽放的国度。
“只是,这场捉迷藏游戏能进行多久呢?”
拨动瓷勺,将浓醇的咖啡搅成失序的漩涡,她向己自述,也向无人的空处道以询问,更随后仰于座的身体渐次前倾,夏洛蒂的眉眼敛去幽邃,趋于柔和。
别怪她不愿故事美好,情人和聚,毕竟,夏洛蒂向来热情洋溢地旁观着他人的悲剧,生来就像个带着恶意的观众。
“呼。”
是轻缓的鼻息。
探出指尖,娴熟地抚平褶皱、理顺裙摆,淡色的茶几相继映出一张温雅清丽的俏脸。
身姿颀长,五官绮丽,束腰的长裙修裁婀娜,勾勒薄肩窄背,衬出后臀的丰润,且随那晦澹的黛青眼眸泛开水韵,渲染荟萃的烟波,盈满必亏,圆月后缺,凄与媚的着色便自发地引人驻目。
天使的容貌,恶魔的心灵,这的确是副好皮囊,不下于所见的任何一人,无论是那位歌剧之星,还是那朵蓝蔷薇。
很方便,很有用,漫迹舞会,搏人垂青,这就足够了。
行至阳台的边沿,夏洛蒂看远行的轮渡点起煤灯,排开海浪,听鸟儿的啼鸣渐行渐远,心伤离去,思绪止不住就泛起了波澜。
驱使华生前往海外并非临时的起意,是早有的预期,黑廷斯帝国为罗塔里大帝的一言堂,在利益既定的政场,没有身份的侦探小姐纵然挤破脑袋,也很难在非凡途径与社会地位上谋得更进一步的可能。
而金雀花公国与之不同,皇党的攻伐相争,人民的频频起义,混乱的战局之下,连本国的贵族都向临边的地域逃难,挣扎着苟活,多一位少一位千金小姐又有谁人知,谁人晓。再者,纷乱的局势,不正需要一位兼具才德的人儿拨乱反正,一锤定音?
华生有这样的能力,夏洛蒂有这样的心思,仲裁者的晋升需要仪式,失序失治亦等同于机缘无垠,从前,她精通此道,如今,循着阶梯向上,自离家的落魄千金,到时望所归的救世主,正是再合适不过的戏码。
也如那本《苔地新贵》,伯爵归来的恣意畅快何其之美妙?说不定,这方世界的史书上还能多位威名赫赫的女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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