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覆酒
话音未了,人影不远,那栗发的少女似是寻到什么,当即起身追了上去。
“等等,女士!”
第一百零四章 第二具傀儡
料峭的冷风着割划着少女的皮肤,归家的人潮相继拥入视野,可那小小的麻雀却不管不顾,只拨开众人,笔直地追去。
回忆和希望,是世间最美的调味品。
愈是想努力抓住的回忆,愈是会狡狯地溜走;如同在脑海最深处飘忽的,若隐若现地游动一溜水团,苦于无法将它捞起和抓住。
逐渐埋没的希望,在孤单中祈祷,在破碎处远眺,在梦中团圆,或许只是一时的错觉,但温妮不愿放弃,哪怕那无比荒诞,哪怕连面容也迥然不同。
她看到,一瞬间,那下意识流露的神态,那负身离去的淡薄,与昔日银发少女的身影逐渐重合。
是华生?
从人潮的间隙中穿过,温妮正寻找着前者的身影,就因失神一不小心撞到了他人的后背。
“抱,抱歉,先生,我在——”
歉语说到一半,淡然的女声便覆过喧嚷,继而揭出那张俏丽的面容。
“你在找我,是吗?”
握住小麻雀纤瘦的手腕,夏洛蒂微微挑起了眉,这姑娘如无头苍蝇般在人群中穿行,连撞到自己要找的人也不自知。
这实在有些傻的可爱。
不过,那副蠢态也有自己的部分原因,方才足品历经痛苦的美味后,她竟忘了遮掩神情,以致于流露了顷刻的本性,被向来敏锐的小鸟所捕捉。
有些危险,但不打紧。
提起手,让温妮受迫着被带起,只能踮起脚,抬着头,不乏艰难地看向自己。
不比华生贫瘠的身段,夏洛蒂本身是不折不扣的美人,是在舞台上能艳压群芳的盛花,无论体态还是气质都修葺得恰到好处,似阿佛洛狄忒倾爱的国色容颜,具赫菲斯托斯主刀的窈窕形体。
高挑且富足。
而姿态的压制,能够轻易让主动权重新落回她的手中,诞于她的唇间。
“还有什么事吗,那份萨赫蛋糕是善意所在,我为你无偿点的,不用还。”
不干不躁的嗓音如水波拂过湖面,让急切的心逐渐平静,冷淡清丽的气质让再欲追询的话语噎在喉间,郁郁而不得发。
“我......”
注视着那双翠色的眼瞳,温妮不由得生出一份怯意。
是啊,只是一瞬间的相似,又能证明什么?华生是恣意欢悦的鸟儿,而身前的丽人却是凄郁盛绽的牡丹,两者之间的差距,似天壤之别。
终究不过是一丝奢望,是太过挂念逝者,才让自己看见谁都觉得有少女的身影吗?
“道谢什么的说一次就够了,既然有缘相逢,我知晓你的名字,而你却对我毫不了解,这难免有些不公平。”
微微昂起雪颈,虽用上谦辞,却附着些微倨傲,她淡薄地自述道。
“我,夏洛蒂·欧肖,中心区的道尔街13号,你想继续了解华生,又或是单纯地倾诉烦恼,欢迎到访,前来叙情。”
毫不犹豫地松开指尖,任由那因蓦然撇手,失衡不稳的少女踉跄几步,险些摔倒,夏洛蒂就这么负身汇入人潮,消失在喧嚷的声浪中。
撒手无情。
嗒,嗒。
平底的鞋跟落在路面,泛开清冽的凿地声。
温妮呆立了一会儿,方才的迫切烟消云散,如同被当头浇了一桶凉水。
她环紧腰肢,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连续深呼吸几次,才让摇摇欲坠的身子安于平稳。
人在痛苦时,会选择闭上眼睛对某些事物视而不见,少女如今便是如此。
世间一片黑暗,曾经,有淡淡的芳香缭绕鼻尖,有身边人儿带来的温暖,如今,那小小的希望再次被无情掐灭。
夏洛蒂·欧肖。
默默记下这个名字,哪怕被直白地否认,那份相似之处已然化作种壳,根深蒂固地在心底萌芽,终有一天会茁壮成长。开花结果。
她不会放弃,哪怕最后得到的仍是否认的答案。
......
脚步渐远,或许是离开了亲近的鸟儿,夏洛蒂的周身再添几分生人莫近的淡漠感,就像凯尔特文化中那些亲近自然、嫌恶变化的德鲁伊。
她的手上不再空无一物,取而代之的是一捧馥郁浓香的槲寄生草,它们葳蕤地生长着,有许多枝干都已萌发出新芽。
或许是因为小鹦鹉,又或许是性情的使然,夏洛蒂对这类植株有着宽容的心,能容忍它们修葺丽质的同时搅乱衣褶,让梳理时多上几分功夫。
不熟悉的门房,不熟悉的佣人。
推门而入,她重新回到了如今的居所,一座中心区的独栋别墅,一处没有人情味的花园。
“您回来了,欧肖小姐。”
暂雇的仆人早已等候多时,她们为夏洛蒂呈上干净的白巾,跪下用小毛刷擦去鞋跟沾染的泥土,跟在身后等待着前者一切可能用得上他们的命令。
可夏洛蒂用不着她们,庸花朵朵,再怎么殷切,也无法拨动她的心弦。
驱散随行的佣仆,她静静躺卧在皮质的沙发,看窗外的雨丝缕缕,听春风吹拂的沙沙作响。
从手捧的槲寄生丛中取出一截完整的枝干,上面零零散散地开着几朵不符时节的橙红鲜花,与欧肖小姐愈深的发色极为相似。
纤长的指节抚过茎干,在起伏处驻留,她轻轻落下裁刀,一点点将之修整为光洁的花簇,是闲情的挥洒。
鱼尾的长裙遮不尽腻白的长腿,纵它慵懒地搭在沙发的一侧,柔光的绸缎半露丰盈的胸怀,饰锁骨微曲的弧弯,细瘦却勾人。
滴答。
一个失神,裁刀划过指尖,渗出朱赤的血液,作一汪溪流缓倾向下,落在地上,再飞溅,再散开。
窗外的昏黄适时洒下,析出血液中一抹剔透的蓝晕。
蓝血,魔药的溶剂,亦是制作傀儡的主材,珍贵且美艳。
备好的试管将溢流的血液悉数盛接,紧跟着,夏洛蒂取出了序列八‘怪物’的非凡特性,任滑嫩的团块在掌心摇曳,发散痴狂的呓语。
历经颇多,她已经从非凡者的聚会中得知了这一途径的晋升仪式。
成为怪物,向自我暗示,再经过他人的耳目见证,口述笔传,造就一桩名气不薄的怪谈。
神秘,或恐惧,发展的方向,犹为重要。
确如前言,她想好了实现的方式,却不会作用在原身之上,如今缺少的是——
一具符合要求的素体。
第一百零五章 命运的抉择与叛徒
天刚蒙蒙,雾正稀薄。
有轨的列车轰隆而过,渐升的大日倾下微光,透过窗纱照进屋内,让暖意逐渐攀上床铺,一点一点,最终落在了金发丽人的脸上。
闭着眼,世界是黑漆漆的,可被阳光抚上面庞,这沉寂的黑似乎也笼上了一层浅色的薄纱,变得朦胧起来。
“呼......”
轻缓地呼出一口浊气,夏洛蒂睁开了眼。
初春的寒意尚在,被窝的舒适柔软让人眷恋,但她会因此迷离,有感不舍吗?
会的。
为自己的懒惰随便寻了个理由,缩在被褥的暖融之中,她听绵绵的海风化作凉意,一丝一丝地抽打在邻圆的花枝嫩芽。
春花微动,我也微动,扬起雪颈,从柔软的枕头中挣离,她贴着鹅绒的垫层缓缓起身,抵靠床头,静静驱散压低眉眼的惺忪。
这不合外表的优雅,但人嘛,总会在忍耐与顺从中选择妥协。
不再依附华生无缺的身体后,她会感到疲惫,会因天寒而冷颤,会因徒步而酸胀,娇柔脆弱,更因失了鸟雀们贴心的啾喳慰藉,孤身且无助。
这倒有些可笑,侦探小姐不过是夏洛蒂的南柯一梦,是她余兴之下的愚戏把玩,她何时会因孤独而迷离,以致于脆弱得和只兔子一样。
不应该的。
捧起一掌凉水,任由这冷冽的事物冻彻皮肤,唤回她清明的神智。
洗漱穿衣,梳理发丝,夏洛蒂轻推门扉,静悄悄地离开了这间尚显陌生的卧室。
“欧肖小姐,早餐按您的吩咐备在了前厅。”
“辛苦了。”
向着候待许久的女佣微微颔首,轻浅地出声致谢后,她便越过其人,落座于净洁的木椅。
倾目望去,几块曲奇饼干,一份羊角面包,一杯西柚汁,这便是今日份的早餐,算不上丰盛,但经典且甜醇,足以填补口腹的欲望。
拭去嘴角的碎屑,正如泽莲娜嘱咐,在了却一众琐碎的杂事后,她就应作为仲裁庭的一员,为教会尽职尽力。
工作固然是枯燥且费心的事,但流经指尖的金镑与养眼舒心的人儿总会拂去不耐,让她能够安下心神,更重要的是官方势力的庇护,及触碰更多序列的可能。
别好颈间的橡木铃,踏出女佣为她把住的房门,夏洛蒂一步一步,踏入了晨光所在的街巷。
远方的钟塔恰恰敲响,告知人们七时的到来。
“时间正好,再晚,再怠惰,就见不到初春的朝阳自海岸徐徐升起。”
海天一线,大日的余晖落在脸庞,为她带去灿色的装点,似天然的面纱。
她能察觉到,随脚步的渐进,往来的男男女女偶有倾注视线,着眼那俏丽的容颜,感慨那典雅的气质。
这无可厚非,刨去所谓的内在美,光论外表,她便足以让他人神魂颠倒。
柔和的眼波似湖心轻涟,她承着自然的余泽,轻颤细长的鸦睫,就像弥赛亚温柔地注视自己的信徒。
也未在这清净优雅的中心区停留太久,夏洛蒂晨间的去处不在此地。
穿过宽阔的长街,记忆中熟悉的海风再而吹起碎发,将嘈嚷的人声与咸腥的臭味送至身前。
港口区,避风一角。
行路匆匆的工人,坐卧一旁的流浪汉,汗水与唾沫在这最是肮脏,最是低劣的地方四处飞溅。
那是曾经侦探小姐在黄昏时分纵情笙歌的地方,是她牵着小孔雀的手,在画纸上留下记忆的点点滴滴。
只是,如今,当那朵银白的花朵枯萎,不需多久,它又重新变回了昔日的模样。
依旧贫穷,依旧困苦,矛盾与口角以最直白的方式显于眼底,唯一的区别,是他们记住了少女的名字,他们受着前者献身得来的福祉。
不合格。
为过去的那场演出打上了差评,华生的逝去重如泰山,却也轻若鸿毛,她的初衷没有实现,欲求的结果亦在时代的洪流下化作一颗不起眼的沙砾。
旗帜倒塌,决心不再。
压低帽檐,遮住皙白的皮肤,这街区有不少半失业做临时工作的贫民和被人驱使的饥饿孩童,她虽不惧窃贼的行径,但麻烦上身,总会感到不快。
一路向远,正当夏洛蒂打算负身离去,却见一抹明艳的红霞现于眼底。
即便衣着朴素,气色不佳,可她依旧能认出,那是曾依附于自己枝头的小孔雀。
没有走近,也没有出声,她单单静静看着那红发的姑娘取出画架,无视他人的目光,仅在晨光的陪伴下顿挫笔尖,绘出成双成对的人影。
一抹银色的月湖,一颗剔透的血珀,是华生与苏芙比从黄昏走向晚间的相依相伴。
她的小孔雀还记得自己,记得清清楚楚,怎么忘也忘不了,以致于数日之后,依旧会来到回忆所在的地,去做昔日一同做过的事。
莫名的,夏洛蒂有些心疼,又有些嫉妒,心疼苏芙比憔悴的面容,嫉妒华生受鸟雀的环绕。
别样的情感左右着思绪,她抿了抿唇,狠下心,就此告别了这处街巷。
离群的孔雀似是有所察觉,她抬起头,看向丽人远走的方向,却无心无意追赶,因为,那不过是陌路的生人。
流浪的手风琴乐师奏响曲目,旋律时而悠扬,时而热烈,正如彼此起伏的心弦。
“女士,您需要占卜吗?”
是挽客的出声。
循声望去,一处低矮的帐篷,身着白裙,领口敞开的女郎凝望着夏洛蒂,似是认准了人。
她的秀发蓬松,身姿微倾,却附着难以言喻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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