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女人,都是我装的? 第70章

作者:覆酒

  你一定想看我泪流满面,眼眶通红,为你哭得死去活来,辗转反侧,满心满眼都是曾经,对吗?

  泪滴早已干涸,正如少女的自语——华生,你如愿以偿了。

  痛楚与空洞吞没了而后的日夜,直到华生化作了春泥,苏芙比才意识到那白发的少女在她的心中究竟占据了怎样的地位。

  即便世俗不盛行女子之间的爱恋,可小孔雀却不受控制地爱上了她,爱她诉说那爱屋及乌的情话,爱她似英雄般登临救世,爱她如白马王子般许下不渝的诺言。

  华生从不是个合格的爱人,她就像虚幻的泡影,你不去碰,她就在阳光下折射七彩的美景,你若去碰,她就在你的掌心化作一缕握不住的清风。

  哪个姑娘不爱浪漫的故事,哪个女孩不渴望命中注定的骑士,顶着刀剑与箭雨将她从泥泽中挽起,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拦骑士的脚步,就像没有任何人可以粉碎一个女孩虚假又脆弱的梦。

  只是,那白发的少女太矛盾了,苏芙比相信她能做到一切,却又觉得她带来的这一切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化作沙尘散去,所以她才想真正地将约瑟芬抱在怀中,求得一生一世的承诺。

  你说,候到奇迹发生,是啊,若有再来,若有重圆,她绝不会再让那抹银发自掌间逝去,她会建起一座千目的高塔,将那无根的云萍囚禁在深宫。

  一辈子。

  抿上一口热茶,端坐于宴会的边角,夏洛蒂静观那气弱的小雀流露深情,似有缅怀,添上蜂蜜的果茶理应甘甜,可待其入喉,反倒有了一丝涩味。

  这又是为什么呢?

  过去,她自知是恶劣的人,向来爱看那些胃疼到让人揪心的爱情故事,每次男女主因误会而暂时分别,男主摇着船桨在月光与湖面的照拂下渐沉,女主在另一边被人欺辱得七荤八素,失去再不能挽回之物的时候,她笑得格外开心。

  当然,她从不会将自己代入进去,她也未曾体会过爱别人的感觉,对这种爱与悲伤没有共情。所以,她总是高高在上,坐在屏幕前冷笑,肆意地讥讽着剧中角色的愚蠢,将它们的痛苦化作自己快乐的源泉,并期待着后续还能有怎样的展开。

  现在她还是不能共情那些爱与悲伤,但见到苏芙比憔悴的面容,她竟失了过去的恣意,有感胸前的气闷,这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代表她对小孔雀多少还是有些牵挂的,有牵挂就会有弱点,有弱点就终有一天会被人抓住弱点打在痛处,跌落在泥地里失声痛哭。

  说到底,是如下的处境不同,还是说,自己变了?

  夏洛蒂不自禁走上前,她想稍稍靠近那只鸟儿,以试探自己的内心,可苏芙比却挪过眉眼,没有昔日惊喜的微笑,只像生疏的路人一般微微颔首,询其表意。

  “......”

  心扉兀然有些刺痛,相待的落差让她默然片刻,方才平复情绪,仅作为陌路的人,淡淡地道与微不足道的关心。

  “女士,不要让愁云压弯了黛眉。”

  不为深交,只为浅识,至少,夏洛蒂还想在目光可及之地好好看看苏芙比,看看这只心碎无家的小鸟。

  “欧肖小姐,感谢您的关心,我名苏芙比·迪尔,很荣幸今日能会面您这样一位淑女。”

  微微昂起下巴却又半露那皙白的雪颈,红发姑娘仪态高雅地启唇扬嗓,出于礼节地道着谦辞。

  那是贵族间应有的交酬,是孔雀面对他人一贯的小小骄纵。

  昔人已逝,唯记得华生那时的倾诉,她说,她喜欢自己明艳的模样,所以,苏芙比就会为了她,再而昂首,寻回尊严,一步步回到佛伦萨,成为她希冀的那颗明珠。

  所以,她需要社交场上的朋友,所以,失势同泽的夏洛蒂恰好合适,只作为表面的友人。

  实际上,自画展落幕,血泊流出的那一刻,白发少女的非凡特性便逐渐析出,可小孔雀并未履行仪式,成为仲裁的一员,她想保留那属于爱人最后的物品,她将之制成了头饰,永恒地留在身边。

  她成为了非凡者,成为了‘画家’,用纸笔,用色彩描绘出昔日的点点滴滴,描绘出那共处晨昏的漫漫相伴,主角仅是红霞与银月的倚靠。

  疏离与礼节的口吻交错,金发的丽人同样适时地递出了手。

  “夏洛蒂·欧肖,同样,幸会。”

  指尖浅尝辄止地相触,终至再相识,可彼此已是似曾的——

  陌路之人。

第九十五章 邀请与加入女神

  昨夜过去了。

  过去便过去了,往事如烟,风吹易散,正如白发少女与世的长辞。人们向来对见证美好事物的毁坏情有独钟,却又总会轻易忘却昔日盛极一时的事物。

  唯有忙碌的记者们在大街小巷间来回奔波,只为不遗漏那些有关民权运动、反战游行、新左派等等时髦的话题,亦不打算放过任何能让政府官员或社会明星露怯出糗的好机会。

  理所当然地,他们没有错过那座轰然倒塌的大厦。身处巴托里扎根的母地,他们自然要为这一姓氏的衰落送上最及时的祝福,一如当时。

  晨光熹微,春潮的暖意尚不能拂去冬日的余寒,往来的人们无不裹紧大衣,呼出阵阵氤氲的白雾。

  第二日,无风无雨,多云。

  没有乘坐马车,金发的丽人静静漫步在乌泱泱的人潮之中,细长的高跟落在砖石街道,散出铿锵的凿地声。

  或许,是历经世事的磨砺,生人莫近的淡漠感随黛眉蹙起,随眼波无痕发散,就像黑廷斯文化中那些亲近自然、贬斥工业的德鲁伊一般。

  一夜的舞会,一夜的笙歌,她再临了廷根的社交场,她候到了梅丽桑德的述情,亦得到了与小孔雀的再识。

  这是前情。

  摊开手,看精致的玉镯堪堪搭住指尖,看被白绸包裹的纤指上下拨动,那是封印物3-071与可透门墙的非凡物,是侦探小姐的‘遗物’。

  余下的四百五十镑一分为二,供给她与她不同的发展路径。

  前往金雀所在之地的华生尚在远洋飘荡,聆听狂风与暴雨的合奏,蒙受上下颠簸的苦楚。即便有着蒸汽的推动,人们依旧没能克服海渊的愤怒,时而有庞然的巨鲸掠过船舷,时而有悠久的鸣声响彻耳畔。

  浪涛与疫病向来是远旅的旋律,拥挤的空间与过甚的潮湿总会孕育出病痛的嘶哑,可白发的少女只是抬臂倚着船舷,沐浴海风,看身下徘徊的黑影,望远在港湾的鸟雀。

  灵性的感知使然,她能听到那海下巨物嘶鸣中的凄厉绵长,她能嗅到鲜血溢流带起的阵阵咸腥,那是可怜的游子失去家园,受伤离去的挣扎。

  “女士,尊敬的女士,您需要买上一份日报吗?”

  稚嫩的童音唤回了夏洛蒂的思绪,戴着报童帽的雀斑男孩抱着一叠油纸,深深地将头埋着,只谦卑希冀地询问意愿。

  透过露出的脖颈,甚至能看到那被皮肤积存的泥垢蹭黑的内侧衣领。

  “......”

  没有应答,夏洛蒂只是掷下钱币,默然取来那张放在最外,攥得发皱的报纸。

  她不再是好心肠的华生小姐,亦不必躬身施舍。

  单单垂倾视线,扫过头版的字句,在去除克利夫之死的反复着著后,丽人如约瞥到了起兴的内容。

  [两月前发生在西海岸,致无数海员身死的惨案,即雾海的‘漩潮事件’,其始作俑者,似鳞龙的巨型海怪,终被黑廷斯的荣光舰队发现踪迹,于昨夜轰鸣炮火,驱逐其远离近海,归于远洋。]

  [据当船将校所述,此巨型海怪身兼四鳍,体似长蛇,獠牙尖利,极有可能是昔日马里海沟恶名昭彰的怪物,现今伤痕累累,不日即将身死。]

  非凡生物吗?

  回想华生所见的黑影,若是料想不差,其应就是报纸中叙述受伤离去的海怪。

  这大抵是偶然的事件,根据那只鳞龙的惨状,恐怕也没有气力再去摧毁一艘轮渡,多半会死在某处不知名的海底,为食腐的鱼虾逐渐分解。

  不再留心这些信息,夏洛蒂并指折叠报纸,将之修裁成纸翼的飞机,就是儿时无聊解闷,偶作攀比的玩具,只要轻轻掷出,就能乘风而起,落至别家。

  抬眼看向街巷的尽头,一众身着长袍的信徒正躬身向苦难的人们发放粮食,道与真切的慰藉。

  正如所见,在廷根,始源女神教会可以说是绝大多数常人会的信仰,原因不出其他,只是这些信众每日都会向穷苦的人们发放免费的事物,休息日前去祷告还能拿到几苏勒的救济钱。

  除此,工人们每日六点准时下班,得以归家休憩的权益,便是教会在侦探小姐以死相诉后,争取得来的。

  这么说,他们也算是承了华生的一份情。

  自众人之中寻到某个熟悉的身影,夏洛蒂微微挽唇,为加入正神所在的教会寻到了合适的理由。

  一伙追逐打闹的孩子恰自她的身旁跑过,带去一阵不偏不倚的清风,于是,她松开两指,唇齿微抿,轻轻说:

  “咻~”

  如约启航,这架纸飞机划过一道弧线,几个折转,洋洋洒洒地飞过众人的头顶,穿过教堂的钟声,恰恰落在一位丽人的腿旁。

  朴素的纱裙,银白的短发,悲悯的眼神。

  那是昔日的女神之剑,希尔瓦。

  暂缓发放救济粮的动作,希尔瓦蹙将这架不知从何处来的纸飞机捡起,亦逆着风看向其的来处。

  不见来人,只能瞥得纸张上被风吹开,由前者留笔的字句——Crumbs amp:Whiskers,在这家崭新的咖啡馆,我诚恳地期望您的到来。

  蹙起柳眉,这孩童玩乐般的小小调皮,让她想起了那位已逝的侦探姑娘,但,一心为人在这个时代注定无法善终,就像华生,就像自己。

  本该无视眼前的邀请,可没来由,希尔瓦却挪开步子,循着指引来到这在中心地带坐落,于今日正式开业的黑白店铺。

  推开透明清澈的玻璃大门,伴随一阵叮当悦耳的风铃,长发的布偶、亚宁的短毛、白手套的海盗齐齐拥来,那是本该逐野林间的精灵,是小兽们亲昵的问好,亦是夏洛蒂的精心设计。

  “喵~”

  蓄养的小猫纷纷踱步至脚边,拥着白发的丽人来到前台,来到服务者的跟前。

  黑马甲与白衬衣的管事俯下腰肢,语气恭敬地恳请,门庭若市的店内座位寥寥,是否愿意和其他到访的客人拼座。

  默然点头,穿行于横纵的过道,在绿野相伴的园林,希尔瓦见到了一只华贵端庄的金渐层,见她正卧于枝头,慵懒地颤动鸦睫。

  柔和的嗓音流经耳畔,碧色的苍眸倾下目光,修葺出诗篇文饰的典雅气场。

  “女士,请问,您现在,能将长了翅膀的它如期还给我吗?它恰好落到了你的怀中。”

  腻白的双腿不着布缕,光洁如洗,交错着,就像月色的净染。

  “......你是夏洛蒂·欧肖。”

第九十六章 刻意为之

  “万分荣幸,能在这春分时节,与您恰合时宜地相会。”

  不再居高,金发的丽人单手一搭,自青葱的枝杈轻盈跃下,若随风的落叶,若起舞的飞花。

  恰逢一阵风起,吹得纸翼的飞机离了指间,重回那独具匠心的妙手,未应前者的询问,夏洛蒂只是将它再而摊作皱巴的报纸,指向最为醒目的版块。

  [沉冤昭雪,罪恶的爵士为人们打倒,昔日的苦命人儿终得脱困,只可惜,逝者已矣,不知这欧肖独芳的花枝能否在廷根继而艰难地扎根?]

  “正如这些记者的落笔,父亲与母亲的离去让我心哀,现今的孤身一人更是让我无助,就像飞来的横祸,罪名的加身来之突兀,蓦然的获救亦是如此。恍惚之间,我已经......在这片土壤寻不到任何一丝熟悉,只觉不断的失去成为了唯一。”

  抬目看向那亮银的发丝,借着如上的字句,夏洛蒂轻颤眼睫,适时地流露伤感,似无知者渴求眼前人的告知。

  事实也的确如此,漆黑的蝴蝶本就来自异界,无根无萍,每一次扇翅都会掀起崭新的风雨,故而,是真情实感的流露。

  她说:

  “喧嚷如潮汐退却,我在明日前驻足许久,却举目无垠。”

  “所以,女士,我想知道真相。”

  主动邀请,思定方略的裨益就在于此,即便与一位强大神秘的女士相谈都能沿着一条清晰无比的路径延续下去。

  “......”

  默然不语,希尔瓦同样注视身前的佳人,年方十八的岁月将之雕琢成精致的作品,可比及昔日的懵懂骄纵,如今的哀伤郁结似乎才为之添上了本色。

  似雨后初晴的凄美,更美艳,也更动人,处境的变化的确会让一个人的气质与性格发生改变,这合乎情理,只是——

  “你为什么,会想着向我,向教会询情?”

  横起冷眉,希尔瓦并未被这凄郁的气质打动,她向来追求公事公办,只在法律与情理的定夺中网开小小的一面。

  若是知情而问,那就是刻意使然,又或是受他人的诱导,两者皆是需要慎重待之,然而,答案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因为,我曾在迷失,在绝望时听闻他人的呢喃,他们受缚于苦难,垂身于灾祸,被逼于自溺,而母亲不会放弃他们,就像对待她的每个孩子......那是牧首的祷词,而如今的我已一无所有,唯有心中的信仰支撑着生存的念头。”

  “若是女神在上,能否再给予我如母亲拥紧婴儿的温暖。”

  夏洛蒂挽起唇角,只是浅笑,但那笑凄婉而又仿徨,似孤云无所依。

  这份哀色太过真切,哪怕是女神的执剑人也无法窥出端倪,女神过去的谕令只是让她在必要时帮衬那身份空白的少女,而眼前人对希尔瓦来说,只是一介受困难颠簸的陌生之人。

  被命运左右,被强权者夺去幸福,名作夏洛蒂的姑娘如今又能依靠什么?靠仇恨的火焰赖以生存?巴托里的大厦倒塌,举目已无仇恨的源头,亲情与友情更是无稽之谈,所以,信仰便成了独存的依靠。

  肃穆的神色稍稍柔和了起来,希尔瓦轻叹一声,似有同感。

  “我无法给予你女神般的温暖,但若作为受害者,仍不知蒙冤的真相,那便是律法的失职与不足。”

  “克利夫·巴托里因一心的贪念,不顾民众生活的艰涩,欲掌控整个廷根的产业与财富,而你的父母便是蒙受冤屈,遭到了他们的陷害。”

  ......

  “只是这样?”

  睁大碧色的苍眸,纤细的睫羽亦是耷拉,像听到了难以置信的事物,夏洛蒂近乎失声地质问着。

  质问着不公,质问着天理,可笑又可怜。

  无法作为旁人道出慰藉,希尔瓦也不忍心说肯定,加重前者的哀伤。

  她别过脸,暗暗握住身负的剑柄,不愿面对受难者的颜面。

  “世上不义之事多有,律法不敌权势,但终有利剑将其斩落,只是迟来。”

  “那我,我能做的只是等待,就像那被囚禁的数月,苦苦等候良心发现的施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